第213章,立露

    次日一早,庄府门前,过来送别者络绎不绝。

    昨日下午,庄瑾就与心腹手下知会了,陈芸、慕清、沈绪珺、余青君也各自回了娘家,一家离开府城的消息已不是隐秘,有渠道的人自然知道,不过这些人都以为他们今日出发。

    庄瑾昨晚走,也是因此,真要等到今早,乌乌泱泱一片,客套繁琐,这些人累,自己也累,何必呐?

    当然他们一行昨晚走,沈先鸿、慕远图盯着庄瑾动向,自是知道的,其他人却不然。

    如四公子沈绪靖,今日天蒙蒙亮,草叶刚刚沾湿露水,就是到来,在门外执弟子礼,站立等着,也不唤出门房通禀,唯恐搅扰庄瑾等人休息,来了一出‘庄门立露’,表示自己的诚意。

    “四哥!”

    不多久,八公子沈绪琛也是过来,与沈绪靖打招呼,深深看了眼这个四哥,明白自家四哥如此举动,除了想在庄瑾那里获得好感之外,也是让别人看的,以此彰显自己的‘贤名’。

    一番兄友弟恭过后,他心中却是冷笑,知道自家四哥就是这样:用到你时,态度谦卑,千好万好;可若是真坐上家主之位,得了势,用不到你,乃至你成了威胁,那就又是另一个态度了,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随后,其他人陆续来到,皆是在门外安静等着——四公子沈绪靖做了榜样,不行通禀,打搅庄瑾睡觉,如弟子立着,八公子沈绪琛也是如此,其他人就算心里骂娘,也得跟着。

    这也就罢了,跟着罚站也就罚站吧,关键是站哪,四公子沈绪靖、八公子沈绪琛分左右而立,你是站左,还是站右啊?

    如已经明确站了队的还好,在各自后面站就是了,可这就苦了如今还是中立的,没有站队的,现在也还没有一人站中间,另起一队,就是有人想做出头鸟,也要看看自己小身板,够不够分量!

    若非此时不能开口,他们都想联合起来,发起呼吁:我们不是不站,而是缓站、慢站、优站,有节奏的站,让有准备的先站,让条件成熟的先站,先站带动后站,也要视具体情况具体站,不是盲目站,而是精准站,高效站,有策略的站……兼顾特殊情况灵活的站。

    直到平永峰到来,琢磨了下,站在中间,这时,许多人才松了口气。

    林宏、毕恺、邬昊等等,自然也跟着站中间。

    ——庄瑾昨天下午其实知会过,告诉他们不必送,他们也知道庄瑾性子,不愿意折腾,可仍然必须来。

    不然下面人就会猜测,是不是自家老大和庄瑾的关系出问题了,是不是疏远了,人心惶惶……这过来送别,更多是做给这些下面人看的,尤其是在如今半个城北失而复得,震荡洗盘的时候,更是必要的。

    只能说,人生在世,许多形式主义不得不为。

    还有如一些远近亲戚,享受到了庄瑾崛起,无意中带来的好处,真明确不让他们来,会被理解成‘疏远’,他们反而要哭了。

    其他如供奉、公子种种,也不得不来,这就和送礼一样,大家都去送、你不送,到时庄大人可能不记得谁来了,但大概率会记得谁没来。

    ‘真是有意思啊!’

    沈绪清也过来了,带着倪莹,看到这一幕后暗叹着,去与兄弟以及相熟的打过招呼,站在中间。

    ——如今,因为庄瑾、陈芸的关系,倪莹在九公子这里又是抬了位份,晋升‘如夫人’,地位远高于平常妾,只低于正妻,也多被带着出席一些场面,尤其是庄瑾这边,那位正妻虽然善妒,但却是个聪明人,对此从没说过什么。

    这个清早,凡是和庄瑾一家有些关系,自觉有脸面、资格过来送别的,纷纷陆陆续续来到,挤满了外面,这后来的些,甚至都排出了巷子去。

    只能说,当你层次高到一定程度,一个简简单单的送别,都能整出一场大戏,尽显世间百态。

    等到了卯末(早上将近七点),门房打着哈欠开门,就看到门外密密麻麻立着人,安静等待,看到他时,目光齐刷刷看来,这恐怖惊悚的一幕,让他打哈欠的那一口气,好悬没舒出来,捂着胸口,差点仰面栽倒。

    四公子沈绪靖上前扶住,开口道:“我们是来送别太上供奉,不忍搅扰,在此等待。”

    “原来是这样!”

    门房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喘了两口气,看着一个个罚站似的人,无奈道:“各位请回去吧,老爷、几位夫人,昨晚就乘船离去了。”

    “啊这……太上供奉真是逍遥也!”

    “想来是不忍麻烦我等,用心良苦啊!”

    “上次庄哥一去就是两年,这次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

    这些人纷纷感叹着,脚下却如生了根般不动,这是在等待地位高的人先走。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默契,遵守乃是理所应当,你不遵守,特立独行,大度的人心中笑一声‘这是愣头青,不知道规矩’,可要是小心眼的人,会以为瞧不起人家,这就得罪、记恨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你使个绊子。

    这也就是庄瑾一行要昨晚提前走,不想和这群人走形式的原因,太无聊了,也是以庄瑾如今的实力、地位,有着打破这一切条条框框、镇压一切不服的底气。

    就如今日放鸽子,虽然庄瑾并非有意,但放了也就放了,甚至这群人还得说庄瑾放得好,放得妙,夸赞庄瑾一句‘真逍遥也’。

    若是换一个人,乃至是沈家公子敢这样做,你看着吧,当天倨傲狂妄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四公子沈绪靖、八公子沈绪琛两人先行,来到巷口,沈先鸿的贴身大管事找来。

    “四公子、八公子,老爷有请!”

    沈绪靖、沈绪琛对视一眼,跟随而去。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面色不变,言笑招呼如常,却是心思各异。

    ……

    沈家,内院,一间密室。

    “靖儿,你对太上供奉,以及慕家如何看?若是你是家主,将来准备如何?”

    沈先鸿先是让四儿子沈绪靖进来,看着对方眼睛言道:“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不必隐瞒,可说些真心话。”

    四公子沈绪靖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考验,不敢怠慢,说出自己潜藏内心已久的话,郑重道:“自药王帮破灭,我沈家得其残破中品青元壶,又占据城北、城东、城南,以及下辖七县,在父亲之外,更有太上供奉,一门两先天,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却已是危机重重!”

    沈先鸿微微颔首,似是赞同,看了一眼瞧着他神色的四儿子:“今日就是让你畅所欲言的,无妨,你继续说。”

    “是,父亲。”

    沈绪靖脸色阴沉道:“五妹虽嫁给太上供奉为平妻,但太上供奉,终究不姓沈,非我族姓,其心必异!就说如今,恐怕父亲都难以请动太上供奉了吧?太上供奉说是沈家人,实则并非一心……此人破入先天,已不可制,又在我沈家内部自成一派势力,等我沈家衰弱,反客为主,就在顷刻。”

    “慕家亦是大患,得了下品青元壶、城西,已有先天家族之基,从前两日的城北之事就可知:对我沈家的残破中品青元壶,以及地盘膏腴之地,多有觊觎。”

    “这实可谓内忧外患,若我是家主,会隐忍讨好,亲之重之,麻痹太上供奉,以庄制慕,挑起争斗……最终坐收渔利!”

    沈绪靖的计划,归纳起来,可总结为十六字方针:先平慕家,再诛庄瑾,唯我沈家,滇南称王!

    “唉!”

    沈先鸿听完沈绪靖之言,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计划设想很好,可一个不慎,就是天倾之祸,就是他来实施都没有一成把握,何况这个四儿子?

    沈先鸿承认:这个四儿子颇有心机,但所谓隐忍、假意,真能瞒过慕远图那个老狐狸?真能瞒过如今让他都看不透的庄瑾?就是可瞒过一时,能长久否?

    他这么多年的经验: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能坐到一定位置的人,比如慕远图这个看似浓眉大眼的老实人,更比如从底层崛起的庄瑾,这般的人物,岂是等闲?

    ‘如此耍心眼,只会作茧自缚啊!’

    沈先鸿已然能够预见,如果真让沈绪靖成了沈家家主,他真如此实施,只会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最终让沈家万劫不复。

    唰!

    他身形一闪,来到沈绪靖跟前,制住对方,以先天真气冲向经脉:“我是你父,却也是沈家家主,靖儿,你此生……就做个富贵闲人吧!”

    “爹!”

    沈绪靖感受着经脉毁伤,不敢置信瞪大双眼。

    如今他已然是七脉胎息境界,众位公子中最接近先天之人,承沈家希望于一身,可父亲竟如此做,断掉自己先天希望,这怎能啊?怎敢啊?

    可是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

    他回想起来,并不认为自己有何错处,叫道:“爹,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我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咱们沈家啊!”

    沈先鸿微微摇头,没再多说,不选择这个儿子,就算下一代培养失败,不出先天,凭借庄瑾制衡,沈家也有缓慢衰落的可能,但选择沈绪靖成为沈家家主,沈家大概率直接速败。

    “在下一任家主突破先天之前,你就不要出去了,我会差人每日送饭菜进来。”

    ……

    “慕家已然成势,斗而不破,将会是接下来漫长时间的主题……慕知府将来卸任知府,咱们沈家、慕家与府衙,会形成三方并立的局面。”

    “至于庄兄,如龙游大海、凤栖梧桐,府城太小,依我之见,不须到约定十年的十年之期,就会离开。”

    面对同样的问题,这是八公子沈绪琛的回答。

    “善!”

    沈先鸿微微颔首,看向沈绪琛:“琛儿,你可做好了,成为下一任家主的准备?”

    “爹,这……”

    沈绪琛震惊,明白这话的意思,已然是选定自己,不由下意识想到庄瑾,怀疑是庄瑾的功劳。

    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这个回答,以及他与庄瑾的良好关系,让沈先鸿下定决心。

    只能说:种善缘,得善果。

    “不要急着做决定,预备家主这个位置,享受资源、好处,肩上却也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你若是承当下来,沈家资源集中在你身上,会让你最快突破胎息境界,达到八脉,然后开始特训……”

    沈先鸿说到这里,声音一顿:“那是一场极为残酷的训练,每日压榨体力,耗去最后一丝力气,然后里面所藏万卷书,通读背诵……痛苦、折磨、乏味、无聊,癫狂会让人几欲发疯,以此铸造钢铁一般的意志……直到通过完成特训,服用秘药,突破先天。”

    风谷雷猿的兽核,只是沈家一个渠道——沈家两三百年,州城也有关系,出现兽核、兽珠,只要知道、有机会,一定会拿下,就像是仓鼠一样囤积,积攒的底蕴,常人难以想象。

    风谷雷猿的兽核收获,会给沈家增添一份底蕴,但这不是说,没有这个兽核,沈家就一份秘药都配置不出来了……当然,如今积攒这些,若是运气不好,连续失败,也可能在一代耗竭。

    只不过,如今有了残破中品青元壶,多了一种选择。

    沈绪琛对秘药并不意外,注意力集中在‘特训’二字上,问道:“爹,历代预备家主都是如此么?”

    “是,除了你大哥,当初情况特殊,他没有时间来得及完成特训这一步,最终果然失败。”

    沈先鸿看向沈绪琛,神色平静无比:“天地平衡,一饮一啄,不承受如此之苦难,如何能得享先天之尊位?”

    “我能告诉你的是,我沈家传承五世至今,十九个预备家主接受过训练,其中疯掉五个,六个自尽,只有八个成功……就是成功通过特训的八人,也只有四人,最终成就先天……也就是说,即使你通过特训,最后也可能倒在先天三关的门槛。”

    若是庄瑾在这里,听到这些,必会感叹:天欲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正是利用此言,强行砥砺心性。

    世家豪族,一代代传承下来,也果然有其不凡,只说此点狠辣,常人就难以想象。

    “所以,琛儿……”

    沈先鸿看向沈绪琛眼睛:“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接受么?”

    “一旦开始,就不能再放弃了,若你承受不住,我会看着你去死。”他以平静的语气,说出极为冷酷的话。

    “哈哈!”

    沈绪琛听闻这话,忽而笑起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轰轰烈烈,要么去死,要么破茧成蝶,一步踏入先天。”

    “是,爹,孩儿确认!”

    ……

    半日后,沈绪琛交代过种种事宜,来到一处密室,看着开启的石门,空洞洞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兽口。

    ‘庄兄,我或许终生都再难追上你的步伐,但我绝不容许,我连追赶的勇气,都是失去啊!’

    他深吸口气,大步迈入。

    轰隆隆!

    石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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