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晚。
“姑娘,听太监们说,皇帝还在前殿批奏折。”
雪雁走了进来,朝厢房内正在看书的林黛玉说道。
紫鹃闻言,也劝道:“姑娘先睡吧,今晚是等不到皇帝了,皇帝公事繁忙,二更天回来再去找,又未免有些晚了。”
临敬殿前朝后寝,按理林黛玉要去找楚延是很方便的,但这一天下来,她几次犹豫,又不想派人去跟太监说求见皇上,以致于一整天都没机会见着。
黛玉有些迟疑,因记挂着一件事,紫鹃又说道:“明儿下午时我叫宫女去给前殿的太监说,在皇帝用膳时姑娘去求见。”
“既如此,那明儿再见他。”
黛玉只得作罢,要她二更天后再去找他,她实在不愿。
转眼又过一日。
这两日下来,黛玉在宫中的生活十分单调,除开元春与秦妃每日来她这儿一次,她便一整日都不出门,不出临敬殿,也不出厢房,只随手拿两本书默默看着。
下午时,紫鹃去跟外边的宫女说,林姑娘求见皇上。
可一直等到傍晚,前殿仍没有消息传回。
入夜后,戌时,才有太监来传话:“林姑娘可睡了?陛下口谕,若是林姑娘未睡,召林姑娘往后殿。”
黛玉心中一紧,起身回他:“麻烦回禀圣上,我稍后就过去。”
太监走后,黛玉回房更衣,换了一件竹叶印花对襟褙子,里面穿一件盖住脖颈的中衣,领口有系扣,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
之后,才动身前往后殿。
紫鹃和雪雁外加几个宫女跟随在她后边,紫鹃看出姑娘妆扮的深意,可她在后边看姑娘,行走间如弱柳扶风,闲静时如姣花照水,纵使再遮掩,姑娘的容貌和身段,天底下也拿不出几个人来比。
进了后殿,紫鹃给姑娘打起帘子,望着她低着头走进东次间内。
皇帝就在里边!
紫鹃看了一眼坐软塌上的皇帝,姑娘常把他比作老虎,如今再看,皇帝高大威猛,姑娘纤细柔弱,将他比作老虎是极贴切的。
“免礼,落座吧。”皇帝随口道。
紫鹃看到这,才放心的将帘子放下,不管如何,至少皇帝还恩宠着姑娘,许她坐下说话。
东次间内,黛玉却未马上落座,她低着头,行了个万福礼:“多谢皇上昨儿下旨寻我父亲。”
若是寻常妃嫔或大臣谢恩,会更隆重些,话语也更谦卑,但林黛玉和史湘云说话都比较随意。
楚延道:“我一向比较遵守约定,听说昨天林妹妹也来找我?是还有什么事想求的?若只是为了谢恩,不必这么费周折。”
黛玉抬眸看他一眼,“确有一事。”
“先坐罢。”楚延笑了下,“林妹妹身娇体弱的模样,我怕你站一会身子又不好了,等之后回荣国府,你外祖母又来怪罪我。”
黛玉轻蹙眉,他在平常聊天时,说话倒没有半点皇帝架子,也会跟人顽笑。
可他一旦霸道起来,就会不顾别人怎么看,强拉着她抱在怀里。
此外,他还叫自己林妹妹,似乎打定主意要当她不知哪门子的哥哥,是又想占她便宜不成?
“谢皇上赐座。”
黛玉低着头,坐到他旁边的软塌上,才回过神,今晚他并没有强抱住她。
宫女给她上茶。
楚延问道:“是什么事?”
他看向黛玉,见她正捧起茶杯抿唇喝茶,樱唇并未涂抹胭脂,但林妹妹的唇即便不抹胭脂,也是嫣红莹泽,小巧可口的样子。
另外,她端着茶杯的十指纤细白皙,莹润如玉,纤长柔美,手指头的指甲并未染色,是天然的肉色,也并没有和许多美人一样留长,寻常长短,却又恰到好处。
这一双手,才可称得上美人柔荑。
喝茶时,无名指微翘起,用杯盖轻轻遮掩樱唇,并不刻意做礼仪,仪态却极为赏心悦目。
楚延好美人。
越看林黛玉,越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莫非真是绛珠仙子转世?
抿了一口茶后,黛玉放下茶杯,抬眸看一眼他,又垂下眼帘:“皇上前天晚上所说,可还算数?”
楚延笑道:“前天说的事情太多,你指的是什么?赌局?”
“我不愿以身作赌注!”
黛玉再次言明,声音又多几分羞恼,半晌,又低头说道:“我…与宝玉作赌。”
“哦?”
楚延多了几分兴趣,“你们要怎么赌?”
“这是我与宝玉之间的事,皇上何必来掺和?”
“我不掺和,你们都赌不起来。”
楚延看穿她的想法,淡淡说道:“我跟你的赌局虽未开始,但你知道贾宝玉一定是输的一方,他不敢信你,他以为你会选择入宫享受荣华富贵,所以你来找我,企图跟他解释清楚,甚至告诉他前天晚上我和你聊的事。”
黛玉只低着头道:“恳请皇上准许我写信给宝玉。”
楚延道:“我没有参与你们的赌局。”
言外之意,就是不必帮你们传信。
黛玉抬起眼眸,含露目看向他,眼神里有了羞愤之色,脸颊也慢慢变红了。
楚延说道:“在我这里,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下午时,我召见了一位将军,与他商谈明日派遣五千兵迎击勤王军的事,五千人出动,往不到二百里的地方作战,需要后勤军万余人。
如今你叫我帮你传信,看似事情很小,却要经过太监、宫门、守卫,再入军营寻人,耗费少说也要几两银子。”
黛玉听明白了他话中意思。
皇帝的旨意固然能调动千军万马,可耗费的人力物力却不可计数,越是权势滔天,他越是谨慎为之。
即便只是传信这件小事,他也不肯轻易降旨,定要她付出代价才行!
楚延笑道:“所以,你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换来我下旨。”
黛玉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楚延哈哈一笑。
黛玉小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不情愿,又不得不求他,可若是给他欺辱,又实在不甘心。
楚延看穿她内心,“还是得我来?也罢,朕再主动一回。”
说着,起身走到林黛玉面前,低头看她,林妹妹已紧闭双眸,纤弱娇躯轻颤,似乎做好了被他再抱在怀中欺辱的准备。
楚延伸出手,抚摩了下她光滑的小脸,黛玉猛地睁开眼睛,抬手拍开他的手,咬着唇,一语不发的怒视他。
楚延懂了,坐下来,搂住她纤细腰肢抱她入怀。
“我只抱着林妹妹,别的事都不做。”楚延笑着道。
林黛玉果然没再拒绝,小脸上满是羞红,连晶莹白皙的耳朵都红了,两弯罥烟眉紧蹙,楚延伸手抚摩她腰肢,她身子一抖,忙用纤手摁住他手,“你不许再动手动脚的!”
楚延笑道:“你和宝玉的赌局是怎么样的?是写信给他,叫他不要胡思乱想?”
黛玉不答,紧闭着双眸,似乎想要快些结束这不堪的一幕。
楚延吩咐外头的宫女:“拿笔墨纸砚来,给林姑娘写信用。”
黛玉吃惊的睁开眼看他。
宫女很快拿了纸笔来,将纸铺在软塌矮桌上,用镇纸压住,墨已研好,只等林黛玉提笔书写。
“请林姑娘挥毫。”楚延从背后搂住林妹妹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本正经的说。
黛玉娇躯颤抖,泪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知道他一定要看着自己书写信件,且要搂腰欺辱她,方才给她把信送去给宝玉。
她不愿多分辨,勉强止住泪水,素手拿起毛笔,开始在纸上写:
“林子洞小姐手书,致宝玉:”
楚延见她自称“林子洞小姐”,先是奇怪,略想了想,才明白原因,忍不住笑起来。
林妹妹怕贾宝玉不信,特意写了只有两人才知道的事情,叫他拿到信后,务必仔细留心她心中所说。
楚延没有一直抱着她,松开手,靠在青缎靠背引枕上,看着她一笔一笔写信的样子。
林家五世列侯,林黛玉是标准的世宦之家的小姐,从小饱读诗书,启蒙老师请的是进士贾雨村。
因此,她提笔写字时,纵然遭受楚延欺辱,但她依旧维持了诗书簪缨之家小姐该有的仪态,坐姿端正,腰肢笔直。
只不过她身后就是楚延,黛玉是坐在他腿上,为贾宝玉书写信件,种种不堪,令她每一笔落下,都是千钧重,颤抖着书写。
真可谓字字泣血,句句带泪。
到最后,她忍不住写下“笔墨凝噎,泪尽灯昏”的字样。
未曾明写她在宫中的遭遇,却在信中暗写了自己与楚延的交谈,叫贾宝玉相信她,虽入宫,却不曾背弃与他的往日情谊。
“……”
书写完毕,一腔忧愤仍未完全宣泄出来,黛玉手中执笔,定定的看着信出神,一张纸写不下她心中许多话。
许久,没听到他动静,黛玉放下笔回头看他,却见楚延靠在引枕上,拿着一本书在看,并未一直看她写信,也不曾一直搂着她欺辱。
“写完了?”
楚延淡淡道,瞥一眼她以蝇头小楷写的信,说:“明日早晨你把信交给宫女,叫她给夏守忠,把信传出宫给贾宝玉。”
“……多谢皇上。”黛玉低头说道。
“嗯,既然写了信,就不必再哭了,回去早些睡吧。”
楚延说道。
重重拿起,又轻飘飘放下。
黛玉小心收起信,臀儿离开他大腿,羞涩不堪的下了软塌,匆匆给他行礼后逃离此地。
望着她跌跌撞撞走掉的身影,楚延忽然想到,贾宝玉要知道他的林妹妹是坐在他腿上,给他写的这封信,会不会悲愤到吐血?还是从此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去。
……
黛玉回到厢房,又哭了一回,只觉身上全是他的气味,腰肢和臀儿都脏了……
紫鹃劝她:“姑娘倘若想再写一些,可以再拿一张纸来,明儿一并送出宫去!”
黛玉哭着摇头:“他喜怒无常,既蛮横霸道不讲理,又会笑着跟你说话,教你误以为他很好,你们万不可信他表面上装出来的仁善!”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黛玉将信收好,昏沉沉的睡了。
第二日起来,将信交给宫女,送出宫去,心里才安稳些。
下午,太监从宫外回来,给她说信已经送到。
“宝玉怎没有回信?!”黛玉急忙问。
那太监笑道:“陛下只吩咐我们给姑娘送信,没有叫我们从宫外给姑娘带信,我把信送到后,就骑马回来了,不曾多等他写什么信。”
黛玉呆住了。
送信出去,她被楚延欺辱一次。
想要宝玉送信进来,她又要被欺辱一次……
“天底下竟有这般可恨的人!!”
黛玉气得身子颤抖,眼泪又蓄在了眼眶里,这回是单纯气的!
纤纤玉手抹着泪珠,坐在椅子上想法子,想了半日,却毫无办法,只能等今晚,或哪天再去求他,又被他欺辱一次,换得宝玉把信送进宫给她。
过了一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临敬殿。
“林姐姐可在?我来瞧你了!”
史湘云满脸高兴的进入厢房,见到林黛玉后,快步走过去拉起她手,笑着道:“林姐姐在宫里可好?老太太叫我来看望你,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云妹妹。”
见到她,黛玉也有几分高兴,拉着她坐下,问她家中的事情。
湘云笑道:“府里一切都好,老太太担心你在宫里不习惯,叫我带你的一些衣物进来,还带了你平常用的笔墨纸砚。”
这是让她安心住在宫里。
黛玉心里一酸,忍不住又哭出来。
湘云忙问她:“林姐姐你哭什么?可是皇帝欺负你了?你别哭,今晚我跟你一块去见他,跟他理论理论,叫他以后好好待你!”
她话语尚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哪里像是入宫的妃子?
更没有和她一样被欺辱。
黛玉推她,“你倒把皇帝当做你二哥哥了!”
湘云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看她两眼,似乎在犹豫什么事。
黛玉是极聪明的,见她如此,就知道是有事情,“是宝玉?”
“嗯。”
湘云还是说出来,“昨儿大舅舅托人回来传话,问府里能否再给些银子叫人带去给他们。”
黛玉蹙眉看她,奇怪的问:“前些日里才给了琏二哥带出去三百两,又给了好些东西,怎不到十日就用完了?”
湘云道:“二哥哥在军营里赎了个人。”
“赎了谁?”
“你可还记得去年二哥哥被打?忠顺王爷府上,叫琪官的。”
“是他……”
黛玉岂能不记得。
那次贾宝玉被贾政狠狠打了一顿,她曾劝过,叫他早些改了,别再因这些事惹得他父亲动怒。
可如今,宝玉又在军营中跟那琪官搅浑在一起!
湘云点头:“二哥哥把钱都用来赎他,五百两转眼就没了,原本他能住单独的帐篷,后来没钱又只能跟别人一块住,传信的人说,琏二哥怕你又吐血,不敢再回来要钱。二哥哥收到你的信后……”
黛玉已无心再听下去,心中一片冰凉。
她在宫里被皇帝欺辱,才换得少许银子,几欲等同于卖身,颜面扫地。
可宝玉在军营,却用这些银子赎了琪官……
换做别的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忠顺王爷府上唱戏的。
黛玉岂能不知富贵人家养着唱戏的优伶做什么?宝玉在军营里,分明是跟他……
一时间,她心灰意冷,原本还念着他回信,如今再不想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