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孙掌门救命之恩。”
“若是没有公孙掌门,我们可就全交代在这儿了,你就是活菩莎。”
“公孙掌门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回去一定把您给供起来。”
劫后余生的百姓们全部都跪在地上情绪激动的冲公孙逸磕头、致谢。
没有公孙逸。
他们可就全死定了。
“诸位快快请起。”公孙逸两步上前将一名老人扶起,并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温和的说道:“我辈习武之人本就该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与诸位上百条活生生的人命相比,我个人荣辱又算什么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随后下巴微扬悠悠道:“无非一跪救苍生。”
所有人都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公孙掌门您才是真豪杰、真大侠啊,连古今传说、戏曲话本中的那些人物都不能跟您相比。”老人紧紧抓着他的手,眼含热泪的颤声说道。
公孙逸笑容爽朗,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老丈太抬举我了,我可没那么厉害,天色不早了,诸位抓紧进城吧,在下还要赶回巴州,告辞。”
话音落下,他一拱手转身就走。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公孙掌门且稍等。”铁头的父亲拎着一篮鸡蛋上前,眼眶通红的嘶声说道:“您救了我儿子就是救了我一家三口的命,我家境贫寒,此等大恩也无以为报,这些蛋是我自家养的鸡下的,还请公孙掌门务必要收下。”
“还有我,还有我!公孙掌门这是我自家烙的饼,您带着路上吃。”
“公孙掌门,吃吃我的。”
“这是我从渝州进来的香料……”
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纷纷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把公孙逸团团包围。
公孙逸大声说道:“诸位好意我心领了,但带着那么多东西,实在不便上路,每样我只挑一些,可好?”
“公孙掌门说的对,大家是为了感谢他,别反倒是给他添麻烦。”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头在人群中吆喝道。
又大概一刻钟后,公孙逸才在百姓们的感谢声中带着弟子纵马离去。
“真没想到,这样的人物竟也能为了我们救这些命贱之人而下跪。”
一个老农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其他人也下意识点头表示赞同。
但他们哪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都只是裴少卿设计的一场戏而已。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公孙逸一跪救民的事情会开始传扬出去,通过蜀州靖安卫的渠道迅速向全国扩散。
当传播形成规模后,哪怕不用主动推动,也会进一步更迅速的扩散。
“驾!驾!”
突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
站在路中间目送公孙逸远去的百姓们被吓得一激灵,还以为是土匪看公孙逸走了所以又重新杀回来了呢。
但等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
不是土匪。
两名身穿黑袍挎着刀的男子纵马疾驰,一边挥着马鞭高喊:“散开!肃宁侯府车架!如有冲撞者,死!”
听见这话,百姓们又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情,连忙再一次退到路边并跪了下去,低着头等贵人车架先过。
虽然来的不是土匪。
但在他们眼中比土匪更可怕。
毕竟死在土匪手里,官府还可能给他们报仇,但死在贵人手里,那官府有可能还得怪他们脏了贵人的手。
不多时,打着肃宁侯府旗号的车队缓缓而来,马车多达七驾,丫鬟护卫在内粗略一数竟然多达五六十人。
居中最豪华的一辆马车侧面帘子被从里面掀开,露出夏元那张意兴阑珊的脸,看着两侧跪着的百姓,他皱了皱眉头露出嫌弃之色放下了帘子。
似乎怕嗅到他们的气味都嫌脏。
穷乡僻壤就是穷乡僻壤。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可没见过那么多穿得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百姓。
“王忠,还有多久?”夏元被颠簸得心烦气躁,隔着帘子不耐烦的问。
负责护送夏元的护卫头领王忠立刻回答道:“公子,最多一个时辰。”
“可以去给许知府打个招呼让他准备迎接了。”夏元轻飘飘的说道。
王忠表情一僵,虽然了解自家公子的秉性,但还是绷不住,小心翼翼提醒道:“公子,许知府是您上官。”
许廉因大义灭亲一事名声大噪。
连他也听说过此人刚正不阿。
又怎可能像京中那些四品、五品官一样毫无气节的赶着巴结夏元呢?
相反,他觉得夏元这种跋扈自恣的态度,反而会遭到许廉厌恶,这种能大义灭亲的人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你让人去传话就行。”夏元不以为然,上官怎么了?京城一堆官比他大的不也得一口一个夏公子叫着吗?
自己可是肃宁侯之子。
是未来皇帝的小舅子!
再说了,他放弃京城的优渥生活千里迢迢来这穷乡僻壤为官,这他妈受了多大的委屈,现在就是想入城的时候风光风光而已,许廉作为当地主官带领百姓出城迎接他一下过分吗?
王忠一脸无奈,再三劝助,“公子别怪小人多嘴,许廉此人出了名的清正廉洁、淡泊名利,连亲儿子都能见死不救,公子此举恐会得罪他。”
人家连自己亲儿子死都不怕。
还会怕你这个别人的儿子吗?
“我还怕得罪他吗?”夏元被这话给气笑了,除了裴少卿,蜀州有哪个他得罪不起?同时对于许廉大义灭亲一事他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大义灭亲哪是维护律法,分明是为了自己的官位和名声,这种为保前程连亲儿子都不救的人说明权利欲极盛,我都让他来接我了,他还能那么不懂事?”
他觉得这天下所有官员都是表面上冠冕堂皇,实则各有龌龊,真那么淡泊名利,那还跑来当什么官儿啊?
归根结底就是图个名声罢了。
对于让这种名声在外的人向自己低头匍匐,他心里有种扭曲的爽感。
任你寒窗十年又如何?声名鹊起又怎样?照样抵不上我投胎投得好。
“是,小的遵命。”王忠叹气道。
随后派了一名下属去城里传信。
一个时辰后,府衙,许廉听完眼前夏家护卫的话后愣了一下,再三确定道:“夏推官让我出城去迎接他?”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不错,我家公子马上就到,请许大人抓紧些吧,若误了事,可后果自负。”夏家护卫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的,但是语气和用词都充满傲气。
众所周知,如果主人够凶的话。
那往往狗在外面会比主人更凶。
许廉勃然大怒,觉得荒唐,随后又被气笑了,当初裴少卿来蜀州任职时他都没去迎,夏元作为自己下属还想让自己去迎接,简直是岂有此理!
也由此可见夏元其人冰山一角。
他不由得大失所望。
吏部怎么派这么个纨绔子弟来?
让这种人当推官,蜀州百姓还有公平可言吗?这不纯纯是草菅人命?
“来人。”许廉直接大喊一声。
立刻有两名衙役应声而入。
“大人!”
许廉一拍桌案,指着夏家护卫冷冷的说道:“速将此人给我轰出去。”
“是!”
“你们干什么?许大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对我无礼就是对我家公子无礼!”夏家护卫气急败坏的嚷道。
许廉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说道:“去告诉夏元,老夫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是我的下属就归我管,来了蜀州就老老实实办好份内之事,老夫会盯着他,若有冤假错案失职之处,定然不会轻扰!”
“好好好!许大人威风!话我肯定如实带到!”护院咬牙切齿说道。
他原本是肃宁侯的亲兵,跟了夏元后走到哪儿不被客客气气的对待?
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羞辱!
夏家护卫前脚刚走,后脚同知刘贤良就匆匆入内,额头上还带着些许虚汗,“大人您将夏家护卫赶走了?”
“哼!这夏元好生无理,竟敢派人来叫我亲自出城去迎,只是将其爪牙赶走都是客气了,他若在我面前我必斥责一番。”许廉没好气的说道。
“哎哟喂!”作为太子旧党的刘贤良曾在京中为官,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话说道:“大人您不了解此人,他当年在京城的跋扈程度只比裴县子弱上一筹,但现在估摸着比裴县子当初还更胜一筹,大不了您叫卑职带人去迎即可,为这点事得罪他不值当啊。”
现在齐王势大,夏元估计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许廉这么赤果果的不给他面子,必然会遭其记恨和报复。
“哼!他敢有持无恐以下属的身份指使上官,就是在京城被你们这些人给惯的,来了蜀州,我非要好好治治他。”许廉黑着脸冷哼一声说道。
刘贤良唯有苦笑,许大人的倔犟跟夏元的跋扈都属于各自领域中的佼佼者,他退而求其次道:“那也总得派个人去迎接一下才是吧,大人。”
“让谢经历去。”许廉随口说道。
府衙经历司经历,正八品官,专门掌管文书往来、出纳文移等事务。
刘贤良张了张嘴,应道:“是。”
随后告退。
他找到谢经历说道:“你赶紧带些人跟我走,去迎接新到的推官。”
他还是想帮许廉这位死倔的老大人补救一下,自己带人出城去迎接。
刘贤良带下属将东城门临时给管控了,不许百姓出入,逼着要进城和出城的百姓堵在街道两旁等候,营造出一种百姓对夏元夹道相迎的假象。
但他左等右等都迟迟不见人影。
“不是说最多半个时辰吗?怎么还不来?”刘贤良看向一名衙役道。
那名衙役对此也很不解,挠了挠头说道:“我在门外是听见那夏家护卫这么说的啊,说半个时辰就到。”
“等着吧。”刘贤良叹了口气。
下属去给他搬了把椅子过来。
又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刘贤良都已经靠在椅子上面昏昏欲睡,突然被下属惊醒,“来了,大人,来了!”
刘贤良抬头一看,果然看见肃宁侯府的旗号,立刻起身,“所有人全部都给我打起精神,敲锣,打鼓。”
霎时锣鼓喧嚣,尽显热闹。
“不是说许廉那老匹夫没准备迎接仪式吗?”夏元听见动静后掀开帘子看着城门口的一幕皱了皱眉头道。
刚刚添油加醋在夏元面前告了许廉一状的护卫也很懵,但很快就找到了话解释,“公子,肯定是许廉冷静下来后又怕了您,所以才来相迎。”
王忠也很意外,难道这许廉真跟公子分析得一样,是沽名钓誉之辈?
“哼!算这老东西识趣。”夏元嗤笑一声,随后刷的一下松开了门帘。
等车停稳后,夏元钻出车厢踩着一名护卫的背落到地上,看向刘贤良淡然说道,“你就是蜀州知府许廉?”
“在下蜀州同知刘贤良,知府走不开,特派我前来迎接,请夏推官入城吧。”刘贤良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夏元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如果许廉在没有粗暴对待他派去的护卫并对他出言不逊的情况下让同知前来迎接,那他也能将就着接受。
可现在,他就觉得许廉是看不起他,抱着打发他的心思派刘贤良来。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有直接发难,面无表情说道:“请带路。”
“夏推官是先去见过知府,还是先去城里落脚?”刘贤良又问了句。
夏元皮笑肉不笑,“许知府估计也不欢迎我,给我找家客栈落脚。”
“夏推官说笑了,许知府对您的到来可是喜形于色啊,不过你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先休息休息,改日再去拜见也好。”刘贤良笑呵呵的说道。
夏元没有再坐马车,而是直接迈步往城里走,想亲眼看看这锦官城。
刘贤良跟在他左右,“来报信的人说您最多半个时辰便到,夏推官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耽搁了?”
“没什么意外,就是本公子赶路累了歇歇脚。”夏元随口答了一句。
刘贤良顿时心里忍不住骂娘。
你他妈坐的马车,歇你妈的脚。
如果许廉真出城迎接了,那夏元岂不是要让他也在外面干等那么久?
“刘同知,我初到锦官城,人生地不熟,麻烦你帮我找座宅子,一定要大。”夏元用吩咐的口吻交代道。
刘贤良虽然对他的态度和嘴脸早有预料,但事到临头还是不爽,笑着回了一句,“锦官城最大的宅子是被查封的蜀王府,除此外别无二选。”
宝批龙,有种你就搬进去嘛。
“那就蜀王府。”夏元想也不想的说道:“蜀王谋逆,他死后其宅子能被千里迢遥来为官、造福一方的本公子征用,也算他弥补自己的罪过。”
刘贤良听见这话他妈人都傻了。
不是,你还真敢要啊?
“放心,陛下那边我自然会上书说明情况的。”夏元看着他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不咸不淡的说道。
乡下官就是没见过世面。
大惊小怪的。
蜀王都死了。
无非一座荒废的空宅子而已。
他相信陛下肯定会答应赐给他。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自信,他才敢装病辞官拒绝景泰帝指派的任务。
没办法,家世给他的底气。
而这种人京城有不少。
就像曾经无法无天的裴少卿。
但他们似乎永远意识不到,皇帝对他们的包容是因为他们父辈,而与他们本身无关,一次又一次的作死。
………………………
千户所。
裴少卿正在专心致志的工作。
“大人,许二公子来访。”
一名下属突然走进来禀报道。
“哦?”裴少卿瞬间抬起头,精神一振,立刻说道:“有请,备好茶。”
自从许松出事后,他就只在其葬礼上见过许敬一面,当时双方的交流并不多,很公式化,本以为自此之后再无来往,没想到许敬会主动登门。
“是。”下属领命而去。
不多时,许敬缓缓走了进来。
他衣着不再那么华丽骚气,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袍,瘦了一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在堂间驻足后一板一眼的拱手说道:“希望没打搅裴兄。”
“许兄何出此言?无论你何时来找我,我都欢迎。”裴少卿笑容爽朗的起身相迎,抬手指着把椅子,“许兄请,有什么事我们坐下再细说。”
“好。”许敬点点头落座。
这时候两杯热茶也被送了上来。
许敬端起礼貌性抿了一口后就放下,“今日来寻裴兄是有一事相求。”
“许兄请说。”裴少卿示意道。
许敬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府衙新任推官的来历裴兄应当知晓。”
“肃宁侯次子,齐王小舅子,来头很大,而脾气更大,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儿。”裴少卿摇了摇头说道。
“谁说不是呢。”许敬摊手,叹气说道:“此人之狂妄实属罕见,他今日抵达锦官城,竟然派人到府衙命令家父出城相迎,而家父的性格裴兄应该也知晓,直接将那人轰了出去。”
“真岂有此理!”裴少卿听完都愣了一下,竟然还有比我更嚣张的人。
蜀州不允许有那么牛逼的存在!
许廉继续说道:“虽然最后刘同知瞒着我爹出城去迎接了,但估摸着此人已经怀恨在心,裴兄与他皆是京中高门子弟,应该相识,所以想请您帮我组个局,我去替家父道个歉。”
他瞒着亲爹给夏元道歉,就像刘贤良瞒着许廉去接夏元一样,因为两人都了解许廉,知道他绝不会服软。
而又不想看见他因夏元吃亏。
裴少卿一时有些精神恍惚。
这种话竟是从许敬嘴里说出的!
如果换成他熟悉的那个许敬,肯定不会把夏元放在眼里,反而还会即兴作诗一首,将夏元狠狠羞辱一通。
良久才感慨的说道:“许兄现在的变化,真是让我有些不敢相认。”
人真的是要遭遇大变才会大变。
男人长大就是在一夜之间的事。
“是我过去太幼稚了,没少让裴兄见笑,还委屈了裴兄陪我这个蠢货戏耍。”许敬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的说道:“人总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他大哥死了,而且还是犯了重罪被斩首,为清廉一生、刚正不阿的父亲蒙羞,现在他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必须支楞起来为父争光。
“也好。”裴少卿吐出口气,答应了下来,“我会帮你出面请他赴宴。”
相信夏元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他也不想看见许廉这种难得的好官,被夏元这种混账仗着家世折腾。
“多谢裴兄。”许敬起身便拜。
“许兄无需如此客气。”裴少卿起身扶了他一下,双双重新落座后他又问道:“听说许兄近日一直在读书?”
“是,不满裴兄,我想科举。”许敬点了点头,毫不隐瞒自己的打算。
裴少卿微微一笑,“看来许兄这个蜀州诗仙要变得名副其实了啊!”
以前许敬就有点东西,但不多。
现在苦心读书,以后他蜀州诗仙这个称呼,怕真要从调侃变成事实。
“裴兄请不要再提此事。”一直古井无波的许敬头一次有些脸红,像现代社会某个立志考公的大学生被人当面念中二时期的QQ空间说说一样。
裴少卿哈哈一笑,“我祝许兄高中状元,期待将来与你同朝为官。”
“借裴兄吉言,邀请夏元的事就麻烦裴兄了,不耽误你当值,在下先行告辞。”许敬起身行了一礼说道。
裴少卿起身相送,“许兄慢走。”
“裴兄留步。”
裴少卿站在门口,看着许敬远去的背影感慨良多,摇了摇头转身进屋继续上班,还有一大堆公文要看呢。
“大哥乏了?”叶寒霜关切道。
裴少卿吐出口气,“不然呢?这一堆今天不看完,明天就有更多。”
真想全都不管,但他又不是道君皇帝,不上朝还能牢牢的掌握权力。
“那大哥可需要小妹我助你一逼之力呢?”叶寒霜趴在他背上问道。
裴少卿怔了一下,“你能帮我干什么?行了,别闹,一边呆着去。”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叶寒霜并非信口开河,她能帮他做的事有很多。
在叶寒霜的帮助下。
他不仅没解乏,还更乏了。
“罢了,今日提前下值。”
由此可以理解为什么皇帝一旦沉迷美色就必然荒废朝政,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给了女人,就不能给百姓。
而百姓太远,鞭长莫及。
女人太近,轻而易举。(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