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有趣。
陈叙来见纪阳时,纪阳正因为早上与同室弟子同时踏出房门,而生出了龃龉。
彼时,纪阳听到门中的早课钟声,一翻身便从床上坐起。
他住的是外门弟子的四人间,住处其实并不逼仄。
四人间的弟子房面积亦是不小,不过房内并无洗漱之处。
练气弟子不能尘垢自净,亦如凡人般需要吃喝拉撒,也有清洁需求。
纪阳听到钟声,自然便要快速起身,出门去净房洗漱。
这是昨日周猴教他的。
周猴告诉他:“你住弟子院,别的不用管,这早上洗漱却一定要积极。
否则动作慢了,抢不到水位,回头耽误了早课,早上的传法长老定要训斥。
可不能不将这训斥当回事,一月间若是被训斥超过三次,就要被取消早课资格。
咱们传法殿内有大型聚灵阵,能够帮助弟子加速修行。
若是错过早课,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纪阳听在耳中记在心中,自然是万分记挂此事。
可谁料翌日的早上,就因为他太过积极,而与同样快速起身的另一名弟子撞在一起。
纪阳是练气五层,对方却有练气七层,双方修为差距明显。
那弟子顿时怒目横眉,指责纪阳: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与我抢道?
莫要以为你昨日与周师兄同来,我等便怕了你。
周师兄一向公道讲理,若是见得你这后进弟子,早上竟敢与师兄争抢,坏了门派规矩。
不必我等叫屈,周师兄都必定会先训斥惩罚你这不守规矩之人!”
好大几顶帽子,刷刷刷地便向着纪阳头顶扣来。
纪阳最初与这人撞到时,本来还想退让一步,叫他先出门。
可哪想此人铺天盖地便是一顿指责,甚至还将周猴拉出来说话。
又口口声声说他不守规矩,不尊师兄。
纪阳口拙,当时便脸面通红,心头打鼓。
他一时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莫非真是自己太过急躁,坏了规矩?
可他也只是正常起身,与人相撞亦非是他本意。
这般无意间撞到,真就需要被拉出这般架势,如此严词训斥吗?
纪阳隐隐觉得,不该这样的。
这甚至不像是正常弟子之间的龃龉,而仿佛是一种恶意的试探。
此时此刻,他若是退让一步,此前周猴特意带他来弟子院的那份照顾只怕便要消弭于无形。
可他要是不让,他又修为不济。
这、这该如何是好?
纪阳心中忐忑,却终究壮起胆子道:
“你、你莫要拿周师兄说话,我、我没有不守规矩。
我只是正常起身,谁料竟与你在门口相撞?
这、这是……”
话音未落,只见那弟子口中呵斥一声:“你竟还顶嘴!”
说罢了,他转身一步,扬起手掌便要向纪阳劈来。
眼看此人气势汹汹,纪阳心如擂鼓,正准备扯出怀里最后一张护甲符。
忽听门外传出一声:“纪阳纪师弟在吗?陈师叔来寻了你!”
陈师叔!
短短三个字,如同惊雷一般传响在所有人耳边。
不是“陈师叔”这三个字众人有多耳熟,而是“师叔”就代表了辈分。
能做师叔,岂不最少也是金丹期?
金丹期的师叔啊,哪个练气弟子敢不仰望?
当下里,即便是正准备劈头盖脸先给纪阳一掌,直接就此将他压服的那名弟子,亦不由得立刻收掌。
此人名叫徐波。
徐波当时收掌,甚至不惜因此真气反噬。
他踉跄着歪倒了一步,急忙忙将劈出的那掌印在旁边地面上。
砰!
室内的青砖地面被拍得轻轻一震,若非有阵法保护,只怕这地面当下便要开裂。
与此同时,徐波直觉心口剧痛。
方才这番强行扭转掌力,已经将他内腑震伤。
可徐波却不得不如此。
而后,徐波就眼睁睁地看着纪阳脸上露出巨大的惊喜。
再片刻,是弟子院的几名执事师兄,簇拥着一个青衫少年走进来。
那人青衫缓带,气韵不凡,面容年轻得简直过分。
若非是此刻被人们簇拥着走在中间,谁又能想到他竟然是“师叔”辈?
毕竟这个世界虽然拥有众多天骄修士,能够年纪轻轻便修为高深。
又或是驻颜有术,即便上千岁依旧如同少年——
可这样的人物,他们神机门并没有啊。
不,从今天起,或许就有了。
只见掌管弟子院的几名执事师兄争相簇拥在那少年身边,口口声声呼喊着:
“陈师叔,您要见纪阳,传一道讯息与我,我叫他过去拜见您便是了。
又哪里需要劳动您亲自跑一趟呢?”
另一个执事师兄眼珠一转,说:
“陈师叔,纪师弟昨日初来,如今或许还在歇息,我这就催促他快些起来……”
起来什么?
纪阳早就起来了。
罗师兄挤开了张师兄,似乎才刚见到纪阳般,转头惊喜道:
“哎呀,纪师弟你起来了啊,太好了,纪师弟快快过来,陈师叔来见你哩。
对了,纪师弟,你从前莫非是与陈师叔相识?”
纪阳昨天其实是跟着陈叙一起来的神机门。
但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却不多。
或者说,昨日元婴真人收徒,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以至于人人都只关注陈叙,又有几人会注意到毫不起眼的纪阳?
即便纪阳同时入门,时机似乎有些巧合,许多人也并不会往纪阳与陈叙本是旧识这一方面去想。
直到此刻,陈叙大张旗鼓来寻他。
掌管弟子院的罗越这般一问,倒在地上的徐波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脑海中似有灵光如霹雳一般闪过。
先是终于想起,所谓陈师叔到底是哪个:是昨日新晋的元婴弟子陈叙啊!
若非是陈叙,要不然门中又还有哪个陈师叔会这般年轻?
再然后,徐波心里就是一阵巨大的后悔涌来。
他恼恨自己太过激进,见着一个新来的便想抢先将人压服。
不意此番竟似乎是踢到铁板了。
徐波忍着胸口的闷痛,悄悄地在地上坐起,便想要弓着腰退到内室的角落。
彼时,他心中虽然后悔,但情绪其实也还算是能稳得住。
毕竟陈叙就算认识纪阳,可料想,他应该也不至于会因为些许小事,就毫无底线地为纪阳出头罢?
那般人物,又能与纪阳有多好的交情?
徐波心中方做如此想,忽然就见到阳光下,那青衫少年笑了。
他用亲近随意的语气说:“何止是旧相识?我此来,是要寻纪阳去为我打理洞府。
如何,纪阳你可得闲?”
那厢陈叙话音落下,这边正弓着腰悄悄后退的徐波心中顿时就涌起一阵灭顶般的绝望。
完了!
他想。(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