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油灯的光晕在周允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陈默站在他面前,刚刚领了监控城内动向的命令。
“还有,”周允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圈出几个城门、仓库和城墙的薄弱点,“从王府亲卫和收编的朔州老兵里,挑三十个人出来。”
陈默眼神一动,等着下文。
“要绝对可靠,身手最好,脑子也得活泛。”周允继续道,“单独编成一队,不入现有编制,直接对我负责。”
“王爷的意思是……”陈默试探着问。
“暗哨。”周允吐出两个字,“专门盯着咱们自己人。特别是夜间换防、物资交接这些时候。让他们换上便装,混进协防的民夫、巡逻的小队里,给我把眼睛瞪大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内容却让陈默心头一凛。
“任何行为鬼祟、言语异常、试图靠近禁区的人,不管是兵是民,先拿下再说。胆敢反抗,或者情况紧急,格杀勿论!”
命令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这支队伍,就叫‘鹰眼’。告诉他们,他们的眼睛,要比天上的鹰还尖,看穿所有阴影。”
陈默抱拳,声音沉稳:“属下明白!人选,今晚就挑出来。明日一早,鹰眼就能运作。”
周允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夜色浓稠,仿佛能拧出墨来。
“女帝不会只满足于正面战场。赵括用兵,虚虚实实。一座坚城,最怕的不是外面的敌人,而是里面的蛀虫。”他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必须把这些可能存在的钉子,提前拔掉,或者,至少要知道他们在哪里。”
陈默点头:“属下会亲自督办此事。”
夜色深沉,义鹿城南,一条不起眼的陋巷。
一个瘸腿的更夫,提着破灯笼,有气无力地敲着梆子,“铛…铛铛…”声音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他走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墙角,灯笼的光似乎不经意地晃了一下,照亮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划痕——一个叉,旁边多了两个小点。
更夫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慢悠悠地走远。
没过多久,一个挑着空粪桶的汉子路过,眼角余光扫过那个标记,脚步不停,挑着桶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几条街外,一间普通的民房内。
陆烟坐在桌后,面前只点了一盏最小的油灯。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像影子一样滑了进来,低声汇报:“头儿,南城粮铺那个新来的账房钱三,查了。南边过来的,说是投亲,文牒没问题。但我们的人摸过底,他所谓的那个远亲,几年前就搬走了,根本没这个人。”
陆烟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没说话。
“还有,他出手挺大方,跟城南守军的一个队正马六,最近走的有点近。昨天,有人看到马六从他那院子附近出来,脸色不太对。”
“马六…”陆烟重复了一句,眼神锐利起来,“继续盯死钱三。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给我列出来。马六那边,派两个机灵点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不要惊动他。”
“是!”汉子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烟拿起桌上一张画了一半的城防草图,用笔在南城墙马六负责的那一段,轻轻画了个圈。
城西,靠近王府的一处僻静军营角落。
三十个精悍的汉子,穿着各异的便装,站在黑暗中,鸦雀无声。月光勉强勾勒出他们沉默的身影。
陈默站在他们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从现在起,你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找出藏在我们身边的敌人内应。”
“你们是王爷的眼睛和耳朵,潜伏在暗处。你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直接向我汇报,越过所有层级。”
“记住,你们的对手可能就是昨天还跟你一起喝酒的袍泽,或者是城里某个不起眼的小贩。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们自己和本将。”
“行动必须隐秘,一旦暴露,不仅你们自己性命不保,还会打草惊蛇,坏了王爷的大事!”
“鹰眼,就是你们的名字。现在,两人一组,按预定区域,散入城中。去吧。”
三十道身影,如同鬼魅,迅速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王府,书房。
周允还在看地图,但手里多了一份文件。
是柳逸尘刚刚送来的,关于新式武器的最终测试报告和库存数量。
“旋转箭垛的齿轮润滑油,在极寒天气下的凝滞测试结果如何?”周允头也不抬地问。
旁边一个负责军械记录的官员连忙回答:“回王爷,天工学堂那边试过了,用的是北海鲸油混合了特制的抗冻剂,零下二十度都能顺畅转动。”
“猛火油库的分散储存点,加派了人手没有?防火沙和湿麻袋备足了吗?”
“已经加派双倍人手,物资按您的吩咐,全部到位。”
“地火引线的防水处理,再检查一遍。我不希望在大雨天,这些宝贝变成哑巴。”
“是!”
周允放下报告,手指敲着桌子,似乎在计算什么。
“告诉天工学堂,那几个‘大家伙’,再做最后的调试。特别是引信部分,我要确保万无一失。它们是关键时刻,用来扭转战局的。”
柳逸尘站在一旁,轻声道:“王爷,城内民心虽然暂时稳住,但随着赵括大军逼近的消息传开,私底下还是有些议论。要不要再加强一下宣传,或者……”
“告示已经贴出去了,规矩也立下了。”周允打断他,“现在说再多,不如打赢一场实实在在的小仗。恐惧,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
他看向柳逸尘:“你那边,组织好民夫的轮换,确保他们有饭吃,有地方休息。受伤的,及时救治。答应的赏赐,一笔笔记清楚。让他们知道,为这座城出力,是值得的。”
“属下明白。”柳逸尘点头。
城南,那间偏僻的柴房。
钱三捻了捻灯芯,让光亮了一些。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还有几枚铜钱。
他仔细地数了数,然后走到柴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把油布包塞了进去,又把地砖恢复原状,看不出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
他能感觉到,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街上的巡逻队明显增多了,而且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眼神锐利,不像普通的士兵或者民夫。
“鹰眼么…”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网撒得再大,总有漏网之鱼。”
他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算算时间。
离他和马六约定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天。
王府书房。
一个鹰眼卫队的成员,穿着打更人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默身后。
陈默听完汇报,走到周允身边。
“王爷,鹰眼有发现。”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南城墙队正马六,今晚亥时左右,偷偷去了城南当铺,当了一支成色不错的银簪子。据查,那簪子是他过世妻子的遗物,他一直很宝贝。”
周允正在擦拭佩刀的手停了下来。
“当了遗物?”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冰冷,“缺钱缺到这个地步了?”
陈默:“他老娘的病最近似乎加重了,需要一味很贵的药材吊命。但他一个队正的饷银,根本不够。”
周允将佩刀缓缓归鞘,发出轻微的“噌”声。
“前两天,陆烟的人不是说,他跟那个南货商人钱三走得很近吗?”周允问道。
陈默点头:“是。鹰眼的人也证实,这几天,马六当值时,精神恍惚,好几次差点出错。而且,他有意无意地,总往钱三住的那个杂院方向张望。”
周允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南城墙,马六负责的那一段。
那里相对偏僻,不是主攻方向,但如果从内部被打开……
“盯紧他。”周允的声音冷得像冰,“也盯紧那个钱三。我倒要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