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陈平与冯劫的悄悄话,大殿内的话语声依旧嘈杂,大多依旧是一些类似的家常。
还有人在抱怨,又是一整年不得休息的劳作,他们这些臣子常常自嘲,可能活不了太久。
今天的廷议还未开始,但大家都挺轻松的,还有说有笑。
直到大常侍站到了皇位旁,大殿内的议论声这才停下,众人也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衡下意识也站得更笔直一些,而后他才见到穿着一身黑袍的父皇走入大殿,而后在皇位上坐好。
紧接着,右相冯去疾上前先禀报御史府的事,今天的廷议就正式开始。
衡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得很认真,九卿纷纷禀报近来要做的事,特别是少府令张苍禀报着各地的粮价。
这场廷议一直从早晨到了午后,衡依旧保持着原样站着,看到了从身后而来的阳光以及映在大殿地上的影子。
原来是这天已从早晨的阴天,到了现在午后的暖阳天。
廷议还在继续,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大抵又过了半个时辰,直到右相再一次说完,皇帝这才结束了廷议。
众人行礼恭送皇帝离开大殿,而后群臣才三三两两离开。
衡与众人一起走到大殿前,抬眼看去午后的阳光正照在大殿,风多了一些暖意,让大殿内也温暖许多。
公子衡在殿前多站了片刻,直到右相走出来,行礼道:“老师。”
随着右相一起出来的,还有陈平。
陈平还是一脸恭敬的样子。
冯去疾道:“皇帝有命,让我们御史府再去巡查中原各地的官吏,公子与陈平一起走一趟吧。”
“是。”
衡答应一声,目送着右相离开。
陈平站在殿前抚须道:“公子,此去多半需要三两年才能回来,这些天不用来廷议,回去准备准备。”
“是。”
衡又送别了陈平,他来到高泉宫时见到父皇与母亲正在用饭。
“吃饭吧。”
衡从田爷爷手中接过碗筷,在桌边坐好,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的很安静,衡一个劲的吃着,直到再也吃不下了,他才言道:“父皇,母亲,儿臣要离开关中一些时日。”
“去吧。”王棠儿平淡地说着,道:“我们家的孩子最不怕远行了。”
衡道:“母亲放心。”
看来父皇与母亲该说的都说过了,衡打了一个饱嗝,又道:“孩儿去寻老夫子道别。”
扶苏道:“去吧。”
衡又向田安行了一礼,便快步离开了高泉宫。
饭后,扶苏饮着茶,注意到田安看着孩子的背影,低声道:“不用担心,这孩子连万里长城都走下来了,这点路难不住他,多出去看看,对他有好处。”
田安又收回了目光,道:“公子长得真快呀。”
扶苏颔首。
忽觉得白驹过隙,不知不觉这孩子已在御史府任职。
扶苏搁下手中的陶杯,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
敬业县,衡来到此地时才发觉自己的一身官袍还未换下,面对老夫子行礼道:“老师,学生要远行了。”
叔孙通正在看着一群孩童栽树,这个时节种下桑树,到了夏季就能长出桑叶,正是种树最好的时节。
“去哪儿啊?”
“我要去各地走走,身为御史查问中原各县。”
叔孙通轻拍这个弟子的后背,又道:“去吧,你的父亲常说要走出去,要多出去看看,就像那些支教夫子要不断走出去,你们也是。”
“学生铭记老师教诲。”
“好了。”叔孙通叹道:“老朽的弟子够多了,再过几年你再回来,老朽多半已不再教书,那时你也该真正长大了,老朽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与你共饮。”
“好。”衡忽然一笑。
叔孙通又道:“远行前还有不少人要见吧,快去吧。”
衡再一次行礼,朝着潼关城走去。
当初在潼关城读书,就没少受郡守司马欣的照拂,这一次也要来向他告别。
许久没来潼关城,衡发现比之自己在此地读书时,这里的学子更多了,而且都是生面孔。
心中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而这里的学子见到自己穿着官服而来,眼神中都有敬意与向往。
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袍,在这里见不到熟面孔了,也不想多留。
其实也是正常的,戍边两年,回来时又过了一年,三年没有回来了,这里早就换了一批学子。
当年一起读书的人都已经分散各地,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公子衡先去了郡守府,见了司马欣,并感谢他这些年对自己和弟弟的照顾。
司马欣自然不会说什么,这对他来说是应该的。
如今弟弟礼就在太学府任职,衡心里很为这个弟弟高兴。
在潼关城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直到太学府众人都下值,才见到弟弟礼。
礼看到兄长的穿着道:“真好,这一身官服很适合兄长。”
衡道:“你要在这里好好学,将来与我一起帮助父皇治理国家。”
礼重重颔首,又道:“兄长也要谨记父亲曾说过的教诲,我们一生要学的学识有很多,学到老活到老,即便现在穿上了官身,也不能志得意满,要谦虚。”
衡点头,又看去站在弟弟身后的人,便疑惑道:“刘肥?”
刘肥行礼道:“公子。”
“多年不见,原来你也在太学府任职。”
见刘肥欲言又止的样子,礼解释道:“他今年就要去军中了。”
刘肥行礼道:“今年夏时动身,要去戍边,太尉府的文书送来了,要去西北。”
衡道:“我去过,那里是一个好地方。”
说着话,夕阳正在西沉,三人就一起去了潼关城外的一处食肆内,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话。
礼正说着他对支教事业的看法,衡可以帮弟弟多留意各地支教的情形,并且保持书信往来,一个月通信一次。
今天午时,还觉得温暖,但一到夜里,气温又骤降。
礼难得与兄长喝着酒水,平日里兄弟两人滴酒不沾。
刘肥咀嚼着羊肉,坐在边上吃着,听着两位公子说着治国的事。
要放在以前,刘肥是不敢与两位皇帝的儿子坐在一起的,可当初与公子一起读过书,加之有些交情,在公子衡与公子礼的要求下,他只好坐在一起。
城边的河水时起时落,那拴在岸边的船也跟着起伏摇晃。
三人都喝得有些多了,就在这家食肆睡下了。
翌日,衡离开了潼关城,再一次回到了咸阳,坐在御史府内帮助右相与陈平处置一些政事。
直到三月,御史府的人手都已备齐,衡与陈平以及其余的御史一起离开了函谷关。
有人说御史就是皇帝的眼睛,帮助皇帝巡查天下,也有人觉得或许不用多久,新帝也会开始东巡,就像当初的皇帝那样,从咸阳出发,用皇帝的车驾绕着中原与六国的旧地走一圈。
或者是新帝也会登泰山祭天,也会再毁灭一次齐鲁两地的神祠。
队伍走到函谷关时,衡又一次确认了人数,除了自己与陈平,还有三十名御史。
翌日,众御史到了函谷关便各自散去,去了各自要去的目的地。
衡与陈平又一次去了正在修建的洛阳城。
这洛阳城修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也没有修建完成,有人说皇帝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衡知道,其实父皇一直记得这件事,只是洛阳城的修建上还有很多事没有议定,因此只是在建设外围的城墙,因以后的洛阳城也会有御史府,太学府等建制。
这里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只是知道此事的人知之甚少。
而人们所言的新帝是否会东巡,从未听说父皇说起过。
陈平又见到了去年冬天时,前来相见那些客人,这一次他们又来了,也不知道是来讨好陈平的,还是来给陈平送钱的。
只不过这一次,陈平将这些人都拒之门外。
衡跟着陈平来到了三川郡,来到一处宅邸前。
这座宅邸是张负的。
“老师,我们为何来这里?”
陈平无言地从包袱中拿出孝服,而后说出了一件事。
这件事也发生在去年的冬天,陈平的岳丈过世了。
自陈平从西北回来之后,又担任御史,就将他的岳丈张负接来咸阳,为他养老,以报他当初的知遇之恩。
而如今张负过世了,他自然要为这位岳丈戴孝。
陈平在这座因无人居住而导致有些荒败的屋子内举行了丧礼。
丧礼很简单,摆好了灵位之后,守了一夜。
第二天,陈平就将这座宅邸转卖给了别人。
至此,陈平与张负之间的恩情就此了了,衡发现陈平做完了这些事之后,明显轻松了许多。
两人还去看了看三川郡的那座大作坊,作坊内还有忙碌的人们,主持这座大作坊的人正是三川郡的郡守吴公。
吴公是老丞相的弟子,父皇常说他是一个诚实的人。
正如陈平所查阅的那样,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并且账目也清楚明了。
衡记录着三川郡的见闻时,又听吴公与陈平之间的谈话,吴公问起了老丞相的身体,询问老丞相是不是还住在骊山。(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