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倮让他的仆从带来了一筐筐的水果,他又道:“每年的夏天,西域瓜果丰收,多到吃也吃不完。”
尽管,这些西域人带来了很多瓜果,但刘肥等刚来张掖的秦军都不太敢吃,都怕吃了之后他们这些人……会被乌倮卖了。
刘肥是听说的,西域的商贩除了卖牲口,他们真的会卖人。
章敬从西域人的筐中拿出一个甜瓜,一边啃着吃着,示意吕马童将人带走。
刘肥见吕将军继续往张掖城内而去,他发现竟然不用他催促战马,马儿就自然而然跟着前方的队伍进入了城中。
在走入城门时,刘肥又听到了乌倮的对话,他向章敬大将军交代着西域的兵马。
“大将军,楼兰国有三千兵,于阗国有两千五百兵,精绝国三千兵,莎车国两千兵……”
刘肥只是听了片刻,队伍进入城中便听不到了。
这里比武威县更萧条了一些,人口也没有这么多,城中的不远处还有几棵桑树,正有秦军在桑树下休息,桑树上结着黝黑的桑葚。
甚至刘肥在这里还见到了葡萄,那是结在藤下的一串果实,虽说只有这么一点,但足矣看傻众人。
有人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道:“这里真有葡萄吃。”
秦人占据河西走廊已有数年,能种出葡萄应该不是难题,要知道当年的章邯将军在武威郡屯田时,往来西域的商人就有不少。
而现在,张掖县已种出葡萄了。
对刘肥而言,来到这里就像是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队伍到了张掖县城内的一处大营,看来众人是要在这里休息了。
刘肥翻身下马,也不知道做什么,便牵着马站在原地。
“小兄弟,哪里人?”
闻言,刘肥侧目看去,见到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却带着笑意的中年人,回道:“我原是沛县人。”
“沛县?”那中年人笑呵呵道:“我是睢阳人,灌婴。”
对方看着挺和善的,刘肥行礼道:“灌婴将军。”
灌婴摆手道:“我就是一个什长,当不得什么将军。”
刘肥询问道:“我们以后要去哪里驻防?”
灌婴伸手就在桑树下摘了一些桑葚,又坐在桑树下,一边嚼着桑葚也没有回话。
见状,刘肥低下头,心想着去哪里驻守还不是大将军说了算,如此问人确实不太妥当。
刘肥正要再开口……灌婴又道:“我们要在这里留一些时日。”
刘肥颔首,也摘了一些桑葚吃。
灌婴在这里的人脉似乎很好,过了片刻就有人来给他送了些肉干,说是牦牛的肉干,嚼着很香。
刘肥又看向另一侧,与自己一起来军中的人正聚在一起,他们偶尔递来羡慕的目光。
谁能想到他刘肥刚来军中,就能成为一个伍长,说不定以后也能成将军。
张掖的风很干燥,让刘肥感觉自己的鼻腔有些不舒服,风吹过时还会吹起一些地上的沙子,这些细沙会在你不知不觉中落入你的衣襟间,须发上,更恼人的是会钻进鞋子里。
如果从张掖一路往西,出去三两天再回来,那你浑身上下都会是沙子。
吕将军进入这里的县府之后也一直没有出来。
注意到刘肥的目光正在往县府看,灌婴道:“别看了,这里还没安排县令,坐在县府里的是章平将军。”
刘肥又收回了目光,但这位什长说了两句之后,又觉得有些拘谨了,目光不知该看向何处。
再看向更远处又见到了一群正在挖井的民夫,有人正在将井中的泥土用篮子拉上来。
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对方的话带着乡音,一时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紧接着,就有不少民夫从井中出来,原来是他们真的挖出了井水。
灌婴道:“这是他们挖出的第三口了。”
刘肥从自己的包袱中拿了两张饼,分给了灌婴一张。
这个叫灌婴的什长倒是没有拒绝,他咬下一口,努着嘴嚼着饼道:“这一吃就是关中新麦做出来的饼,香!”
刘肥吃着饼也笑问道:“灌婴大哥在军中很多年了吧。”
灌婴道:“我是这两年才来军中的,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主动来投军的。”
刘肥迟疑道:“有人为了躲避军役还来不及,灌婴大哥怎么主动来投?”
灌婴的后背依靠桑树,抬头就能看到挂在桑枝上的桑葚,说起了他以前的事。
原来灌婴是以前靠着贩布为生的,但因秦前两年在各地抓闲汉,而他灌婴被县令打为闲汉,他的贩布生涯也就结束了。
他不想向那县令低头,干脆就来投军,就一直到了这里。
刘肥想起了他在潼关城看到过的话,那时公子衡也说过,皇帝的一道政令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可能在没有皇帝的政令前灌婴会一直贩布为生,说不定还能过得很富裕。
但当时各县都在抓闲汉,像他这样的人若不参与开荒耕种,除非服从各县安排,不然就会被抓去徭役。
没办法,灌婴到了最后也只能来这军中混迹。
灌婴道:“这里也挺好的,我要是能在这里贩布,能在睢阳过得更好。”
刘肥见到了对方的笑容,颔首道:“一定会的。”
不多时,吕将军从县府内走出来了。
见将军往县的另一头走去,刘肥对身后的同龄人道:“都跟上。”
众人赶了一个月的路,即便是每天夜里都能睡一觉,可接连一个月的跋涉,早已累了乏了。
众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也跟上脚步。
吕马童来到了城西的一处大营,众人便需要在这里驻守,并且早晚不间断的轮值。
刘肥按照吕将军的吩咐开始安排轮值的人手,碍于身份的缘故,他还要教军中的将士们读书识字。
这些天,刘肥与灌婴相处的不错,称灌婴一声大哥,这是刘肥在西军的第一个好友,两人莫名地很投机。
忙完一天军中事务的闲暇之余,刘肥与灌婴喝着酒吃着肉。
本来刘肥是不爱喝这种西域的葡萄酿,但见灌婴喝得痛快。
自己也只好端着酒碗饮下一大口。
酒水入口,带着一股酸味,而后是冲鼻的酒气。
灌婴笑道:“喝不惯?”
见对方已注意到自己的神态,刘肥解释道:“自小很少饮酒,也只喝过楚地的米酒,关中的苦酒喝过一次,这葡萄酿最难喝。”
灌婴颔首道:“在这里喝不到别的酒水,有酒已很好了。”
刘肥往口中送了一块羊肉,用来压住葡萄酿的酸味,他小声道:“灌婴大哥?”
“嗯。”
“你说我们真的会去攻打西域?”
听刘肥这么一说,灌婴摇头道:“西域有什么好打,这张掖还建不好,打什么打。”
刘肥说出了他先前在城门前所听到的话。
看来西军对西域诸国的兵力都是了如指掌的,不免让人多想。
那些西域小国真的不大,一个小国有三两千兵都算了不得。
秦军出兵都是数万兵马,灌婴道:“西域兵都不会打仗,三千兵?三千兵之中有多少可战之兵?”
刘肥摇头。
灌婴冷哼道:“呵,西域兵不算什么,还三千兵?给老夫五百兵,老夫也能去拿一两个小国献给皇帝,说不定还能在西域封个侯。”
言罢,灌婴低声道:“军中确实有西进的念头,可丞相府不让。”
刘肥吃着肉干,倒是理解了。
将领们是急着立功的,可丞相府希望将领们能够维稳一些。
夜里的张掖又吹起了风,刘肥刚睡下时还能听到沙子落在屋顶上的声音。
已醉醺醺的灌婴道:“现在是风季,等过了风季就好了。”
听完这句话,刘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翌日,当天刚亮,刘肥早早睡醒见到了已有军中士伍正在扫着街道上的沙子,看来昨晚的那场风沙不小。
而当他们每扫一次,扬尘就更严重了。
灌婴道:“习惯就好。”
说完,刘肥见灌婴一边跳脚穿着靴子,一边往营地走去。
刘肥也收拾了一番,就去了营地的另一头。
张掖的书舍就在县府边上,今天坐了二十余人来听课。
在潼关时,在潼关的书舍给孩子们教书,没想到还要来这里给军中将士们教书。
刘肥拿起一卷墨子,便开始念,每念一句这些将士们也跟着念一句。
余下的几天,刚来到这里的众人几乎都是这么度过的。
而后又过几天,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新来的士伍来到张掖县,从各地来戍边军役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有了些许空闲,刘肥写了一封书信交给灌婴。
灌婴在此地的人脉很不错,他很快就找到了愿意送信给泾阳县的人。
这个忙不是白帮的,灌婴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等回去之后当他儿子的老师。
虽说这件事怎么想都是灌婴获利更大,大抵是因灌婴大哥以前贩布的缘故,不论做什么事他都讲究一个一来一回,并且不会让他自己的吃亏,本着这样一份精明,他在这张掖过得很不错。
刘肥是十分佩服这位大哥的,毕竟能在这里有如此人脉,在秦军与西域人之间左右逢源,不仅仅是因他的精明,更是因那一份真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