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营区的水泥路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将并肩而行的两人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路面还散发着白日里被太阳炙烤后的余温,透过薄薄的鞋底传上来。
林凤霞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两道紧紧挨着的影子上,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刚才……多谢你了。”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跟我还来这套?”陆伟光偏过头,军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你是我媳妇儿,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去?”
他低沉的嗓音像带着钩子,一下就勾住了林凤霞的心。
“可我……”她揪着自己衬衫的衣角,还是没忍住,脚步都慢了下来,“我跟他们撒谎了。”
她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什么奶奶的方子……都是我瞎编的。”
陆伟光的军靴在水泥地上停住,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忐忑不安,然后重新迈开步子。
“嗯,从今天起,这方子就是你奶奶的。”
林凤霞倏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一个已经过世,没办法找人对证,并且只把这宝贝方子传给了你一个人的乡下老奶奶。”陆伟光一字一句,像是在帮她把这个谎给砌得严严实实,“记牢了。”
他不是在问她,而是在给她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指令。
“这是目前保护你最好的说法。”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嗯!”林凤霞用力点着头,那颗从进办公室起就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扑通”一下,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胸腔里。
夫妻俩回到家,两个孩子果然醒了,正咿咿呀呀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
林凤霞抱起女儿,陆伟光熟练地抱起儿子,一家人准备晚饭,其乐融融。
他们不知道,家属院另一头的水池边,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张桂芬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胸口堵着一团火,又气又恨。
凭什么?
凭什么好事全让林凤霞一个人占了?凭什么陆伟光那个煞神一回来,所有人就都调转了枪头?
她越琢磨火气越大,端着个空盆走到楼下的水池子边,正好撞见几个洗衣服的军嫂凑在一块儿,唾沫横飞地议论今天办公室的事。
“哎,你们说那宝宝霜,真有那么神乎?”
“谁晓得呢,不过杨主任和刘医生都给打了包票,估计八九不离十吧?”
张桂芬心底的坏水“咕嘟咕嘟”地冒了泡。
她一声不吭地凑过去拧开水龙头接水,手里的搪瓷盆像是没端稳,“哐当”一声巨响,水花溅得周围人身上、地上到处都是。
“哎哟!”
她这一嗓子嚎得跟杀猪似的,立马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勾了过来。
一个相熟的军嫂用手背擦了把脸上的水道。
“桂芬你这是咋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张桂芬把盆往水泥台子上一墩,拧着眉心,长长地吁了口气,那张脸上挂满了愁云惨雾。
“我这还不是替大伙儿悬着一颗心嘛。”
她刻意压低了嗓门,鬼鬼祟祟地朝那几个军嫂堆里凑了凑。
“姐妹们,你们拿脑子好好寻思寻思,杨主任和刘医生为啥帮着她说话?那还不是瞅着人家陆营长的面子!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这几句闲话立刻像鱼钩子一样,勾住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张桂芬把手一摊,摆出一副“我这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的架势。
“我倒不是怀疑林凤霞的人品,毕竟一个院儿住着。”
“我就是怕啊!她一个从乡下泥地里出来的,能懂个啥方子?万一那玩意儿里头,掺了点啥咱们不知道的虎狼药呢?咱们可都是当妈的,孩子就是咱的命根子,这事儿,咱赌不起啊!”
她不说林凤霞半个“坏”字,嘴里翻来覆去就是“担心”和“赌不起”,这两根针,一下子就扎中了所有当妈的心尖尖。
“你这话说的也是……”
立刻就有人被说动了,手里的棒槌都停了下来,“用在娃儿脸蛋上的东西,是不能稀里糊涂的。”
张桂芬一看鱼儿上了钩,赶紧又添了一把火,语气里满是天大的委屈。
“我今天也是好心办了坏事!我说让她把方子拿出来,交给卫生所,大伙儿一块儿瞅瞅,把把关,这样用着也踏实。结果呢?人家直接把陆营长叫来,给我扣了好大一顶帽子,硬说我要抢她的功劳!”
她抬起粗糙的手背,在干涩的眼角使劲抹了两下。
“我图个啥呀?我还不就是为了咱们整个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现在可倒好,我成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里外不是人了。”
“以后她那金贵的宝宝霜,谁家用出点儿岔子,你找谁说理去?人家男人是营长!咱们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拧得过人家的大腿?”
这番话,句句诛心。
它不攻击林凤霞的人品,只攻击宝宝霜的“安全性”和陆伟光的“权势”。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风言风语,长了脚,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第二天一早,林凤霞去水池打水。
住在对门的王嫂昨天还拉着她问宝宝霜的事,今天一见她,立刻扭过头,端着盆快步走了,像是躲瘟疫。
又有两个人正小声嘀咕,见她走近,瞬间噤声,互相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开。
林凤霞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打好水,身后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
“凤霞。”
是住在楼下的李娟,她儿子前两天湿疹,用的就是林凤霞给的宝宝霜,效果立竿见影。
李娟身上还系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她几步蹿到林凤霞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墙角旮旯里拖。
她脑袋凑过来,跟做贼似的左右瞄了瞄,才把声音压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张桂芬那张烂嘴,在院里到处喷粪,那话说的,简直不是人话!”
李娟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她说你拿咱们院里这些娃当小白鼠,试你那不知道哪来的野方子!”
“还说……说你拿这玩意儿当梯子,是想巴结领导,给你家老陆铺路,好让他往上爬……”
“哐!”
林凤霞手里的铁皮水桶重重磕在水泥墙上,桶里的水晃出大半。
那根冰凉的铁丝提手,被她握得咯吱作响,根根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泛着骇人的青白色。
她料到张桂芬这人睚眦必报,却没料到这报复的手段,竟能如此淬毒、如此下作!
“我知道了,李姐,谢谢你告诉我。”
林凤霞重新拎起水桶,胸口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她不怕议论,但她不能容忍有人这么污蔑她和她的家人。
回到家,她把水桶重重往地上一放。
正在看报纸的陆伟光抬起头。
林凤霞看着他,一字一句。
“张桂芬在背后捅我们刀子。”(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