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陷在米色真皮座椅里,指尖敲了敲胡桃木纹的扶手台:“不愧是S级啊,这出任务都有私人飞机坐。”
舷窗外云层被夕阳染成金色,顾翊瞥了眼霞光,“和这个无关,是因为这次是紧急任务。”
“这还差不多。”薇薇安掀开航空毯子,扯出个卡通眼罩,“对了师弟,我们几点着陆?”
“当地时间20:07。”
“那正好我补个觉,这一落地可不知道几点才能睡了。”
话音未落,海绵宝宝夸张的笑脸已经罩住薇薇安大半张脸。顾翊嘴角抽了抽,盯着那个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海绵宝宝,“师姐,你至少先听听情况?”
眼罩“唰”地掀到额头,薇薇安翡翠色的瞳孔在机舱中格外清亮:“哎呀差点忘了,您现在是行动组长。我一切听您安排!”她装模作样地挺直腰背。
顾翊把加密文件推过桌面,“你先看看。”
薇薇安翻看了一下资料,“赤蟒部队指挥官?他们不是全员去巴尔的摩了吗?”
“他是例外。”顾翊捏了捏眉心,“执行局在酒店废墟找到其他所有人尸体,但就是没发现他的,从那时才知道他没去。后面花了两周才在墨西哥城锁定他的踪迹,他现在受毒牙帮庇护。”
“疯了吧?锡那罗亚集团都要被连根拔了,这时候还敢收留通缉犯?”
“毒牙帮主年轻时被他救过命。”顾翊耸肩。
“哇哦——”女孩拉长尾音,“我还以为这种过命交情都是黑帮电影瞎编的呢。”
“当地时间晚三点,我们会突袭毒牙帮的据点。我主攻,你负责支援我就好。”
薇薇安立刻竖起拇指:“明智!我这言灵确实不适合正面刚。”
“其实你和后勤组在安全屋待命就好。”顾翊调出建筑结构图,“我单独突入。”
“就喜欢和S级出任务!”海绵宝宝眼罩“啪”地扣回脸上,女孩整个人陷进座椅,“对了,作为报答这次任务的报告我写!”最后一个音节已经裹着哈欠。
顾翊注视着女孩歪斜的睡姿摇了摇头,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屏幕亮起,顾翊熟练的连上Wi-Fi信号。加密通讯界面刚登陆成功,消息提示就疯狂跳动起来。
“师弟啊?又出外勤了?”芬格尔的ID旁显示着实时在线状态。
顾翊指节抵着下巴打字:“消息够灵通啊新闻部长,我正打算通知你”
“这可不是新闻部渠道!”对方秒回,“面瘫师弟半小时前就告诉我了。”
顾翊眉峰微挑:“师兄?我还想让你帮忙告诉他一声呢。”
“你也不看看薇薇安这周和谁混在一起,人和苏茜下午茶都喝好多回了,对了诺诺也一起,她们现在连手机壳都是同款。”
顾翊揉着太阳穴瞥向邻座,海绵宝宝眼罩边缘露出几缕蜷曲的棕发,女生们建立友谊的速度确实堪比光速,明明几周前还是陌生人,现在连手机壳都能换成闺蜜款。
“说正事,曼施坦因教授在查龙文课期中考试。”他敲击键盘的力度加重几分,“你已经被盯上了!”
“卧槽!卧槽!现在才说?!”对话框突然炸开满屏感叹号。
“自求多福吧。”顾翊端起冰美式抿了一口。
“别啊!是谁帮你作弊的?是谁不求回报的支持你!你这个时候可能不卖我啊师弟!”
“教授盘问时我坚持说全是我自己写的,”他打断对方的哀嚎,“但你知道班里其他人可能成为突破口,照我说你已经暴露了,不如去主动坦白求个宽大处理。”
聊天框沉寂了十秒。
“师弟…”芬格尔发来流泪猫猫头表情包,“这份恩情师兄记下了,但主动坦白不可能的,有道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顾翊扯了扯嘴角关掉对话框,他调低椅背阖上眼帘,忽然意识到时令已近初冬,算算日子,芝加哥初雪大约就在这两周。常年生活在南方沿海的少年忽然怔住,原来自己十七年来竟从未见过真正的雪。
记忆像解冻的溪流漫过意识。那些挂着塑料铃铛的圣诞树在中学走廊次第排开,彩带缠绕的泡沫雪人绽开歪斜笑脸。教导主任总说这是增进国际视野,但不少家长都抱怨这是文化入侵。
他给姥爷讲完,问姥爷那方说的对。老人只是摇了摇头,“都不对。中国人不在乎圣诞节的文化内涵,只是借着一个节日的由头出来玩。所以对于中国人来说越过圣诞才越抵制。”
那时他不懂其中深意,现在才明白老人的意思。
他记得路明非总在圣诞活动时偷吃姜饼人饼干,边吃含糊抱怨:“滨海圣诞连片雪花都没有,跟电视剧里完全两码事。”
可当操场音响放出《铃儿响叮当》的瞬间,最先蹿到圣诞树顶端挂星星的永远是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直到某年罕见寒潮席卷江南,细盐般的雪粒簌簌落在少年们冻红的鼻尖上。路明非看到下雪兴奋地攥着半融的雪团追了他半个操场,最后又非要拖着他堆雪人。但操场上的雪实在太少,学生又实在太多,最后两人堆出的雪人活像顶着拖把头的火柴棍,让苏晓樯好一顿笑话。
但那次路明非罕见的硬气起来,“等考上大学,咱们去能埋人的大雪里过圣诞!”发梢滴水的少年指着东倒西歪的雪人宣言,睫毛上的冰晶在路灯下折出碎钻似的光。
顾翊在回忆中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机舱里只剩下恒定的引擎嗡鸣,真皮座椅随着气流微微震颤。
·
男孩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雪,靴筒里灌满的雪粒被体温融成刺骨的冰水。他抬头望着前方蹦跳的姑娘,她红围巾像团跳动的火焰。
“安雅!走慢点,等等我!”他喊得急了呛进冷风,剧烈咳嗽起来。
广场周围的铁灰色建筑群垂着冰棱,蒸汽管道在积雪中喷出白雾。铸铁路灯下,几个披着墨绿棉呢军大衣的士兵正用皮靴尖拨弄结冰的排水沟,羊羔毛翻领沾着雪片。其中蓄着八字胡的那个转过身,袖章上红星被雪水洇得发暗。
“小云雀又要去哪?”士兵扬起手里伏特加酒瓶,“要不要叔叔们陪你玩?”
“我去堆雪人!”女孩踮脚跳过雪堆时围巾滑落,露出冻得发红的下巴,“马克西姆说想堆比去年更大的!”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八字胡抹了把结霜的络腮胡,“那可得赶在晚饭前回来!炊事班今天有红菜汤和腌猪油!”
“知道啦!”尾音被北风卷着飘远。
男孩终于追上,他攥住女孩的胳膊,牙齿打颤的说:“你...你不是最讨厌下雪吗?上个月还说...说雪是死神撒的盐...”
“嘘——”女孩转身,“我改主意了。”
“可雪太大了!我们要去那?”男孩跺着灌满雪的靴子。
“解放广场!”女孩眼睛弯成月牙,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打转,“他们都去那里了。”
男孩突然僵住,“都去?大人们说过...”
“怕什么?”女孩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冻红的脸颊,“问起来就说迪米特里同志让去的。”
“可...可...”男孩缩了缩脖子,靴子陷进积雪发出咯吱声。
“胆小鬼!”女孩一巴掌拍在他后肩,“还怕那些法西斯?别忘了我们是少先队员!该他们怕我们!”
男孩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靴尖:“那为什么...首长们都对他们很客气?”
“祖国母亲现在还需要他们啊。”女孩突然踮脚揉乱他的头发,“等有一天不需要了——”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咯咯笑着后退。
“真的吗?可…可他们不都是坏人,他们有些人对我们很好!”
“好好立功,好好忏悔就能活命!不说这个了,走吧!”女孩突然拽住他的袖口,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冲向广场。
转过街角,喧闹声浪扑面而来——上百个裹成棉球的身影在雪雾中穿梭,雪球划出的弧线交织成网。
“快来!”女孩转身时红围巾扫过男孩的脸,“你不要总是这么不合群!”
没等他回答,女孩已冲进战团。男孩杵在外面做了几个深呼吸,再睁眼时红围巾的踪迹已湮没在纷扬雪幕里。
他慌忙冲进人潮,“安雅!”嘶哑的呼喊被此起彼伏的嬉闹声吞没。
冰渣在靴底嘎吱作响,他扒开层层裹着棉袄的后背。忽然右肩传来剧痛,整个人翻倒在雪堆里。仰头看见铁塔般的阴影笼罩下来。套着褪色蓝布棉袄的壮硕少年正往下巴呵气,浓眉几乎要压进深陷的眼窝。
“马克西姆?”对方嗤笑时露出豁口的门牙,“没张眼睛吗?”
“伊万!明明是你撞的我!”男孩怒道。
伊万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找死吗?”
男孩撑着雪地艰难起身,“是你撞过来的!”尾音发颤却不肯示弱。
伊万咧开豁牙环顾四周,“看来你的保护神不在啊!”话音未落,砂锅大的拳头已裹着雪粒砸来。
男孩狼狈后仰,靴跟在冰面划出凌乱弧线。原本飞旋的雪球纷纷坠地,无数毛毡靴踏着节拍涌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响起,“打!打!打!”
两个身影在雪雾中对峙。伊万率先发难,右勾拳朝着男孩脸颊袭来,男孩曲肘格挡,手骨撞上对方拳头瞬间,剧痛令他眼前发黑。他咬牙挥出左拳,击中伊万的左脸,但却像砸在石头上。
“没吃列巴吗废物?”伊万啐出口带血的唾沫,右拳如同炮弹般轰出,把男孩直接打的倒飞出去。
喝彩声浪里混着零星嘘声。男孩刚撑起半边身子,靴头已重重踹在胃部。他蜷成虾米干呕,积雪混着胃酸在喉头灼烧。
伊万见状抬腿要踹,忽然一声清喝刺破雪幕:“伊万,这可不叫公平对决!”
伊万瞥了那人一眼,悻悻收腿后退:“起来!我可不想被人说欺负弱鸡。”
男孩弓着腰呛出雪渣,踉跄着直起身时,围观的少年们爆发出嘘声——他左颧骨已肿得发亮,鼻血也流了出来。
“投降吗?”伊万转动脖颈发出咔咔声。
“不!”
“找死!”伊万右拳破风而来,男孩突然矮身闪过。雪尘飞扬间,毡靴狠狠踹中对方胯下。
“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响起,伊万蜷成虾米在雪地翻滚,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妈呀...疼!要裂开了!”
死寂持续三秒后,三个套着补丁棉裤的少年从人群冲出:“他使阴招!打他!”他们将男孩按进雪堆,拳头雨点般落下。
“都给我住手!”
红围巾如战旗掠过,安雅凌空飞踢正中施暴者后心。抄起冻硬的雪块砸翻第二个,肘击精准命中第三人胸膛,围观人群潮水般后退。
“说过多少次!碰上打架要跑啊!”她拽起满脸血污的男孩。
“我不要...永远躲在你后面!”男孩甩开她的手。
安雅怔住了。忽然踮脚揉乱他的额发,“小狼崽长牙了啊?”转身一脚踏在伊万背上,“再装死我就再给你那里一脚!”
原本哀嚎的壮硕少年触电般弹起,棉裤裆部结着黄色冰晶。安雅横扫四周,毛呢手套指过围观人群:“还看什么?!”她弯腰攥起沾血的雪球,“等着吃这个吗?”
人群轰然散开。
女孩捧起男孩淤青的下巴,“你说我要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要是我没及时回来,你就要被揍成肉饼了。”
男孩挣开她的手,血痂凝结的嘴角翘起倔强的弧度,“我打赢了!你看见伊万那家伙的蠢样了吗?”
“是啊,赢得真漂亮,再晚半分钟室该准备担架了,走吧和我去医务室。”安雅缓缓擦拭他脸上的血渍,冰凉的指尖触到颧骨时少年瑟缩了一下。
“我才不去医务室!”男孩甩头,“瓦连京医生总拿酒精棉球戳人伤口!”
安雅慢条斯理地把围巾重新绕好,她竖起食指,“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中指紧跟着弹起,“我把你打晕拖过去。”
少年盯着女孩的手指,“你保证不告诉大人。”
“这要看医生怎么说。”安雅揪住他的衣领往巷口拖。“但你现在不听话,我就喊人抓你去!”
“别喊!我走!”男孩惊慌失措地捂住她的嘴。
安雅拍开他的手,“跟紧我!”
她拉着男孩走进巷子,蒸汽管道涌出的白雾瞬间吞没了两人身影。零星的雪花从广场飞来,却在触及雾气的瞬间化作水滴坠落。
·
“顾翊!顾翊!”
忽然有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
他缓缓掀起眼帘,看到薇薇安正趴在扶手台上。女孩把眼罩推到发顶,翡翠色瞳孔在夜航灯下泛着幽光:“机长让我告诉你,我们就要到啦!”
她伸手比划着窗外,顾翊抬眼望去,舷窗外墨西哥城的灯火如同散落的金砂,在云层下方渐次浮现。(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