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城中一趟,五师兄你们抢先一步出发,去往京城方向搜搜看,一切小心为上。”
“小师弟,小心。”
五师兄郑元彬口拙,面冷心却热。
其剑法天赋其实很高,在陆无病上山之前,被称为大师兄之下剑术第一人,比二师兄和三师兄都要强上不少。
但是,郑元彬天生的性格清冷,导致他从小在四海镖局就不招人待见,整一个小透明。
年岁稍长,到了山上,也仿佛是游离在师兄弟之外,只是默默的练剑。
没事的时候,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就连大师兄岳灵风这般惯会结交兄弟,十分讲义气的脾性,下山行侠仗义了,宁愿与贩夫走卒畅饮,也不愿带着这个五师弟一起玩。
因为他太过无趣。
不但师兄弟与他的关系并不太好。
就连师父师娘那里,有时候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弟子。
授剑的时候,一视同仁,其余时候,也没什么话说。
实在是,这种性子,特别不讨喜。也不会有什么人特别在意他。
但陆无病却是知道,这位五师兄内心其实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他小时候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只学会把一颗心牢牢的封锁起来,不敢展露在人前。
其实,他也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也希望有知心的好朋友。
为什么会发现这个问题。
有段时间,陆无病在山上修行【松鹤引】,曾经半夜偷偷潜藏在山上,四处遛达,也潜进过这位五师兄的院子。
然后,他就发现,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郑元彬会偷偷的练剑到天明,胳膊肿了就拿药水浸泡一下,继续接着练。
精神快要崩溃了,就拿出西北最烈的烧刀子,偷偷喝上两口。
累了,和衣在榻上侧躺一会,接着又爬起来练。
这种练法,没有把他的身体给练废,陆无病都有些奇怪。
陆无病自己就是这样练的,他当然知道其中的苦楚。
自己是能看到每一剑修行,都有进步,在奇异的正反馈之下,才能越练越有劲。
那么,郑元彬又是靠什么撑着?这么坚持了下来。
每一分耕耘都有收获。
每一段辛劳,其实在老天那里,总会偷偷的给出了回报。
因此,郑元彬在师兄弟之中,基本功最是扎实,得到陆无病生机加持,治愈暗伤之后,修练【龙筋虎骨拳】和【流光剑式】也是修练得最好的。
只不过,这位师兄总是有一个毛病,逢人只说三分话,出手也留七分力。
表面看起来,他就与四师兄张德兴差不多厉害。
不过,又哪能瞒得过陆无病的眼光?
除了经常开小灶的小兰师姐和七师姐,在陆无病看来,这位五师兄,其实是师兄弟里面战力最强,剑法最好的一个。
因此,这次带人下来追击,陆无病让四师兄张德兴带着十位弟子在山上主持事务,并且,教授新弟子兼辅助师娘坐镇山门。
张德兴亲和力足够,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战力方面就有些不足,干这活计正好。
而五师兄郑元彬。
陆无病带着他下山,让他主事一方,搜寻敌踪,追击敌人以他为主。
而自己呢,就悄悄潜入城中,打探事情的来龙去脉,统领大局。
为什么不带着人一起进城。
不但陆无病看出来了。
郑元彬也早就看出来了。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看上去,依然是熙熙攘攘破衣烂衫的一些平常百姓,但只要足够仔细,观察力不差到一定地步,就能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无论是那些守城兵丁,还是路上的行人,有那么一些人眼中精光隐隐,太阳穴也微微隆起,破衣鼓鼓攘攘的,似乎还藏着兵器。
陆无病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多次杀伐争斗,精神力又极为敏锐,剑意都已经炼到【阳实境】,此时就感应得更加清楚。
他还能发现,这些隐藏在人群之中,三五步就出一个的好手,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子兵戈杀伐之气。
其来路,可想而知,到底是什么成色。
“去吧,人多眼杂,你们速速追击。遇见了就尽量拖延时间,不要急着动手。”
陆无病叮嘱一句,身形微微一晃,往城门行去。
就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明明前一刻还能看得清清楚楚,下一刻,完全找不到他的人在哪了。
“好一个潜行隐迹,董师弟,咱们走。”
郑元彬远远瞧着,再不多看,招呼一声,打马狂奔而走。
其余七人同时上马,呼啸而去。
郑元彬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八个人走在明路,一路打探消息,大开大合,遇到有人阻拦,立即大开杀戒,打出赫赫声威来,吸引有心人的目光。
而少掌门陆无病呢,自然是藏在暗处,随机应变,作为后手底牌。
只有如此,才能破掉对手谋算。
想要谋算一个人,首先要知道他是在哪里,到底有多强,性格、脾气以及惯常行为方式。
总不能连目标都没有找到,就抢先发动攻击吧。
失了先手优势,自然会败多胜少。
在陆无病看来,对方以【骗术】作为起手,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么,只要自己暂时不现身,无论对方有着什么样的谋算,都会慢上三分。
如此,方能尽最大可能保证家人的安全。
‘金玉堂方向至少有七八个高手盯着,一流高手就有五个,好大的手笔。’
‘群芳路,竟然被一些精锐兵士悄悄入城占据,城内定然有内鬼,也不知是哪一家。’
陆无病隐藏着身形,如同一道轻烟般,漂浮在过往行人和建筑物的影子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悄无声息的穿过数道眼线,跃墙而过,进了陆宅。
一路冷冷清清。
宅内一众婢仆好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做着一些日常洒扫工作,似乎也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完全提不起什么心情喧闹。
一路穿堂而过。
没看到翡翠和绿珠的身影。
也没听到小丫头琉璃咿咿呀呀的童稚叫唤。
想必,也被老爹老娘带着一起上京。
管家贵叔唉声叹气的抚摸着后园一株芍药,眼中似含重忧,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少爷,你千万别回来,我们可以出事,你万万出事不得。”
“老爷和夫人刚开始的时候,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应该反应过来了,也不知那封信送到天星宗没有。少爷如果得到消息,又会有多着急。”
“贵叔,你在叨咕什么呢?”
陆无病从一棵花树阴影之中现身出来,笑问道。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老管家叽哩咕噜如同老太婆一般的念叨。
往常时候,管家做事总是十分干练,从来不说一句无用的话,把家里什么事情都办理得妥妥贴贴的,也不让人操心。
“少爷,嘘……你进来的时候没人拦?”
“不是没人拦,而是没被人发现,咱们家如今外紧内松,陆宅门口只留了几个眼线,并无高手看着。”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贵叔长出一口气,放心下来,突然又紧张起来:“少爷快去金玉堂那里,请沈连城老爷子出手,最好是请动天星宗掌门夫妇,这次来者不善。”
“你也看出来了。”陆无病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事,我自有安排。爹娘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君前段时间不是说身体很好吗?二舅还特意来信,说今年七月初八那天,准备给老人家庆贺古稀大寿,怎么就生病了呢?”
“什么生病啊,我看八成有假。”
贵叔拍了一拍脑袋。
“昨日候府王管事急急赶来,说是奉侯府二老爷之命接老爷和夫人前去京城。让老爷去看看,能不能治好?若是不能,也得快快赶去,否则,很可能见不到老太君最后一面。
这消息一出,夫人当场就晕倒了,醒过来就是哭。咱们也没反应过来,等到备好车架,急急收拾行装出发,我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不对?”
“是那些随行人员,动作仪态虽然十分恭敬,眼神却是有些桀骜。
按说这些人如果是侯府亲卫,如此作派也能说得过去。但是,他们出城之时,隐约与什么人目光交流……排出来的队型,不像是在护送,反而是像押送。”
贵叔哭丧着脸,恼火道:“我有心前去试探一番,却被王管事身边的一个锦衣胖子一袖拂了回来,当时也没什么,此时就还感觉心烦欲呕。”
说着话,贵叔嘴角溢出了鲜血,他恍如不觉,仍然在说,事后他派出了两批人手,前往金玉堂和天星峰送信,结果到了现在还没得到回报。
“你受了内伤。”
陆无病眼中寒意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六根银针。
针芒微闪,刺到贵叔的胸腹处,冷然道:“是子午截脉手,当时不发作,过一两日就会血液倒冲,心脉断裂。此人出手极为狠辣,不要猜了,定然是敌人。”
“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这是生怕我不去追击吗?”
陆无病嘿然,从贵叔手中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父亲匆匆写了几句话,大致上老头子心里面也有着怀疑。
但这事关系到人伦礼数,就算明知是假,也不得不走上一趟。
更何况半真半假的,分不清楚。
来接人的,的确是侯府大管事,以及侯府几个眼熟家丁。
手令也的确落的是二舅的私印,这一点作不得假,只不过,随行人员有点问题。
老爷子陆长风多长了个心眼,以密语提了两句,让陆无病若是六阳针大成,就前往京师帮外祖母看看病。
这话就值得说道了。
别人不知道,老爷子还能不知道吗?
自己别说是六阳针大成了,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生死人肉白骨,平常病症,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他不直接让自己跟随着前往京师,反而留了这么一句话,其中深意可想而知。
“夫人临走时还说了,若是忙不过来,就不要勉强,安心在天星宗练剑,家中事情,不用少爷操心。”
这也是话里有话。
陆无病叹息一声,收回六根银针,摇头失笑,身形就消失在树影摇曳之中,就像是从来没回来过。
贵叔陡然一惊,转头四望,就看到后院寂寂,再看不到一丝人影。
耳中倒是响起一声宛如蚊蚋的清晰声音:“不用担心,没人能伤害到他们。”
“少爷这医术武功啊。”
贵叔摸了摸胸腹处,只觉呼吸通畅,微薄内力重新变得活泼,精神也跟着健旺起来。
面上就有了笑容。
来无影,去无踪,手段更是神鬼莫测。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一次,只希望他们死得不要那么痛快。
……
金玉堂少堂主沈万剑即将成亲,女方又是文溪大户洛家之女,双方门当户对,实乃天作之合,场子就铺得有些大了。
不但四方商人会前来观礼,由于金玉堂沈家沈连城的天星宗长老身份,更有许多江湖人受到邀请。
一时之间,城内江湖人士多如牛毛,龙蛇混杂,完全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某些有心人,也借着这个机会,把精锐人手悄悄领进城中,到底是作何打算,陆无病心中隐隐有着一些猜测,却也没有太多把握。
总不能直接叫停沈师兄的婚礼吧。
黄道吉日早就定下,也不能说改就改。
就算是改了佳期,这次避过一劫,那么下次呢,人家就不会来了吗?
也不知到底什么仇什么恨,竟然要选在金玉堂沈连城娶儿媳妇的当日动手,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其人心思恶毒,绝难善了。
陆无病经过金玉堂时,微微停步,看了几眼,就见到沈师叔和沈万剑两人肃然而立,面上全是沉重。
显然,他们也不是没有防备。
估计是有了一些准备,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来袭者,阵容会是如此强大。
走出数百步,陆无病又察觉到酒楼之上,有着三位一流高手强者的气场,更有一位气息虚虚渺渺,连他也感应不太清楚。
他神情微微一凛,想了想,还是没有打草惊蛇。
地面上柳树树影摆动了一下,河边青草被吹动,人已经去得远了。
此时不好节外生枝,先找到家中老爷子和老娘在哪再说。
……
“童千户,咱们一日一夜之间,赶了四百余里路,连换三个方向,你看看这样是不是已经甩脱身后追兵?”
说话的是一个拿着巨大墨笔的长须老头,跳来跳去的宛如猿猴。
听他的语气,甩脱了敌人,似乎还不高兴。
“是啊,依我看,就得路上留点记号,让他们追上来。
尤其是那陆无病……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一个十七岁的小崽子,怕个什么?
真等他追上来,老夫就一盘子砸碎他的脑袋,也让这老家伙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接话的是一个满面长髯的威猛老头,手里拿着一片巨大的黑铁砚台……
重约七八十斤的铁砚台,在他手里,像是薄木板一样,时不时的在耳畔挥舞,扇着风。
显然耐不住天气躁热,心中烦闷。
此人身边,还有两个奇形怪状的老头。
一人头大如斗,四肢纤细,手里拿着一张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白纸,伸手一挥,隐隐结成巨网。
另一人,却是身形高瘦,马脸狭腮,手中捧着一个半透明瓶子。
瓶中黑色墨水涌动着,隐隐有着毒蛇蜈蚣露出头。
这四人,正是桐山四奇,纸笔墨砚。
乃是江湖奇门高手,被金鳞卫收罗旗下听用,追拿大盗,建立功勋。
平日里威威吓吓的,行事肆无忌惮。
如这等不黑不白的灰道高手,金鳞卫中收集了不知多少。
一般情况下,听从金鳞卫命令行事,闲暇时候,暗中做一些打家劫舍的事情。
有着一身官皮,他们日子过得,比寻常江湖中人自是舒服许多。
当然,也就没有那么自由。
千户童奇转头望了望被绑得严实的陆长风和陈玉莲,还有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护院家丁,冷笑道:“就在这里等着吧,如果我猜得没错,姓陆的也该来了。”
他躬身向着庙门大树恭敬行了一个礼,笑道:“到时还请黎前辈亲自押阵……此子杀官劫掠,手下尽多无辜性命,实是罪大恶极。听说,他与长乐公主更是私交甚笃,万不能留。”
“放心,王爷既然派老夫前来,此事自是万无一失。只要他敢过来,老夫就敢杀给小公主看……看看这位【南剑】,在老夫流风剑下,到底能撑过几招?”
树上传来一声低哑轻笑。
只见风过树摇,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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