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杜以威廉的视角看完了这长长的整段回忆,感受了威廉内心涌动的各种情绪。
很多情绪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喻,说不上奇妙还是反感,总之既难受又好奇。
给了小小的她大大的震撼。
原来世界上除了喜欢、讨厌、开心、伤心、饿之外,还有这么复杂的滋味。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情绪之外,整体剧情走向跟她预料的大差不差。
马修和伦敦开膛手、庄园主雨果情况颇为相似,都是被带着七宗罪的所谓宝物诱惑入魔,大开杀戒.
就是万万没想到,马迪斯是马修,船上的骑士是威廉。
偏偏前面的记忆碎片里根本没有给出过威廉的模样,给的最多的就是马修的特写。
这么一来,看到“马迪斯”那比马修要年轻的面容时候,玩家下意识就会以为自己操纵的马迪斯是对方的儿子,以为这是游戏给出的线索。
不过若从马后炮方面来说的话,游戏其实一直有给相关的暗示。
不论是渔村里的那些对话,还是那柄刻有马修的剑。
最直接明显的,更是了当告诉她,马迪斯是本地对马修这个名字的称呼。
马迪斯=马修。
可那时候卢杜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也基本没有玩家会这样想。
明明所有线索明面上都能支持她最初的推断,但现在一反转过来,偏偏也能说得通,只能说或许这就是游戏的恶趣味吧。
卢杜对待游戏内容更加小心慎重了。
这段剧情回忆很长,没有任何需要操作的地方,真就是纯粹的过场动画。
画面破灭后,一切又都回归到马迪斯.或者说马修的视角,而时间似乎仅仅过去了数秒。
大海变得狂暴,暴风雪来临了,狂风裹挟着冰雪抽打着不断向下倾斜的船体。
船身四周,黄金鱼依旧在像飞鱼似的纷纷跃动,跃出的弧线汇成了金色的彩虹。
两个选项在眼前出现。
【威廉,你已经无需我的肯定】
【把圣物给我】
这是送分题吧。
卢杜看了眼状态栏。
【饥饿值:100/∞】(飙升中)
【理智值:50/200】(下降中)
没有什么迟疑,直接选择第一个选项。
“威廉,我的儿子,你已经无需我的肯定娶妻后的我,早已失去了身披白袍的资格。”
“你一直是我的寄托,我的骄傲。”
恢复了记忆的马修身形摇摇欲坠,他的大脑抵抗着疯狂增长的饿意,眼泪混杂雪水打湿了脸庞。
他找回了记忆,却觉得,倒不如找不回的好。
可.若是真找不回的话,他便没办法给威廉一个回答。
世上很多事情总是如此,无法既要又要,得到什么就需要失去什么。
靠在他身上的威廉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是陷入了沉眠。
马修看着贯入板甲的伤口,没有半点血迹渗出。
他将动作放得极其轻缓,慢慢地蹲下,把威廉放在甲板。
然后伸出了手,一点、一点拨开威廉的面甲。
马修的呼吸骤然停滞。
面甲下,没有想象中安详或痛苦的遗容。
没有血肉。
没有五官。
只有一个发黄、被时间侵蚀得斑驳不堪的骷髅头骨。
那空洞的黑色眼窝,无声地凝视着灰暗飘雪的天空。
“.”
马修怔怔发呆。
就这么抱着威廉穿戴着板甲的遗体,一只手握紧了那把黄金三叉戟,直至船只倾斜,海水漫入甲板,大量的黄金鱼从海里跳入船中,围绕着他们涌动,盘成了一个漩涡形状的圈。
【理智值:1/200】(锁定)
“先祖.你曾许下的誓言、我们都尽力了。”
马修盯着无边的海雾,喃喃自语,手中的三叉戟握得更紧。
巨大的船体终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猛地折成两半,海水带着碎冰瞬间淹没了甲板上的一切。
马修抱着威廉的骸骨,手握黄金三叉戟,没有丝毫挣扎,任由漩涡,将他们彻底吞噬。
船,一点点地沉入黑暗的深渊,搅起了一圈金色的漩涡,漩涡中,是不断打旋的黄金鱼。
几分钟后。
漩涡终于彻底平息。
黄金鱼与船彻底消失无踪,海面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宛如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月光、迷雾、风雪依旧。
大海,吞噬了一切。
画面,逐渐昏暗。
【玩家“卢西奥勒·杜波依斯”已通关《冰海孤舟》,游戏将于明日关闭并结算积分】
【你已成功通关《冰海孤舟》,获得奖励“黄金鱼徽章(可基于自身范围、精神力形成一个理智屏障,免疫一定程度精神攻击、并缓慢提升理智。可主/被动释放。)”】
卢杜惆怅若失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通关?”
她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一遍提示。
“.那我就是第一个.通关的?”
按照其他神选者的说法,《冰海孤舟》是唯一奖励游戏,不分结局评价,只有第一个通关的玩家,能得到游戏中唯一的固定奖励。
那么现在她拿到了奖励,不就说明她是第一个通关的嘛。
相比于奖励,她更在意的反而是这个第一的头衔。
“哈哈!不愧是我!!”
大晚上,在床上睡觉的卢杜一跃而起,兴奋地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双手叉会腰,可把她骄傲坏了。
她忍不住在原地蹦跳了几下,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说。
这意味着她击败了全世界所有玩家(也就一打),拿到了唯一奖励!这简直.太酷啦!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游戏的后劲给覆盖。
马修最终抱着儿子威廉的骸骨,手握带来一切灾祸的黄金三叉戟,沉默地随着幽灵船沉入冰海的画面;
那段不知作何形容的父子关系,被欲望吞噬的悲剧,以及最后那声充满疲惫与虚无的叹息.
所有这些情绪,她都切身第一视角体会过,在脱离游戏后,尽数混合成一种复杂酸涩的滋味,慢慢地浸透了她的喜悦。
说起来,哪怕马修不被三叉戟引诱堕落,他们大概率也逃不出那片冰海吧。
她叉着腰的双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符,带着些许茫然和悲伤的沉默。
她默默地爬回床上,将身体拱进厚厚的被子里,呆呆用适应了黑暗的大大眼睛,盯着桌面上的那张合照。
有些年头的木质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父母笑得无比灿烂,父亲笨拙地抱着还是婴儿的她,母亲则温柔地依偎在父亲肩头,奶奶站在一旁,合不拢嘴,那笑容,温暖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对当时的情况没有任何记忆,自然也没有留下当时的心情。
照片上的温暖,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美好却遥远的童话,缺乏真实的触感。
而在游戏里面,通过马修和威廉的视角,她却真切地连番感受到了失去父亲、母亲和儿子的情绪。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种沉重,那种绝望,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对于一个从未真正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孩子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她用力抿紧了嘴唇,鼻尖一阵阵发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湿润。
温热的液体在里面不受控制地积聚打转,将视线模糊成一片晃动的水光。
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倔强地仰起头,不让水珠掉下来。
“不能哭不能哭.我是神选者、神选者怎么能因为一个游戏哭鼻子”她在心里狠狠地告诫自己。
门外,传来了轻微、熟悉的脚步声。
是奶奶,她总是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奶奶披着一件厚厚的旧羊毛开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她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个把自己裹成一团,明显在微微颤抖的小鼓包。
奶奶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心疼。她挪过一张小椅子,坐到了床边,伸出手想抚摸卢杜的脸蛋,又停了下,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凉,便改为摸着卢杜的头发。
“做噩梦了?我的小萤火虫。”
“.嗯。”卢杜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用的鼻音回答,不敢太大声,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奶奶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默默地从开衫口袋里,摸出一本边角已经磨损的薄薄的小画册。
那是一本根据《昆虫记》改编,专门给孩子们看的童话绘本。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但保存得非常完好。
她翻开画册,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用她那缓慢而平和的声音,开始讲述那个卢杜早已听过无数遍、甚至能够倒背如流的故事:
“在很远的一片森林里,住着一只非常小、非常小的萤火虫。她发出的光也很微弱,不像别的萤火虫能亮成一小盏灯。
她总是很安静,很害羞。其他的小昆虫们,比如那个总爱吹嘘自己翅膀多么闪亮的金龟子,或者那群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蟋蟀,他们都不太理会这只小萤火虫。
他们觉得,她那点微弱的光,简直微不足道。
所以,小萤火虫常常感到一丝孤独。尤其是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消失在黑暗里了”
卢杜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她确实已经听了太多太多次,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情节:
萤火虫发现自己的光虽小,却能照亮想照的东西。譬如为迷路的蚂蚁照亮回家的鹅卵石,帮断翅的蝴蝶找到疗伤的花蕊,甚至引导一滴迷路的露珠滚向渴求水分的草根。
她清楚,这是个让人发现自己优点,并帮助有需要的人的故事。
相比这个故事,她更喜欢电视播放的那些精彩动画。
不过,每每听到这个故事,听着奶奶平缓的讲述,她都能很快放空大脑,再也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安详入梦。
她是睡着了,玩家大厅里,大岛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卢杜,时不时地望向卢杜登录时会出现的座位。他是想问点什么的。
其实他也通关了,就在卢杜通关后两个小时,他之所以着急,就是想问问卢杜和自己通关的结局是不是一样的。
因为他操纵的马迪斯最后竟然没有打过威廉!
死辣!
因此,大岛并不知道马迪斯就是马修这重身份,还是以为自己操纵的是威廉。
但即便这样,游戏并没有给出失败的画面,而应该是属于一种结局的画面。
解决了马迪斯的骑士没有半分喜悦,沉默许久,最后带着三叉戟,引导着船只不自然地往下沉去,最终消失在了海平面之上。
然后,画面忽然下沉,跟随着沉没的船体,像是经过了某种蒙太奇剪辑,当画面再次清晰稳定时,那艘船已然不知所踪,场景已经切换到了一片深邃黑暗的海底。
那里,一块体积巨大、形状不规则、通体呈现出乳白色的冰块,正静静地矗立在海床之上。
画面缓缓推进,穿透那发白的冰晶,借助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可以勉强辨认出,看见里面的正是那套骑士板甲与双手剑。
可.那柄引发了一切灾难的黄金三叉戟,却不知所踪。
就在大岛全神贯注地试图看清冰内细节时,
咕噜噜,一个模糊不清的巨大黑影快速从画面掠过,根本来不及辨认是什么生物。紧接着,画面骤然变黑,游戏便结束了。
他分析了下,感觉应该是自己的记忆遗物没有集齐,有所缺失的缘故。
不过刚好,听泷衣说,波罗的海这次出现的异常,就是跟一块神秘浮冰有关。
兴许他歪打正着,触发的正是真实结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