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北向辉,他也没必要瞒着。
“向辉,刚有内奸刺探军政之事,尸体已被处理了。”
北向辉先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哦,那就好。”旋即便反应过来不对:“您说啥?探子都进咱家里来了?”
“是啊,都进家了。”点了点头,语气颇为无奈:“河北道那些大宗是被咱们杀了,关中也肃清了,但这些世家千年来不知跟多少士族豪绅通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北向辉虽不懂其中太多弯弯绕,但能让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大哥’说出这话。
证明事情确实很难,拍了拍胸脯。
“大哥,怕什么,有事你只管招呼俺,无论敌军多少人,俺都敢冲!”
对于这声‘大哥’,李承乾不由轻笑一声,心中烦闷也清了不少。
“哈哈,冲?朕打算明年就让你和月月完婚,到时你就是有家的人,还敢冲?”
“切。”他撇了撇嘴,语气十分真诚:“俺别的不懂,就知道俺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大哥让俺冲,俺什么时候都敢冲。”
别人说这话,李承乾可能会考虑一下,但北向辉说这话,他绝对信。
“冲什么冲!你以后作战时要尽量注意自己安全,将来还有荣华富贵等着你。”
说着站起身走了过来,从地上提起酒坛,将封纸拍碎,仰头灌了几口。
“呸”这就是普通米酒,而且酿得还挺差,回口非常酸。
“不是,你从哪儿弄得这破酒?你好歹也是国公了。”
北向辉愣了一下,旋即接过酒坛也灌了一口。
“呸”同样啐了一口,跟吃了死苍蝇一样。
“好家伙,这可够难喝的了。”说着满脸真诚看了过来:“不是买的,是您光禄寺发的。”
李承乾听到这话,用膝盖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有人贪污了。
自古皇帝这玩意,最好糊弄,也最难糊弄。
“行吧,凑合喝吧,就这玩意了。”
君臣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开始缓酌起来。
明月高悬。
月光如水从高大的雕花殿窗斜斜泻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铺开一片清冷的银白。
烛台上的蜡片已堆成小山,最后一截烛芯在蜡油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挣扎着吐出一圈昏黄的光晕,终于缓缓熄灭。
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旋即被殿内凝滞的空气吞没。
两人坐在银辉与阴影的交界处。
李承乾背靠着朱漆殿柱,屈着一条腿,手中的粗陶酒碗早已空了。
北向辉则四仰八叉地躺在冰凉的地砖上,胸膛随着轻微的鼾声起伏。
一只空酒坛歪倒在他手边,坛口对着殿顶,仿佛在无声地盛接着那片清辉。
“咚……咚!咚!”
低沉而悠远的打更声穿透,清晰地送入殿内,同时伴随着内侍略带尖锐的拖长调子。
“四更了……”
这声音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打破了殿内仿佛凝固的寂静。
北向辉一个激灵,猛地从地砖上弹坐起来,手本能地就摸向腰间,佩刀早在入殿时就解下了。
他眼神瞬间从朦胧转为锐利,如同惊醒的猛虎,警惕地扫视四周。
待看清身处何地以及身边安然无恙的李承乾时,才稍稍放松。
“娘的,睡死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揉了揉有些发木的后颈。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承乾也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北向辉那么大的动作,只是背靠着殿柱的身体微微一动,而后揉了揉脑袋。
“娘咧,四更了……”声音包含着宿醉后还要上班的牛马的苦命感。
自己不是老道士被勒脖子,还能活,这也是他召北向辉来的原因,旋即看向他。
“这几日你就跟朕一起住寝殿。”
两日后,傍晚时分。
秋日关中平原的夕阳,正沉沉下坠。
它已失却了夏日的炽烈与喷薄,只余下一团庞大、温吞、近乎慵懒的橘红。
长安城外,以马周为首的一众官员,双手微垂,昂首看向远方。
突然地平线上,出现一队人马,由小至大,同时剧烈马蹄声传来。
不过片刻功夫,人马已至近前,为首之人一身玄甲,周身英气逼人,正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李世民。
“吁!”他猛地一勒,战马人立而起,目光扫视众人。
“呵呵,那逆子竟敢不来接朕!”说着向身后一挥手:“进城!”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砂石摩擦的声音在李世民身后响起。
“好!”伴随话语,其策马而出。
这人异常魁梧、几乎要将座下战马压垮。
他并未着全甲,而是套了件玄色皮甲,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虬结,皮肤黝黑粗糙。
一张方阔的国字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而且嘴唇很薄,紧抿着,嘴角天然向下耷拉。
微微泛着黄褐色的眼睛好似河中巨鱼,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同时周身散发一股子狠戾与不耐烦。
李世民至马周身旁,挥了挥手:“进宫再说。”
话音落下,以他为首众人,策马进城,沿着街道一路至太极宫。
宫门守卫已收到李承乾旨意,因此并未阻拦,而是快速将宫门打开。
队伍如铁流般穿过洞开的宫门,马蹄踏在宫道的青石板上,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回响,打破了黄昏宫禁的肃穆。
沿途的内侍、宫娥早已回避,只余下甲胄鲜明的禁军士卒肃立两旁,垂首不语。
李世民一马当先,径直奔向巍峨的太极殿。
殿内,李承乾并未如寻常般高踞御座。
他换了一身常服,就站在大殿中央,正对殿门,目光正好迎上从远处过来的李世民。
北向辉则抱着膀子,跟在身后,目光看似随意,但手一直按在腰间横刀上,明显还是有防备之心。
李承乾缓步走出大殿,抬了抬手,语气平和。
“儿臣,恭迎父皇得胜回朝!”
李世民勒住缰绳,直接飞身下马,眼中满是自豪之色。
“嗯。”轻轻点头:“小胜而已,不足道哉。”
对于老登的装,李承乾已经有些奇怪了,目光一转,正好看到他身后将领。
不由心道,老李竟把他调回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悍将丘行恭。
不过从自己造反后,李世民就将其调往姚州任行军总管,意图应该是想震慑南诏。
这家伙可绝对是个狠人,为人暴躁、残忍,甚至有吃人习惯。
父子二人并肩向殿内走去。
北向辉正好和丘行恭撞了个对脸,浑人可能好奇心比较重,上下打量了其一番。
这让丘行恭那对似鱼一般没有感情的双眼,直接横了过来。
“小子!看什么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