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建文元年:紫禁城的密诏疑云
建文元年五月十五,端阳节的应天府飘着艾草香。朱瞻膳随朱瞻基入宫朝贺,途经奉天门时,见午门城楼上新挂了幅《太祖平胡图》,朱元璋的画像被刻意放大,目光如炬地俯瞰着文武百官。春桃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小王爷,昨夜忠勇卫传来消息,宁国公主府搜出了北元金印。”
朱瞻膳握缰绳的手微紧。自聚宝门之变后,朱允炆借清查梅花卫之名,将宁国公主软禁,梅殷则被派往淮安驻守——这看似是对皇亲的惩处,实则是切断了北元余孽与朝廷的联系。但他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仍藏在暗处,因为素梅手中的《燕王起居注》,绝非仅凭宁国公主就能拿到。
“二弟,”朱瞻基忽然开口,“呆会儿见了皇太孙,只管瞧我的眼色行事。”他今日身着赤罗朝服,腰间玉佩换成了朱元璋亲赐的“武”字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乾清宫内,朱允炆身着十二章衮服,坐在龙椅上的身形比往日更显单薄。他听完礼部尚书关于端午庆典的奏报,忽然抬手:“燕王世子、皇孙瞻膳,上前答话。”
朱瞻膳随朱瞻基跪下,余光瞥见御案上摆着个檀木匣,正是他在聚宝门夺回的密档匣。朱允炆打开匣子,抽出《推背图》时,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燕藩私藏谶纬之书,该当何罪?”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寒意。
朱瞻基叩首:“启禀皇太孙,此乃梅花卫栽赃。昨日忠勇卫已查明,素梅与北元太尉乃故交,这些密档皆是他们伪造,为的是挑拨皇亲骨肉。”
朱允炆挑眉:“哦?那为何朕收到的密报说,燕藩世子昨夜召见了济州卫指挥?”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济州卫掌控着南京城墙的火器库,若朱瞻基私通其指挥,确有谋反嫌疑。朱瞻膳心下暗惊,却见兄长从容抬首:“皇太孙明鉴,济州卫指挥是末将的岳父,昨日乃岳母生辰,末将不过是送去寿礼而已。”
殿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朱允炆盯着朱瞻基,忽然笑了:“朕自然相信世子。只是如今乱世,还望世子与皇孙瞻膳,能为朕分忧。”他转身从龙椅后取出一卷黄绫,“这是太祖爷的遗诏,昨日由忠勇卫从梅花卫密窟中搜出。”
朱瞻膳瞳孔骤缩。那卷遗诏的形制、字迹,竟与胡先生给他的真遗诏一模一样,唯有末尾玉玺的位置,多了道细微的裂痕——这是假遗诏的标志。他忽然想起素梅曾说“密档共有三份”,原来第三份竟是伪造的遗诏,为的就是混淆视听。
“皇太孙,”他越级开口,“此遗诏怕是……”
“瞻膳!”朱瞻基厉声打断,“不得对皇太孙无礼!”
朱允炆却抬手示意无妨:“皇孙但说无妨。”
朱瞻膳深吸一口气,叩首道:“太祖爷遗诏向来一式两份,一份藏于太庙,一份由继位者掌管。此诏虽似真品,但据臣所知,太庙中的遗诏并无此裂痕。”他故意省去真遗诏在燕藩手中的事实,“还请皇太孙派人查验太庙遗诏,以辨真伪。”
殿内死寂如坟。朱允炆盯着他,目光如刀,良久才道:“准奏。着方孝孺随太常寺卿查验太庙,明日早朝回奏。”
退朝后,朱瞻基拽着朱瞻膳躲进文华殿侧殿,反手锁上门:“你疯了?若是查出遗诏有假,皇太孙定要迁怒于我们!”
“兄长可知,”朱瞻膳压低声音,“方才乾清宫的地砖下,藏着梅花卫的监听孔?”
朱瞻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皇太孙故意在试探我们?”
“不止如此,”朱瞻膳取出袖中密报,“忠勇卫今早截获一封密信,上面说‘遗诏裂痕乃太祖爷亲刻,为的是辨别忠奸’。若真是如此,那……”
“那皇太孙手中的遗诏就是真的,而我们手中的……”朱瞻基脸色骤变。
“是假的。”朱瞻膳接过话头,“这说明,梅花卫不止伪造了一份遗诏,他们是想让天下人相信,太祖爷临终前授意藩王清君侧,从而坐实燕藩谋反的罪名。”
朱瞻基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后背:“好狠的计。若明日方孝孺回奏说太庙遗诏有裂痕,那我们手中的真遗诏反而成了假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朱瞻膳握紧他的手,“今晚就去太庙,抢在方孝孺之前查验遗诏。”
子时三刻,太庙上空乌云蔽月。朱瞻膳身着夜行衣,随朱瞻基翻过宫墙,春桃则在外围望风。太庙正殿中,太祖朱元璋的神位前燃着长明灯,供桌上摆着三牲祭品,空气中弥漫着沉香与陈木的气息。
“小心,”朱瞻基按住他肩膀,“太祖爷设下过机关,擅动神位者死。”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钥匙,正是朱元璋当年赐给燕王妃的“太庙祭器钥匙”,“你守在门口,我去取遗诏。”
朱瞻膳屏息望着兄长走向神位,只见他将钥匙插入神位右侧的蟠龙口中,轻轻转动。一阵齿轮转动声后,神位下方裂开一道暗格,里面放着个朱漆木箱,箱盖上刻着“机密”二字。
朱瞻基刚要打开木箱,殿外突然传来异响。朱瞻膳转身,只见素梅带着数十名黑衣人破窗而入,为首者竟是济州卫指挥——朱瞻基的岳父张麒。
“小王爷,别来无恙啊。”素梅轻笑,手中把玩着枚燃烧的火折,“可惜你们来晚了,真正的遗诏,早已被我们掉包。”
朱瞻膳惊觉殿内香气有异,这才想起沉香中混着蒙汗药的味道。他伸手去拉朱瞻基,却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昏迷前最后一刻,他看见张麒举起钢刀,刀刃在长明灯下泛着冷光……
不知过了多久,朱瞻膳在剧痛中醒来。他被绑在太庙的石柱上,口中塞着麻核,眼前是触目惊心的景象:朱瞻基被吊在房梁上,胸前伤口汩汩流血;素梅踩着木箱,正在焚烧一卷黄绫——正是从暗格中取出的遗诏。
“醒了?”素梅转头,“可惜你兄长命不好,非要来抢遗诏,结果被乱贼所杀。”她踢了踢张麒的尸体,“瞧,连他岳父都死于乱军之中,燕藩这下百口莫辩了。”
朱瞻膳瞪大双眼,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梅花卫的阴谋——他们故意让朱允炆查到假遗诏,又引朱瞻基来太庙,再杀张麒嫁祸燕藩,为的就是彻底激化矛盾。
“不过别担心,”素梅走近,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我会留你一条命,让你回去告诉燕王,明日早朝,就等着为世子收尸吧。”
她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炮声。春桃破窗而入,手中梅花镖精准刺中素梅手腕:“小王爷!忠勇卫的人到了!”
与此同时,太庙的屋顶轰然坍塌,数十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跃下,为首者竟是方孝孺。他望着满地狼藉,皱眉道:“皇太孙果然料事如神。素梅,你竟敢伪造遗诏、刺杀皇孙,该当何罪?”
素梅见势不妙,挥刀砍断房梁绳索,朱瞻基重重摔在地上。朱瞻膳趁机挣断绳索,扑过去按住兄长伤口:“春桃!快拿金疮药!”
方孝孺上前查看遗诏残片,忽然惊呼:“这……这是假的!真正的遗诏,这里该有太祖爷的指印!”
朱瞻膳一愣,忽然想起胡先生曾说,朱元璋在真遗诏上留了枚指印,用的是特制的朱砂,遇火不化。他忙拾起残片,果然见焦黑的黄绫上,有个清晰的红色指印——这是素梅来不及销毁的铁证。
“素梅,你还有何话说?”方孝孺厉声质问。
素梅忽然大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炸弹:“既然事败,那就一起死吧!”她扯断引线,炸弹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千钧一发之际,朱瞻膳猛地推开方孝孺,抱着炸弹冲向殿外。春桃想追,却被朱瞻基拉住:“别去!他有办法!”
朱瞻膳跑到太庙广场,将炸弹扔进御河,巨响过后,水花冲天而起。他扶着墙大口喘气,听见身后传来方孝孺的惊叹:“皇孙此举,真乃舍生取义!”
建文元年五月十六,早朝。朱允炆望着阶下的朱瞻膳,目光复杂:“皇孙昨日子时三刻勇闯太庙,又舍命阻止炸弹,可谓忠勇可嘉。朕念你护驾有功,特赐‘忠勇伯’封号,食邑三千户。”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赞誉声。朱瞻膳叩首谢恩,余光瞥见朱允炆袖中露出的一角黄绫——那是真正的太祖遗诏,上面的指印清晰可见。他知道,朱允炆已识破梅花卫的阴谋,而自己,终于在这场博弈中为燕藩挣得了一线生机。
退朝后,朱允炆单独召见朱瞻膳,递给他一卷密报:“这是忠勇卫最新查到的消息,素梅的幕后主子,是扩廓帖木儿的女儿——观音奴。”
朱瞻膳想起史书中,观音奴曾被朱元璋许配给秦王朱樉,后被囚于后宫。他忽然明白,为何梅花卫能轻易拿到藩王密档——原来他们早就渗透进了皇室宗亲之中。
“皇太孙打算如何处置?”他沉声问道。
朱允炆望着窗外的御花园,良久才道:“朕已命人将观音奴接入宫中‘静养’,至于其他余孽……”他握紧拳头,“朕要借燕王之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瞻膳心中一凛。他终于明白,朱允炆并非软弱之主,而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清剿外敌,同时削弱藩王的时机。而燕藩,正是他选中的那把刀。
“皇太孙可曾想过,”他忽然开口,“若燕王真的清君侧,天下会如何?”
朱允炆转头看他,目光中竟有一丝赞许:“所以朕需要你,忠勇伯。你既是燕藩血脉,又深得朕信任,当居中调停,避免生灵涂炭。”
这句话如晨钟暮鼓,敲醒了朱瞻膳。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使命——不是选择站在朱允炆还是朱棣一边,而是站在大明王朝的立场上,让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成为重塑天下秩序的契机。
离开紫禁城时,夕阳将宫墙染成血色。春桃捧着伯爵金印,眼中泛起泪光:“小王爷,您终于熬出头了。”
朱瞻膳望着手中的金印,上面“忠勇”二字闪着冷光。他知道,这不是荣耀的开始,而是更残酷的战场。素梅虽逃,但梅花卫的根须仍在;观音奴虽被软禁,但北元的阴谋不会终结。而他,必须在这乱世中,走出一条让大明延续万年的路。
“春桃,”他轻声道,“替我备马,我要去燕王府。有些话,该和父王、兄长说了。”
暮色中,应天府的街巷渐渐亮起灯火。朱瞻膳策马前行,腰间的羊脂玉牌与忠勇伯金印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知道,真正的“靖难之役”或许无法避免,但至少,他会让这场战争成为大明的成人礼,而不是墓志铭。
(第五章完,全文共5512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