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又有戏了吗?
温凝同谢之屿出去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突然让她陪他出去找人,怎么想都与她问出的前一个问题有关。
无可奉告的事儿都告诉她一半了。
还有什么不能的?
群里那些疯狂跳动的信息对温凝来说已经索然无味。她吃到了最保真的瓜,意味着再看那些猜测多少有种局内人看耍猴的心态了。
手机静音,她靠在车窗边,安安静静欣赏澳岛繁杂又有序的午后时光。
直到车子在她不曾来过的老城区一角停下。
温凝环视四周。
车停在一处斜坡上,四周矮楼林立,电线纵横交错而过。逼仄的小巷口,头顶唯一一线蓝天也被远处繁华的利宫穹顶遮挡住了,老城新城在这一刻融合到一起,有种时空割裂的怪诞感。
谢之屿提醒她:“下车。”
“人在这里?”
“想什么呢。”谢之屿睨她一眼,“我说的找人不是带你找人。”
“……”
是是是,她误解了。
温凝看了看冗长阴暗的巷子,无语:“所以这里也有你要演戏的人?”
“没有。”他干脆利落。
“那你带我来——”
“看你无聊。”谢之屿说。
“……”
他含了颗薄荷糖,在她想骂人却骂不出的眼神中干脆手腕一翻递给她:“来一颗?”
温凝没用手接,牙齿一叼,咬得嘎嘣响。
蓦然变空的指尖带着些微潮湿感,谢之屿瞥一眼指腹,不动声色地垂下手抄进兜里。
五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握成拳。
“你不带阿忠和小钟?”温凝含着糖,声音模糊。她的余光跟随他的手停在西裤侧缝边。
他看起来无动于衷。
果然不吃这套。
温凝自讨没趣,于是去看被她点到名的另外两人。他们下车后听了谢之屿的吩咐正各自往另一条小巷里走。
她看不到的地方,谢之屿同样在看她,尤其是被薄荷糖顶起的腮边弧度。
他顿了顿:“人他们会去找,你不想进去就找个地方喝茶。”
要喝茶哪里不行?
温凝态度自然:“我跟你一起。”
她倒是想知道谢之屿每天都在接触些什么人。
两人顺着斜坡往下。
这里巷口太窄,车辆难行。每次来只好徒步穿行。
皮鞋和高跟鞋错落的声音落在巷子里,一前一后。与路人错身时停一停,缓一缓,好似情人游街,与巷子里放慢的时光一样的不疾不徐。
几分钟的路程花了许久。
直到一处尼龙遮阳棚下,谢之屿叩响一扇铁皮门。斑驳墙面因他的叩动而扑簌簌落下墙灰。
里边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缝里探出一张稚嫩的脸。
“阿屿叔叔!”来开门的小女孩好像刚哭过,抹了下红着的眼睛,边咳嗽边回头朝屋里喊,“阿嬷,是阿屿叔叔来了!”
听过谢之屿那么多称呼,唯独没听过谁叫他阿屿叔叔的。
“阿屿叔叔?”温凝若有所思。
谢之屿笑:“倒不用这么客气。”
“……”
忍住想掐死他的冲动,温凝压了压声:“所以这是哪?”
“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家。”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
温凝又问:“我们来干嘛?”
她这个疑问不需要谢之屿来答,因为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小女孩之后,另一重蹒跚脚步趋近,伴随门缝里伸出的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谢之屿从容接住:“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上午出的门,到夜里也没回来。今早上我让小卓去附近问了,都说没看到他。”那双苍老的手握着他,一再用力,“阿屿啊,你说他会不会又去赌?”
旁边的小姑娘听后一个劲摇头,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爸不会去的。阿屿叔叔,爸爸说话算话。”
好割裂的一幕。
温凝从简单的几句对话猜测身份。
——赌徒的家人,消失的赌徒,和谢之屿?
所以,谢之屿今天到这里来的原因是,一位曾经是赌徒且不太熟的朋友消失了。他的家人没办法只能找他帮忙。
温凝满肚子狐疑,只好跟上谢之屿进屋。
比起谢之屿,她的脚步声太过陌生。
走在前面的老太偏头听了片刻:“阿屿,你带了朋友?”
“是。”
高跟鞋清脆明快的声音,落在水泥地上很轻的一下又一下。
老太太点头:“是个女仔。”
她判断着大致方向,朝虚空招了招手:“阿屿的朋友也来坐。”
温凝道了声谢便坐下,开始打量眼前这两个陌生人。
小姑娘十三四的年纪,瘦瘦小小,眼睛却澄澈。此刻她正用同样好奇的眼神打量她。目光相对,小姑娘转开头,尴尬地咳嗽起来。小脸随着咳嗽瞬间变得通红。
那位老太赶忙去摸孙女的背:“轻点轻点,药在身上吗?”
温凝这才注意,老太太看向所有东西时眼神混浊而空,似乎没有焦点。
她朝谢之屿的方向望过去,指了下眼睛。
谢之屿颔首。
一位看不见的老人,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们不知道谢之屿的身份情有可原。
这么想就想得通了。
等到咳嗽声停,谢之屿拎过一张马扎放到小女孩旁边,随意问道:“多少年了?”
“快十二年了。”老太长长叹息,“小卓这病落地就有,她有多大,卓刚就有多久没赌。我以为他早戒干净了。”
“别那么想。刚才来的路上我打听过,卓哥没在赌场。”
老太摇摇头:“阿屿,谢谢你这些年总关照我们。今天也是没办法了,我才会打电话给你。”
“算不上。”他淡淡说。
原来家里那通电话是这位老太打的。
温凝记得,当时谢之屿还在那儿用沉缓的语气安慰着对方“别急”。
听起来关系匪浅,并不像他所说的什么不太熟的朋友。
在屋里小坐的这片刻,小钟和阿忠从不同的方向赶来。他们都朝谢之屿摇头:“附近棋牌室和地下赌场全找过了,没见人。”
小卓的眼睛一下亮起来:“这么说我爸爸真的没去?”
“最后一通电话在哪打的?”谢之屿问。
小钟想了想:“口岸附近。”
既然他的地盘找不到人,温凝忍不住提醒:“要不去查一下海关进出记录?”
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做不到,对谢之屿却是举手之劳。
小钟看一眼老板。
老板没反对,那便是默认顺着温小姐的思路去查。他立马点头:“我这就去。”
小钟一走,谢之屿便看向她:“这么确定人过了口岸?”
“反正不是动用我的人脉,查一查又不吃亏。”温凝下巴扬起,示意他去看玻璃柜里翻得七零八落的药盒,“看到了吗?都空了。”
谢之屿进来时一样注意到了这个药柜,那里面通常都是放小卓的哮喘药。
他知道,温凝却不知。
她仅仅从进来后的细枝末节便能摸出那么多线索。也不知道那位温老板到底哪根筋不对,非要把家产给个草包。
谢之屿不免嗤笑。
温凝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视线在他沉默的侧颜上停留片刻,凑近:“你们澳岛开个药费劲得要命,私人诊所又贵。说不定人家就是过口岸买药去了呢。手机找不到人也不能代表什么,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充电。这些都有可能。”
她的气息很轻地从他身边掠过。
让谢之屿握之不及。
片刻后,他回神,用刻意压着的略显冷淡的声音说:“别觉得自己能揣测一个赌徒的心。”
“是,我不该揣测的。”温凝笃定地看着他,“可是你不也这么想吗?”
她同中午一样一针见血道破他的内心。
“谢之屿,最相信那位卓哥不会再犯的人明明是你。”(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