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秦夜目光扫过这些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他们脸上有紧张,有不安。
也有一种被硬生生磨砺出来的坚硬。
“怕吗?”他问,声音不高。
没人敢回答。
“怕,是正常的。”
秦夜走到通铺边,拿起一杆靠在墙边的火铳,摸了摸冰凉的枪管。
“本宫也怕。”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也会怕?
“怕输,怕死,怕对不起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怕对不起……把性命交给本王的你们。”
秦夜把火铳放回去,看向他们。
“但怕没用。”
“我们越怕,庆王就越嚣张,死的人就越多。”
“这一仗,躲不过。”
“我们练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为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送死,是为了活着,是为了打赢,是为了让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上。
“记住你们训练时流过的血汗。”
“记住你们手里的家伙怎么用。”
“记住你们身边的弟兄。”
“上了战场,听号令,互相照应。”
“活着回来。”
他说完,没再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营房里安静了很久。
张二狗看着殿下消失的门口,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恐惧,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下去了一点。
殿下说得对。
怕没用。
得打赢。
得活着。
王老五碰了碰他胳膊,低声说:“二狗,殿下……跟咱们想的不一样。”
张二狗点点头。
是不一样。
“......”
拔营这天,天色阴沉。
朔风卷着地上的残雪,打在脸上,生疼。
营地里的气氛却异常肃穆。
士兵们按照编队,沉默地集结。
火铳兵检查着最后的装备,刺刀雪亮。
炮队将沉重的火炮挂上驮马,用绳索固定。
偏厢车一辆接一辆被推出营地,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夜一身黑色甲胄,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沉静地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队。
王缺、苏琦、李千户等将领按刀立于他身后。
没有战前激昂的动员,只有一片压抑的寂静。
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
时辰到。
秦夜缓缓抽出腰间佩剑,指向南方。
“出发。”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校场。
令旗挥动。
庞大的军队,像一头缓缓苏醒的巨兽,开始移动。
脚步声,车轮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踏碎了西山的宁静。
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沿着官道,向南逶迤而行。
张二狗走在队伍中,背着沉重的行囊和火铳,每一步都踩得坚实。
他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西山营地。
在那里,他挨过鞭子,受过冻,流过血,也从一個只会种地的泥腿子,变成了一个能熟练装填火铳、懂得听号令的兵。
王老五走在他旁边,也回头看了一眼,嘟囔道:“娘的,还真有点舍不得。”
张二狗没说话。
他心里也有些复杂。
但更多的是对前路的茫然,和一丝被压抑着的、即将面对真正战场的悸动。
队伍沉默地行进。
沿途的百姓被官兵拦在道路两旁,远远地看着这支沉默而肃杀的军队。
他们看着那些乌黑的铁管,那些沉重的炮车,那些包裹着铁皮的偏厢车,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畏惧。
这就是太子殿下练的新军?
真的能打败庆王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秦夜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列。
寒风吹起他黑色的披风,露出里面冰冷的甲叶。
他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目光锐利如鹰。
西南。
庆王。
这一战,注定惨烈。
但他没有退路。
大乾,也没有退路。
他握紧了缰绳。
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只留下满地杂乱的车辙脚印,和空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的尘土气息。
西山营地,空了。
但一场关乎国运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
大军开出西山不过三日。
秦夜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官道扬起的尘土。
大军沉默的行进着。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直到一匹快马逆着行军队伍的方向,疯了似的冲过来。
马蹄声急得像擂鼓,打破了行军的沉闷。
马上骑士浑身尘土,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冲到近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
“殿下!”
“西南急报!”
亲兵接过沾满汗渍的密信,呈给秦夜。
秦夜拆开火漆,目光迅速扫过纸上的字。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周围将领,王缺,苏琦,都看着他,等他的反应。
秦夜把信纸递给苏琦。
“念。”
苏琦接过,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南风军统帅韩承禀报,庆王麾下各部,已于五日前悉数后撤三十里,退出所有争议隘口。”
“此前屡有摩擦之边境,如今异常平静。”
“庆王更遣使送至南风军大营,一批人头。”
苏琦顿了一下,看向秦夜。
秦夜脸上没什么表情。
“继续。”
“庆王称,此前屡屡挑衅南风军、劫掠边民之事,乃其麾下个别将领跋扈妄为。”
“甚至,甚至有外人冒充其部众,意图挑拨离间,破坏朝廷与西南和睦。”
“他已将罪魁祸首明正典刑,首级在此,以证清白。”
“信中言辞,极为恭顺,自称惶恐,绝无二心,恳请陛下明察。”
苏琦念完,把信纸垂下,周围一片寂静。
只听得见风吹动旗帜的扑啦声,和远处队伍行进沉闷的脚步声。
王缺先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哄鬼呢!前几个月磨刀霍霍,现在知道惶恐了?”
苏琦看向秦夜。
“殿下,这……”
秦夜拉着缰绳,马在原地踏了几步。
“你怎么看。”
苏琦沉吟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庆王此举,无非是示弱,拖延。”
“或许他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或许,他还没准备好。”
秦夜目光看向南方,那里是西南的方向。
“他这一手,是把刀递到了朝中那些言官手里。”
王缺一愣。
“殿下意思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