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耳边固执地响着,像一群恼人的蜂鸣。金戈背脊死死抵着走廊冰凉的瓷砖墙,那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一路钻进骨头缝里。他把额头也重重抵上去,闭着眼,走廊尽头模糊的喧闹声浪一阵阵扑过来,裹挟着“金老师”、“恭喜”、“太厉害了”之类的碎片,砸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成功了?巨大的成功!聚光灯下的荣耀,鲜花着锦的盛赞……可喉咙深处泛起的,却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腥气。
刚才那震动!手机在口袋里那一下短促、清晰的震动,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狠狠咬了他一口!不是错觉!绝对不是!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残留的惊悸尚未褪尽,指尖已经神经质地划开屏幕——信息收件箱里,依旧只有昨天那条孤零零的、坐标刺眼的短信:“青石镇中学”。
空空如也。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操!”他低低骂出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墙面上,指关节瞬间泛白,闷痛沿着手臂窜上来,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青石镇……那个他重生后职业生涯蹒跚起步的穷乡僻壤,除了尘土、简陋的校舍和那些求知若渴却资源匮乏的孩子,究竟还藏着什么?余匕那张刻毒阴鸷的脸,王强那双写满扭曲占有欲的眼睛,还有牟咖那毫不掩饰的嫉恨……无数张面孔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搅动,每一张都像蒙着血色的纱,模糊不清,却又杀机凛然!
“金老师?”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突然在几步外响起。
金戈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猎豹,猛地扭过头!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几乎要择人而噬的凶悍!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啊!”张昊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猛一哆嗦,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他本能地后退了小半步,惊魂未定地看着金戈,“金……金老师?您……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白得吓人!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赶紧去医务室看看?”
看清是张昊那张写满担忧和惊愕的年轻脸庞,金戈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嗡”地一声松懈下来,那瞬间的脱力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极度疲惫、甚至有些虚弱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哦,张昊啊……没事,真没事。就是……有点累,加上里面实在太吵了,脑子嗡嗡的,出来透口气,缓缓就好。”他掩饰性地拧开手里握着的半瓶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簇焦灼的毒火。
张昊站在那儿,眉头拧得死紧,目光在金戈苍白的脸和微微发颤的手上扫过,嘴唇动了动,明显有话想说。金老师这样子,绝不仅仅是“累”和“吵”那么简单!那眼神深处翻涌的东西,是他从未在这个永远坚定、像磐石一样的老师身上见过的——是恐惧,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可看着金戈强撑的样子,他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低声道:“李佳老师刚才说,晚上大家想一起吃个饭,好好庆祝一下您这次……”
“好,知道了。”金戈点点头,声音轻飘飘的,眼神却像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遥远而危险的所在,“替我谢谢大家的心意。”庆祝?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庆祝?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僵硬得没有一丝笑意。
张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担忧的目光像小钩子,一下下刮着金戈的脊背。走廊终于重新陷入寂静,只有远处模糊的声浪如同潮汐,提醒着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喧嚣的名利场。他再次重重靠回冰冷的墙面,后心一片湿冷的黏腻,是刚才惊出的冷汗。闭上眼,青石镇那破败校舍的轮廓、余匕刑满释放时怨毒的眼神、王强在黄琳家楼下阴魂不散的窥视……无数碎片疯狂旋转、撞击。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像案板上的鱼,等着暗处的刀落下!必须撕开这层迷雾,把那条毒蛇揪出来!
他猛地站直身体,眼底最后一丝迷惘被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取代。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再次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度,飞快地输入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
听筒里单调的“嘟——嘟——”声,每响一下,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欲裂的心弦上。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接通了!
“喂?小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中透着浓浓关切和讶异的男声,正是他的哥哥张牟,“这个点?刚领完奖吧?怎么听着声音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警用电台呼叫声,那是张牟身为人民警察的日常。
听到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带着可靠力量的声音,金戈紧绷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短暂倚靠的支点。他用力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却带着细微的颤音,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浸透了沉甸甸的分量:
“哥!是我!帮我!现在就要!帮我查一个人!余匕!就是那个前几年因为教育系统贪腐进去的那个余匕!查他!查他出狱后所有的动向!所有的社会关系!特别是……特别是他最近有没有和青石镇那边扯上关系!哥,这事……非常急!急到要命!”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滨海镇的夜晚被温柔的海风拥抱着,空气里浮动着咸涩又清新的气息。城市霓虹次第亮起,流光溢彩地倒映在近海微微荡漾的水波里,碎成一片片摇曳的金银。白天颁奖礼的喧嚣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为私密的热闹,汇聚在“海韵楼”最大的包间“听涛阁”里。
巨大的圆桌旁坐得满满当当。校长红光满面,声如洪钟,正意气风发地总结着这次省里大奖对学校的重大意义。金戈被不由分说地按在了主宾位,左边是笑得温婉动人的黄琳,右边则是平日里交好的崔丽、李佳、张海、洪龙等同事。菜肴丰盛,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暖黄的灯光下,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金戈啊!” 校长亲自端起分酒器,绕过半张桌子走到金戈面前,满面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亲自给他斟满一小盅白酒,“这一杯,必须我敬你!给我们厦夂一中挣了天大的脸面!省模范!省优秀园丁!省教育改革先锋!好家伙,一个人包揽仨!建校以来头一份!你是这个!”他腾出大拇指,用力地在金戈眼前晃了晃,唾沫星子都带着激动的酒气,“学校以你为荣!我们全体教职工,都以你为荣!” 他声音洪亮,引得满桌人都跟着鼓掌叫好。
“校长您过誉了,都是集体的功劳,是大家……”金戈连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谦逊笑容,正要说着场面话。
“哎!打住打住!”校长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他,带着点长辈式的“蛮横”,“这杯酒,没那么多虚的!干了它!就冲你这实打实为孩子们做的那些事!干了!” 他自己先仰头,“滋溜”一声,一饮而尽,豪气干云,还亮了下杯底,目光炯炯地盯着金戈。
满桌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善意的起哄和期待。金戈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依旧嗡嗡作响,白天那条如同毒蛇般的信息和拨给哥哥的那个沉重电话,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胃里。他看着眼前这杯晶莹剔透却辛辣无比的白酒,胃部一阵生理性的抽搐。黄琳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另一只手,指尖微凉,带着温柔的安抚力量。
“好!谢谢校长!谢谢大家!” 金戈脸上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强行压下的烦躁。他不再推辞,举起杯,同样一仰头,辛辣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般的灼热感,也暂时压下了喉头那股翻涌的铁锈味。他亮了亮杯底,赢得一片更响亮的叫好和掌声。
“这才对嘛!痛快!” 校长用力拍了拍金戈的肩膀,满意地坐了回去。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洪龙端着酒杯凑过来,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真诚的笑:“老金,说真的,你那套‘情境化参与式’政治教学法,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开开小灶?我班上那群皮猴子,政治课睡得那叫一个香!我看着都愁!”
“就是就是!” 李佳也笑着接口,她是教语文的,眼神里带着由衷的佩服,“能把政治课讲得让学生抢着举手发言,金戈你绝对是独一份!我那天路过你们班,里面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辩论赛呢!”
“金老师,您那个‘时事热点五分钟’的小环节,我们班学生现在可惦记了!天天追着我问今天金老师又讲啥新闻没?” 年轻教师吕玉明也加入了话题,语气里满是羡慕。
赞誉如同温暖的海浪,一波波涌来。金戈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频频点头,嘴里说着“大家过奖了”、“互相学习”、“都是摸索着来”之类的谦辞,应对得滴水不漏。只有紧挨着他的黄琳,能感受到他手心那层始终未干的、冰凉的薄汗,还有他偶尔投向放在桌边手机屏幕时,那转瞬即逝、如同鹰隼般锐利又焦灼的一瞥。每当这时,黄琳握着他的手就会悄悄收紧一点,无声地传递着她的担忧和支持。
斜对角,牟咖端着酒杯,脸上也堆着笑,只是那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却僵硬无比的面具,浮在脸上。他隔着攒动的人头和氤氲的菜香,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金戈,看着他身边巧笑倩兮的黄琳,眼底深处那点嫉恨的毒火几乎要烧穿瞳孔。他借着敬酒的机会,也凑到了金戈附近。
“金老师,恭喜恭喜啊!”牟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熟络,仿佛他们真是多年至交,“这荣誉,实至名归!实至名归!不过啊……”他话锋陡然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和阴冷,像藏在草丛里窥伺的蛇,“我白天看你……嗯……领完奖那会儿,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还是……遇上什么‘特别’的事儿了?” 他把“特别”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目光死死锁住金戈的眼睛,像是要从他脸上挖出什么秘密。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试探甚至恶意的“关心”,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金戈心头猛地一凛!白天走廊里那被毒蛇窥伺的冰冷感觉瞬间复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他捏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再次泛白,杯中的酒液微微晃荡了一下。他强迫自己迎上牟咖那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眼睛,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加深了几分,只是眼底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牟老师费心了。”金戈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像一块光滑的冷铁,“可能是聚光灯太强,有点晃眼,加上没吃早饭,胃里有点空,当时是有点不舒服。现在没事了。” 他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目光却毫不退缩地与牟咖对视着,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审视和警告——你在试探什么?你知道什么?
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角力,短短几秒,却像过了几个世纪。包间里喧闹的人声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牟咖似乎没料到金戈如此镇定,甚至隐隐有种反客为主的压迫感,他脸上的假笑僵了僵,眼底掠过一丝被看穿般的狼狈和更深的忌惮。他干笑两声,掩饰性地举起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来,金老师,我再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那杯酒喝得有些仓促,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很快淹没在更大的喧闹里。只有黄琳的心,因为金戈那一瞬间身体传递出的极度紧绷和冷意,再次高高悬起。她担忧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上面依旧带着完美的笑容面具,可她知道,他心里的风暴从未停歇。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校长已经微醺,拉着旁边的老教师回忆峥嵘岁月。张海和洪龙几个男老师开始划拳,声音洪亮。女老师们则凑在一起,聊着新买的衣服和化妆品,笑声清脆。金戈趁着这个空隙,低声对黄琳说:“琳琳,我去下洗手间。”
黄琳点点头,目光追随着他挺拔却隐隐透着一丝僵硬的背影消失在包间门口,心里的不安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
走廊尽头,巨大的观景窗外是滨海镇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跌落的星河,一直铺到黑沉沉的海天交界处。海风强劲了些,带着咸腥的凉意,呼呼地灌进走廊。金戈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径直走到了这扇窗前,仿佛要借这冷风浇灭心头的焦躁和那杯白酒带来的燥热。他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没有哥哥张牟的来电,也没有任何新信息。那未知号码的沉寂,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窒息。
他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白天牟咖那带着毒刺的试探又浮现在脑海。那绝不是偶然的关心!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和那条暗处的毒蛇,有没有联系?还是……他本身就是那条蛇?
“金戈?”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金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他听出是崔丽的声音。他转过身,脸上已迅速调整好表情:“崔老师?也出来透透气?”
崔丽走近,海风吹拂着她柔软的短发。她看着金戈,眼神里带着女性特有的细腻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看你刚才在里面,好像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牟咖跟你说话那会儿……气氛有点怪。”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跟白天那条奇怪的短信有关?”
金戈心头微震。崔丽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黑暗海面,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坦诚:“崔姐,是有点事。很麻烦的事。有人……在盯着我。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没有具体说青石镇,也没有提余匕或王强,但语气里的凝重和压力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凝重起来:“我就知道!你刚才那样子,绝不是累的!报警了吗?跟学校反映没有?这种事可不能瞒着!” 她急切地追问,眼神里是真切的担忧。
“暂时还没到那一步。”金戈摇摇头,眼神锐利,“对方藏得很深,在暗处。贸然动作,打草惊蛇反而更被动。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他指的是打给哥哥张牟的那个电话。
崔丽看着他眉宇间那股坚毅和决断,知道他不是轻易能被吓倒的人。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那你千万要小心!牟咖那个人……心思深得很,刚才那话问得就不对劲!还有范娟,今天开会时,我看她瞟你的眼神,也冷飕飕的……你最近,尤其要提防着点他们俩!” 她给出了明确的警告。
金戈点点头,心头那份名单上,牟咖和范娟的名字又被重重描红了一圈。他感激地看着崔丽:“谢谢你,崔姐。我会注意的。”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崔丽才带着满腹忧虑转身回了包间。金戈独自留在窗前,海风更冷了,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舞。他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再给哥哥张牟打个电话催促。就在这时——
嗡!嗡!嗡!
手机在他掌心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短信!是来电!
金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他猛地低头看向屏幕——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没有名字,没有备注,只有那串冰冷的、从未见过的数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闪烁着不祥的光!
不是哥哥!绝对不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白天才收到警告,晚上这个陌生电话就追到了这里!对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个念头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死死盯着那串号码,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接?还是不接?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海风的呼啸和他自己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铃声顽固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如同催命的符咒。它仿佛在嘲笑他的犹豫,嘲弄他刚刚获得的那些光鲜亮丽的荣誉在这冰冷的威胁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
金戈的瞳孔急剧收缩,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白天那条短信带来的恐惧、牟咖阴冷的试探、崔丽忧心忡忡的警告、还有对黄琳安危的担忧……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犹豫!躲?能躲到哪里去!对方已经像跗骨之蛆一样黏了上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拇指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狠狠地划向屏幕上的绿色接听键!
“喂?” 金戈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充满了高度戒备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戾气。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一种诡异的、仿佛信号不稳的细微电流沙沙声,若有若无地传来。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金戈的喉咙。
“说话!”金戈的耐心在巨大的压力下迅速耗尽,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玻璃窗,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终于,听筒里传来了声音。那声音极其古怪,明显经过刻意的变声处理,尖锐、扭曲、非男非女,像用指甲刮擦着粗糙的金属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恶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
“呵……呵呵呵……”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先传了过来,像毒蛇在草丛里游弋。
“金戈老师……哦,不,或许我该叫你……重生者?” 那个扭曲的声音,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冰冷和残忍,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刺穿了金戈的耳膜!
轰隆——!!!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金戈的脑海里炸开!瞬间将他所有的思维炸得一片空白!他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炸开!握着手机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坚硬的手机外壳捏碎!
重生者!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最深处!这是他两世为人、深埋心底、绝对不容触碰的、最核心、最致命的秘密!是他所有行动、所有改变、所有力量、也是所有恐惧的终极源头!
是谁?!!
怎么可能?!!
他重生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丝一毫!连最亲密的黄琳,他也只是用“顿悟”、“改变”这样模糊的词语去解释自己的蜕变!这个秘密,是他独自背负的十字架,是他与命运签订的不平等契约!
而现在!这个躲在最阴暗角落里的敌人!这个用威胁短信搅得他心神不宁的毒蛇!竟然!竟然一口就道破了他最大的禁忌!这比死亡威胁本身更恐怖一万倍!这感觉,就像赤身裸体地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之中,所有的防御、所有的伪装,在那三个字面前都脆弱得如同纸糊!
巨大的惊骇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金戈彻底淹没!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像是要破膛而出!连海风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轰鸣!
电话那头,那经过变声器扭曲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金戈的心脏:
“吓到了?金老师?还是……该叫你……前世的……失败者?”(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