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越积越多,漫过脚踝,踩上去“咕叽”作响。有片被血浸透的叶子飘落在血池里,像只残破的红蝴蝶,在漩涡中打着转,不知会被卷向哪片黑暗。
车副堂主的剑尖在阳光下抖出一串银亮的星子,快得几乎连成一片光带。他足尖点着满地血污的枯枝,身形如被风卷动的柳叶,每一次出剑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那是“流影剑诀”的精髓,三式“飞电”衔接得密不透风,剑刃掠过黑衣人统领的耳畔时,甚至能削下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发丝。
可对方像抹没影子的墨,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滑开。那黑衣人统领的轻功当真邪门,脚尖在断矛上一点便能飘出丈许,落地时悄无声息,青灰色的衣摆扫过满地暗红的血渍,竟没沾染上半点污渍。他手中的铁剑确实寻常,剑鞘上甚至还磕掉了块漆,可每一次挥挡都恰到好处:车副堂主的剑刺向他心口,他手腕微沉,剑脊便精准地磕在对方剑刃的“坎”位,借力荡开攻势;剑风扫向他咽喉,他身形陡然矮下半尺,铁剑贴着地面划出道弧线,反撩车副堂主的膝弯——招式朴实得像村夫劈柴,却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狠劲。
“好个‘土行剑’。”车副堂主喉间低赞一声,左腕翻出个剑花,避开对方刁钻的撩击,右肩却不慎撞上旁边的断树桩,疼得他闷哼一声。余光瞥见对方铁剑上的缺口,那是方才硬接“流影”第七式时崩开的,此刻却成了对方握剑的借力点——只见黑衣人手指在缺口处轻轻一碾,铁剑突然变向,直刺车副堂主握剑的右掌。
车副堂主心中一凛:这等将寻常兵器的瑕疵都化作招式变数的本事,怕是浸淫剑道三十年以上才能练出。敬佩之意刚冒头,便被肩头的剧痛压了下去。他猛地旋身,任由对方的剑擦着肋下滑过,带起一串血珠,同时左手屈指成爪,扣向对方持剑的脉门——在这生死相搏的战场,任何赞叹都该化作更凌厉的杀招。
铁剑与银剑再次相撞,火花溅在两人之间的血洼里,腾起细小的青烟。车副堂主盯着对方被汗水冲刷出的半张脸,忽然想起入门时师父说的话:“真正的高手,能把砍柴刀使得比神兵还可怕。”此刻他信了,却也更握紧了手中剑——为了身后那些倚仗他的弟兄,这“可怕”的对手,必须倒下。
车副堂主与那黑衣人统领已拆到近千招,两人的影子在火光中拧成一团,像两头被激怒的困兽,明知彼此都已筋疲力尽,却仍用利爪死死锁住对方的咽喉。车副堂主的银剑上崩开了三道缺口,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左臂的伤口渗出血珠,顺着剑穗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瞬间被蒸腾的热气烤干。黑衣人统领的铁剑也早已卷刃,他的呼吸粗重如破风箱,每一次换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右肩被剑风扫过的地方,衣袍早已烧成灰烬,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
两人周围的树木倒了大半。碗口粗的松树被生生拦腰劈断,断口处焦黑一片,树汁混着火星滋滋作响;几株老槐的枝干被掌风震得粉碎,木屑在火舌中打着旋,像无数只燃烧的蝴蝶。不知是谁的剑气引燃了地上的枯枝,火势借着山风迅速蔓延,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低矮的灌木丛,发出噼啪的脆响,浓烟滚滚而上,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暗黄色。偶尔有燃烧的断木从枝头坠落,砸在两人脚边,溅起一串火星,他们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此刻眼中只有对方的咽喉、心口,那些能一招致命的要害。
“撑不住了……”车副堂主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强咽下去时,银剑的攻势慢了半分。黑衣人统领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铁剑如毒蛇出洞,直刺他的小腹。车副堂主猛地拧身,剑锋擦着腰侧划过,带起一片血雨,他借着旋身的力道,银剑反撩,正中对方持剑的手腕。只听“哐当”一声,铁剑脱手飞出,插进燃烧的灌木丛里,剑柄还在兀自颤动。
黑衣人统领闷哼一声,不退反进,竟用肩头狠狠撞向车副堂主的胸口。两人同时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滚烫的烟尘。车副堂主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胸口的肋骨像是断了几根,稍一用力便疼得眼前发黑。他望着几步之外的黑衣人,对方正用仅剩的左手撑地,嘴角溢着黑血,眼中却依旧燃着疯狂的光——那是同归于尽的决绝。
“今日……你我……只能活一个。”黑衣人哑着嗓子说,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在咳血。
车副堂主没答话,只是用银剑拄着地,一点点站起身。火光映在他布满血污的脸上,一半是坚毅,一半是疲惫。他想起入盟时的誓词,想起那些在身后倒下的弟兄,忽然觉得这点伤痛不算什么——武者的命,本就该在刀刃上绽放,而非在病榻上腐朽。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冲破了火舌的噼啪声。工副堂主率领的援军到了,他们勒马立于火场边缘,望着中央那两道浴血的身影,谁都没有贸然上前。工副堂主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泛白,他看见车副堂主的银剑斜指地面,看见那黑衣人正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淬了剧毒的短刃。
“放箭!”工副堂主突然嘶吼一声,声音在浓烟中炸开。
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带着尖锐的哨音射向火场中央。黑衣人刚将匕首刺向车副堂主,便被三支火箭同时穿透了后背,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见工副堂主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最终重重倒在火里,身体很快被烈焰吞噬。
车副堂主望着那团跳动的火焰,忽然脱力般坐倒在地。工副堂主翻身下马,踉跄着奔过来,将他扶起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撑住!我带了解药……”
车副堂主摇摇头,望着远处仍在厮杀的战场,那里的火光比这边更盛。他笑了笑,笑得血沫从嘴角溢出:“别管我……先清了这些杂碎……”
工副堂主没说话,只是将他背起来,一步步走出火场。火舌在他们身后舔舐着土地,将那些倒下的身影、断裂的兵器、染血的旗帜,都慢慢烧成灰烬。唯有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还在诉说着这场生死较量的惨烈——无论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所谓的荣耀,这些武者终究是将性命,留在了这片他们用刀剑染红的山林里。
工副堂主猛地挥下手臂,玄色披风在疾驰的风中猎猎作响。身后的队伍如离弦之箭,马蹄踏碎满地焦土,铁甲碰撞声汇成洪流,朝着火光最烈处冲去。近了,能看见天刀盟的弟子正背靠着断树厮杀,有人断了胳膊仍用牙齿咬着敌人的衣襟,有人被数柄刀围住,却还在挥剑劈砍——那股悍不畏死的劲,看得工副堂主喉头发紧。
“列阵!”他嘶吼一声,长枪直指前方。队伍瞬间分成三股,左路弓箭手搭箭上弦,箭尖裹着松油,在火光中泛着油亮的光;中路刀斧手结成盾阵,盾牌相撞的闷响震得地面发颤;右路则是轻骑,马蹄扬起的烟尘里,隐约能看见他们腰间的短弩。
那位黑衣人统领正被车副堂主的银剑逼得连连后退,忽见天刀盟援军如潮水般涌来,铁剑猛地一顿,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他瞥见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有个刚入教的少年还攥着他给的令牌,喉咙便被长剑刺穿,那令牌“当啷”落地,滚到他脚边——上面的骷髅头被血浸得发黑。绝望如冰水浇头,可他骨子里的狠劲却被激了出来,突然仰天狂笑:“魔月的儿郎,死也得拉个垫背的!”铁剑反撩,竟朝着车副堂主的小腹刺去,全然不顾自己肩头露出的破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