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这点伤没事的。虞大夫不是说了吗,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苏知知笑着过来,没包扎的右手臂推着伍瑛娘去吃饭。
伍瑛娘也确实饿了,于是道:
“好,那你在这看着阿澈,有什么事情就出来叫我们。”
“好。”
苏知知在行军床旁边的一张小马扎上坐下了。
昏暗的油灯下,薛澈苍白的脸被镀上了一层暖意。
他脸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额角的伤口也上过药了。
长而微翘的睫毛覆在眼睫,投下根根分明的阴影。
苏知知伸出右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薛澈的眼睫。
指腹的触感很细软,让她想起黑匪山上小羊羔身上的软毛。
“阿澈,你可要快点好起来。等我们打完仗了,我们一起回黑匪山看看。”
苏知知说话的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可是薛澈的眼皮忽然动了一下。
他恰好此时清醒了一些。
他眼皮沉得很,只能睁开一道缝,嘴里含糊道:
“水……水……”
“水在这。”苏知知见薛澈醒来找水,转身拿着一碗伍瑛娘之前倒好的水过来。
薛澈神智尚不完全清醒,恍若置身于茫茫沙漠中,焦灼地寻找水源。
水被递到薛澈嘴边时,薛澈本能地大口吞下。
喝了小半碗水,他意识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苏知知在身边。
“知知?”薛澈叫了一句。
“我在呢,”苏知知把水放下,“你还要找什么?”
薛澈听见苏知知的声音,知道真的是她在身边。
他本来还想和知知说几句话,可是头昏得厉害,喝完水之后意识又陷入黑暗中,再次昏睡过去。
苏知知:……到底醒了还没醒?
虞大夫和花二娘此时掀起了门帘。
花二娘:“知知,你去休息吧,你也是伤员,别太累着自己了。我们来看着阿澈。”
苏知知指着手边的半碗水:
“花姐姐,我没累着,我才坐下给阿澈喂了半碗水,你们就来了。”
虞大夫:“好了,别逞强,我们知道你关心阿澈,但叙旧不在这一时,你快回你的帐子吧。”
苏知知于是也就回自己营帐休息了。
她吃肉喝汤的时候还不觉得困,等躺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
她很快睡了过去了。
好好地休息了两日,到了第三日才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这一日,昏迷的薛玉成也清醒过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苏知知去看望了薛玉成后,又去虞大夫的帐内看薛澈。
“虞大夫,薛伯伯都醒了,阿澈怎么还没醒啊?”苏知知问。
虞大夫:“应该也快了,今日也应当会醒。”
虞大夫说完后就出营帐去给薛玉成复查伤势了。
白日里大家各忙各的,伍瑛娘也有很多事情。
养伤的苏知知倒是变得有点闲了。
苏知知看见薛澈的脸色比前天好了一些。
她转身想起倒碗水给自己喝。
茶壶在炉子上,旁边的小桌板上有干净的碗。
苏知知的左臂还被包扎着,不能弯曲也不能碰水,她倒水的动作都比平常小心些。
等她倒完水再转身的时候,看见行军床上的薛澈不知何时醒了,眼睛睁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阿澈,你终于醒了,你要喝水么?”
苏知知笑得眉眼舒展开,瞬时就把刚倒好的水给了薛澈。
薛澈喉咙干涩,喝了几口水才感觉好些。
“薛伯伯今早也醒了,我已经去看过了,薛伯伯精神挺好的,虞大夫之前也说过,薛伯伯没有性命之忧的。”
苏知知在薛澈开口问之前就先说了薛玉成的情况。
薛澈听后也的确安心许多,但他眉间有些忧心:
“知知,你怎么也受伤了?”
“比起你的伤,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苏知知夸薛澈:
“阿澈,我看见了,你在战场上很勇敢,很坚韧的,你很厉害。”
薛澈的头扭过去,仿佛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多亏你们及时赶到,才能驱走胡人。”
想到胡人,薛澈的视线又转回来:
“我们现在在哪?”
苏知知眼睛亮了:“我们在浑邪国。”
她说了大齐军马追杀入浑邪领土的事情。
“我和娘还有哥都觉得,最好这次能灭了浑邪和铁勒汗,以绝后患。就算灭不了,打得他们元气大伤,几十年爬不起来也行。总之,要让他们死了贼心。”
苏知知说得气势汹汹。
“若能如此,最好不过了。”薛澈也振奋了一些,很赞同这一点。
苏知知和薛澈说了一会儿话,虞大夫又从薛玉成的营帐回来了。
虞大夫告诉薛澈,薛玉成恢复得很好,再一次让薛澈放宽心。
虞大夫又看了一下薛澈的状态,满意地点头:
“已经不发热了,伤口也没有炎症了。这两日忌口不能吃油腻的,等会喝点粥。”
薛澈:“多谢虞大夫,这几日有劳虞大夫照顾我。”
虞大夫:“我也就是给你开药查看伤势罢了,你不如多谢知知。”
虞大夫向来很看好知知的运气。
所以他后半句是半开玩笑地说,是知知把身体恢复的好运气传给了大家。
可这话听进薛澈耳中,就被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有次夜里醒来,迷迷糊糊地看见知知在旁边给他喂水。
今日早上一睁眼,也看见包扎着右手臂的知知在辛苦地给他倒水。
原来,这几日知知那么辛苦地照顾他,不分昼夜……
薛澈惊讶地抬头看向苏知知,两颊一点点泛红了。
苏知知:“看我干嘛?”
薛澈的视线又垂下去,他两手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子,脸却更红了。
“没、没……”
他舌头有点打结,好像睡昏了头。
一定是因为睡昏了头,他这个时候脑子里才会窜出小时候写过的札记。
他记得倪伯伯刚上黑匪山的时候,说秋姨偷心不换。
苏知知问倪伯伯什么是偷心, 倪伯伯就解释了。
他也在旁边听着,晚上还很新奇地记在了札记上。
他记忆力很好,以致于现在还能回想起来每字每句:
【……偷心之意,乃救人于危难,为其烹煮,夜不能寐,以守其旁。】
救人于危难。
夜不能寐,以守其旁。
知知她……
薛澈的脸已经红成了樱桃,耳根似要滴血一般。
虞大夫又摸了一下薛澈的额头,很不识趣地问:
“没发热,怎么脸这么红?”
薛澈:“……有点热。”
薛澈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在床上不方便挪动。
又像个在沙滩搁浅的鲛人一般,只能轻微扭扭上身。
他眼角余光看见知知开口要对他说什么,他心跳没由来地加快了许多,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下一瞬,他就听见知知哈哈大笑道:
“阿澈,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来西北的时候,你有一天也是这样动不了,当时你被虫子咬了——”
“知知!”
薛澈脸色涨红,急急地打断苏知知的话,生怕苏知知再说下去。
薛澈:“不记得,我不记得。”
知知:“你明明记得。”
薛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虞大夫:“哦,我好像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薛澈:……
薛澈只求快点再来个人,把话题转移。
门帘再一次被掀起,一道身影把门口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孔武走了进来,手上还端了一碗粥。
“啊、啊啊。”孔武把粥放在薛澈身边的小几子上。
粥是给薛澈吃的。
薛澈简直太庆幸孔武及时出现了:
“有劳孔武哥了!”
孔武很久没见薛澈了,脸上显然洋溢着喜悦。
他想到什么就比划什么,啊啊地比划示意,告诉薛澈他们吃了很多牛羊肉。
苏知知:“阿澈生病,错过了牛羊宴,不过之后还有机会,秋姨姨说了,我们下回一起吃烤全羊。”
孔武连连点头。
营帐内一片欢笑交谈声时,号角忽然响起。
敌袭!
苏知知从小马扎上跳起来:
“胡人又打来了。”
她还想上阵,但是虞大夫摇头说不可。
伍瑛娘也事前说过了,就算这几日有战事,也绝不让知知上阵,一定要她先养好伤再说。
“啊啊、啊!”
孔武卷起了袖子,要去拿他的大锤子上场去捣肉泥了。
薛澈:“孔武哥,战场上万事小心。”
苏知知也跟孔武说:
“孔武哥,你们早点回来,打胜了,我们一起提前吃烤全羊。”
孔武“啊啊”地笑,一个劲点头答应。
他长得很壮。
他没有舌头。
很多初见他的人都会害怕。
可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不说话,但答应过的事都会做到
唯有这一次,他没做到。(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