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2-EP5：魔王（3）
【文明之间的冲突？我重复一遍，通常情况下，文明之间不会发生战争。这就是它们之所以成为文明的原因：因为它们不会发动战争。】——查尔斯·巴罗史密斯，2023年。
……
费尔南多·马林少将步入会议室时，应邀前来参加会议的雇佣兵指挥官们都已经到齐了；除了标新立异地穿着温德米尔王国军制服的麦克尼尔之外，余下参会人员也都好端端地穿着他们一般用不上的新统合军制服。在技术人员帮助马林少将接通了和VF-X特务部队之间的通讯并退出会议室后，布里希加曼军区司令兼第47特派舰队司令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向迷茫的雇佣兵指挥官们说，他即将调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新统合军和雇佣兵部队发起一次旨在重创无瑕者和海姆达尔的追击行动。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此次的会议，谢谢。要消灭那些处心积虑危害人类文明、把损人不利己视为乐趣的败类，不能仅仅依靠我军的努力。各位在保护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战斗中做出了许多贡献、阻止了无瑕者及其同谋海姆达尔将这里变作他们的后勤基地或侵蚀我们家园的前哨站。”前任Nexus船团护航舰队司令先公事公办地打着官腔说了些客套话，这才不紧不慢地露出他的真面目：他希望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企业雇佣兵倾巢出动、跟随第47特派舰队前去追杀无瑕者和海姆达尔。“这不是什么行政命令，算是一项特殊委托……我军会给各位绝对令人满意的回报。”
马林少将的表态让房间中惴惴不安的雇佣兵指挥官们稍微放心了些。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们之中还有许多人想象着最为不幸的意外——如果马林少将直截了当地要求所有雇佣兵部队一律服从新统合军指挥并强迫雇佣兵指挥官们当场表态，这些没法替自己的雇主做主的可怜人必定要左右为难。虽说布里希加曼军区建立的联合雇佣兵部队也被许多业内人士视为新统合军集中指挥权的前兆，考虑到这支特殊部队的用途仅限于执行和【瓦尔基里】相关的军事任务，加之埃瑟林的态度又不算咄咄逼人，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雇佣兵行业气氛总算没有恶化到人人自危的地步。
出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新统合军和企业雇佣兵主力去继续追杀无瑕者和海姆达尔，听上去不像是来自海登总统或新统合军总参谋部的要求，而完全是马林少将的个人决策。过去两年里，纵横于新统合各地的马林少将曾经多次粉碎无瑕者和海姆达尔的袭击行动并在VF-X特务部队提供的有效情报支援下找出服务于这些反统合武装组织的自治移民行星、将那些胆敢危害新统合和人类文明的团体连根拔起。当然，如今调任布里希加曼军区司令的马林少将同样有义务参加到对抗无瑕者的战争之中，但他这要求众人兴师动众的态度却充满了不祥的私人情绪色彩。
“马林将军，据我所知……您和您所指挥的军队在这两年里立下了许多战功，以至于去年的最后几个月里你们一直没能找到敌人的新据点。”在座雇佣兵指挥官中资历最老而且参加过无瑕者前身黑色彩虹的欧内斯特·约翰逊上校率先开口了，他有些怀疑马林少将把这里的驻军和雇佣兵一股脑地派出去的必要性，“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派遣更多部队漫无目的地调查和追击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方案，反而可能使得敌人趁虚而入。另外，就目前情况而言，无瑕者和海姆达尔对于本地区的威胁——”
“约翰逊上校，您误会了。刚才您也说了，想找到敌人控制下的据点变得越来越困难，而且无瑕者是一个自给程度较高、不断在银河系各地流浪的大型移民船团，那么我们无法用通常的方式来消灭它、根除它的威胁、”通过折跃波通讯和全息投影参加会议的罗根打断了约翰逊上校的话，并帮马林少将解释说，【瓦尔基里】和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各地的原始文明遗迹（尤其是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那些）会使得该地区始终成为敌人的眼中钉，“正是在【瓦尔基里】和原始文明遗迹的配合下，我们才得以找到关闭高维空间通道的办法、剥夺海姆达尔最有效的恐怖手段。随着敌人的处境愈发不利，他们会想方设法寻找前来袭击的机会，而我们会给他们一个机会到来的错觉。”
“没错，谢菲尔德上尉。各位，我猜得到你们的顾虑，你们无非想说我军大举出击会使得敌人怀疑这是个陷阱……相信我，我有我的解决办法。”马林少将哈哈大笑，他给房间内的众人打气说，只要大家合作歼灭了无瑕者的主力或海姆达尔，这份功绩足以使得他们青史留名，“都同意了吗？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失望。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军的参谋给各位讲解作战计划的要点。劳里，该你发言了。”
脸部稍长些的新统合军参谋胸前的姓名牌写着劳里·马林（Lauri Marin），他的姓氏以及那张和马林少将有些相似的脸（还有听上去略狂妄的语气）无一不在证明此公又是马林家族中投身军旅的一员。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军服、把头发梳成时髦模样的劳里·马林少校向众人展示了一张星域图，上面标明了根据VF-X特务部队和巴恩罗斯机关的调查结果而推测可能仍存在无瑕者据点的自治移民行星分布范围。
见到这张图，雇佣兵指挥官们心中的忌惮和警惕又有所下降。看来他们对海登总统的恶意揣测是错误的，秉持着务实主义的作风和理念上台执政的海登总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有效地解决新统合面临的危机，眼下要集中行政管理和军事指挥权力也是为了以搜山检海的态势调动新统合各地的军队同时投入到针对无瑕者的围追堵截之中，而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也不能置身事外。
麦克尼尔没有参与到众人的议论之中去，他更在乎劳里·马林少校即将拿出的作战方案。从表面上来看，马林少校的计划不可谓不详尽：针对可疑地区的每一个自治移民行星，马林少校都列出了当地自治机构完全配合、部分被渗透、完全被无瑕者掌握这三种情况下不同的应对措施，仅此一点就能证明帮助他先进入新统合军总参谋部又进入第47特派舰队任职的并非仅仅是其家族在新统合军之中的影响力。不过，这些计划却都回避了一个盲区，那就是无瑕者和海姆达尔还有可能不会孤注一掷地前来攻打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即便无瑕者或海姆达尔中计，按照马林少将等人当前的计划，留守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新统合军和雇佣兵大概也难以在远征军返航之前抵挡敌人的攻势。
“……跟远征成瘾的家伙打交道真不容易啊。”麦克尼尔几乎猜得到罗根在和马林少将等人周旋时花费了多少心思，要安抚这样一位野心勃勃且很难被通常意义上的利益诱惑的高级将领无疑难上加难。“希望这次远征不会成为一场灾难。”
冗长的会议持续了数个小时才告一段落。马林少将刚宣布休息一段时间，麦克尼尔第一个离开会议室、到外面去散心。老格兰杰和其他陪同雇佣兵指挥官们前来的雇佣兵代表都在外面等候着，他们见到自己的同事结束了第一阶段的会议，连忙赶来询问详情，几乎所有人在听到了马林少将的奇思妙想后都忍不住惊叫起来。
“我有理由相信他有某种渠道可以说服无瑕者或海姆达尔出兵……他那嘴脸就像算准了敌人会这么做一样。”麦克尼尔接过老格兰杰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两口水，又对老格兰杰抱怨说，劳里·马林制定的作战计划看似缜密但实则漏洞百出、完全没给计划里最重要的【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包围并歼灭无瑕者或海姆达尔主力】保留空间，倒像是只为了对无瑕者穷追猛打不放，“我记下了他给我们分配的地区，你看一下。这里面有无瑕者的据点吗？”
“我不清楚……当时我能掌握的情报也很有限。”深知附近人多眼杂的老格兰杰把麦克尼尔带到了旁边的另一条走廊上，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对麦克尼尔说，这或许是个和海姆达尔以及魔王尼尔决一死战、解除后顾之忧的机会，前提是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马林少将等人之手，“他们所标记的区域里，可能没有任何属于无瑕者的据点，但我起码知道该在哪里找到敌人。你去向马林少将申请换个目标，但别引起他怀疑。”
麦克尼尔知道老格兰杰指向的是2月14日行星，这颗公然包庇无瑕者的自治移民行星在过去几年里一直未曾卷入麻烦之中要归功于从无瑕者叛逃的老格兰杰始终没有对外说出相关情报（尽管这仅仅是因为他希望在最合适的时候把自己掌握的消息化为团队的力量），甚至还因为响应海登总统的号召积极地提供资金用于和平息瓦尔综合征有关的科研项目以及交出军队而得到了海登总统的赞扬——【模范自治移民行星】其实是无瑕者据点这种事就像9月1日行星上的丑闻一样绝对不能让公众知道。事到如今，就算老格兰杰站出来用寻常方法指控这颗行星上的居民集体勾结无瑕者也没用了，他得另想办法让2月14日行星成为麦克尼尔等人的战功。
“你和他们失去联系这么久，我看你对无瑕者的了解很可能已经过时了。”麦克尼尔迟疑不定地说，皮普雷行星上的无瑕者分支组织就曾经因局势变得更加恶劣而主动撤离，那么2月14日行星上的无瑕者纵使逃之夭夭也不值得奇怪。“不，我没有担心过头。当初罗根尝试借助职务之便安排针对这颗行星的监控网络，那样一来消息可能早已泄露，敌人一旦探知到风吹草动就会逃走。”
“总要试试才行，麦克尼尔。”马尔科姆·格兰杰一本正经地捏着下巴，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我说，你该乐观些……与其为我们扑空担忧，不如去担心完成第一阶段作战任务之后怎么应对不知究竟会在何时杀到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敌人。”
也许老格兰杰言之有理，麦克尼尔想着。退一步说，就算无瑕者能在以斯拉·本·戴维等人的集体决策下保持相对理智，堪称魔王尼尔一言堂的海姆达尔却极有可能仅为了向麦克尼尔复仇而采取行动，更不必说现在尼尔也已经归队。如果再让薄红参加远征，这对魔王尼尔来说自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到那时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自然不必担心敌人只会躲藏起来。
赶在会议重新开始之前，麦克尼尔返回会议室，找到了马林少将，后者正在和罗根就如何部署更多的诱饵来说服无瑕者或海姆达尔出于在全境遭受围攻的绝望而冒险攻打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争执着。劳里·马林少校看到有人主动返回会场，连忙提醒马林少将多注意这位以前属于Nexus船团的特殊盟友。
“长期以来，Nexus船团的公民多半会给外界留下单一的印象，而你则不同……是啊，身为地球人却主动投奔温德米尔王国并被那些温德米尔人接纳的你，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成了我的朋友们喜欢议论的公众人物之一。”马林少将没有提起Nexus船团的往事，也没有尝试威胁麦克尼尔。8年过去了，岁月在费尔南多·马林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无比强烈的渴望促使着马林少将继续为新统合和人类文明的事业服务。“好吧，你还佩戴着除了一条黑色竖线之外没有其他标志的银底肩章来表明你的立场……他们给了你什么样的地位？”
“空天军大尉。”
“就是说，温德米尔人会把没有五角星的肩章设计样式用于同一类军官里的第一名，真有趣。”马林少将随意地评价了麦克尼尔去年镇压温德米尔王国内部叛乱的军事行动几句，说麦克尼尔起先忍让后来果断的作风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新统合军没有这个军衔，我暂且把你当少校对待。你是为了作战计划的事来找我的，一定是这样。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会试着考虑你的建议。”
“我希望可以更换我们的目标区域。”麦克尼尔没有直接和马林少将说2月14日行星的事，他只说自己希望超时空军团能参与到针对这颗行星所在的可疑区域的军事行动之中，“刚才我仔细考虑了少校的作战计划，并且认为我和我的团队更适合参加这一区域的行动。在相应环境的战斗中，我们更有经验。”
劳里·马林少校明显有些不高兴，麦克尼尔还没说完，他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说，自己正是综合考虑了这些名声在外的雇佣兵部队平时的作战风格和长项才会这么安排的，言外之意是超时空军团当前被分配到的地区最为合适。
虽然马林少校说的话有理有据且在装腔作势的同时尽可能保持了对麦克尼尔的应有礼貌，不巧的是近在咫尺的马林少将显然不大喜欢有人和他一样用盛气凌人的态度发言。于是，在麦克尼尔找到反击的机会之前，马林少将及时地打算了少校的话，并答应帮助麦克尼尔调整作战地区。
“不过呢，我看你选择这个区域不仅是从军事角度考虑的。”帮麦克尼尔解了围的马林少将拖长了声调，“你是我们培养出的优秀战士，即便你和我已经离开了Nexus船团，过去的一切仍在决定着我们考虑问题的方式以及世人看待我们的眼光。”
“不瞒您说，这里有个值得我选作新闻宣传材料的自治移民行星。”麦克尼尔伸手放大全息投影、把2月14日行星展示给了马林少将和不太服气的参谋，“2月14日……这个日子奠定了我们现今的一切，无论是我们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不管是保护它还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为它带来战争，我们都要以行动告诉世人，第二次统合战争所确立的那些【现状】恐怕很快就要结束了。”
“不愧是我们的人。”马林少将满意地笑了，他似乎为麦克尼尔的答复而自豪，尽管这只是让劳里·马林少校的脸色变得更黑了一分，“你在温德米尔王国的手段，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把你们分配到那里，应该会很合适。”
麦克尼尔向马林少将道谢，然后在马林少校那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离开了会议室。【蔷薇骑士团】的MS中队长刚离开，全程保持沉默的罗根又开口了。他就着被麦克尼尔打断的话题继续对马林少将说，要让如此兴师动众的作战计划成功，其中关键就是确保无瑕者和海姆达尔会孤注一掷地进攻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
“准确地说，敌人的进攻目标一定会包括温德米尔王国。”罗根进一步指出，由于温德米尔王国分布大量原始文明遗迹且这些原始文明遗迹同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其他行星上的原始文明遗迹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海姆达尔若想要恢复开启高维空间通道这一恐怖手段的威力就一定要攻打温德米尔王国、捣毁那些原始文明遗迹。“您和他们之间有些过节，所以说服他们在我军出击期间调动军队驻防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各地以便让温德米尔王国本土看上去空虚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但……如果敌人按兵不动，我们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伐折罗战争结束后，我们Nexus船团一直在加强对那些反统合武装组织的情报工作。如果不是因为通用银河和Galaxy船团为一己之私罔顾大局，我本有希望在8年前就消灭无瑕者。”马林少将大言不惭地宣扬说，听命于他的可靠人士他甚至在海姆达尔建立之前就已经成功地渗透到了内部，“不必有所怀疑，我对他们的决策方式了如指掌。在我们按照这份作战计划出动后，敌人被吸引来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不是【是否】的问题而是【何时】的问题，谢菲尔德上尉。”
“是这样吗？”罗根扶了一下墨镜，露出了微妙的笑容，那略微翘起的嘴角里包含着一丝嘲讽，“据我所知……整个新统合只有一支部队有可能在海姆达尔成立之前就先和它的首领接触。”
房间内的空气就在这瞬间僵住了。马林少将迟迟没有回答，罗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夹在两人之间又不知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的劳里·马林少校也不敢随便插话。沉默持续了大约两分钟，马林少将手表上的计时器响了，这一信号终于促使马林少将主动结束不该出现的僵持。
“就结果上而言……我们会胜利，第二次统合战争遗留至今的伤疤也会愈合。”虽然马林少将还保持着体面而礼貌的公务化笑容，罗根早已听出自己刚才过于针锋相对的态度使得对方的话语中多了一份威胁之意。“针对反统合运动的调查工作又不是VF-X特务部队和巴恩罗斯机关的专利啊，上尉。”
“我想也是。”罗根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并以通知温德米尔王国相关事务为由告辞，“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各地的居民一定会对温德米尔王国军的进驻感到不安，而温德米尔人未必会老老实实地照我们说的去做。失陪一下，我会在会议结束之前拿到对我们有利的保证。”
布里希加曼军区的决定引起外界争议，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的事了。即便温德米尔人已经为维持边疆区的秩序做出了重要贡献（包括但不限于提供两名【瓦尔基里】成员以及复原有助于抑制瓦尔综合征的古代音乐），扔有许多居民对7年来两次发动叛乱的温德米尔人心怀戒备。不过，在以埃瑟林为代表的边疆区负责人和天西机械公司等星际企业纷纷出面为温德米尔人辩护后，民意便在一夜之间颠倒了——用埃瑟林的话来说，让温德米尔人派遣军队到边疆区各地，并非引狼入室，而是给温德米尔人提供一个融入人类文明的机会。想到当年叫嚣着要和新统合誓不两立的温德米尔人如今反要把过去或许被视为【解放】边疆区同胞的驻军行为转变成讨好新统合的行使义务之举，新统合的公民们尤其是地球人公民们都忍不住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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