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2：金牛（14）
【提词员总以为自己是导演，这真是太可惜了。】——尼古拉·克鲁科夫对阿纳托利·查丹科，1967年。
……
进入2312年9月，几乎所有曾经在8月底信誓旦旦地声称地球联邦能够在一个星期之内（甚至是一两天之内）结束这场战争的媒体评论人士都恨不得乘坐时间机器回到过去、让世人彻底遗忘他们对形势过于乐观的估计。态度较为谨慎的媒体人士选择了在自己的预言失灵后保持着谨慎，而他们那些更愿意将危机转变为机遇的同行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想方设法地在全球各地的观众们面前继续为地球联邦无法在短时间内快速平定局势的尴尬现状辩解。
“我们不需要对这场战争的性质保持怀疑态度，联邦的作战部队在苏伊尔王国境内受阻是意料之中的。”祖上出身于中东地区的知名媒体人士哈利勒·约瑟夫森（Halil Josephson）在一次直播节目中夸张地说，地球联邦和苏伊尔王国之间的战争是存在于人类社会一切截然相反的思想、道德、理念之间的最终决战，也是地球联邦如它的宣言那样带领人类社会走向永久和平时代的必经之路。“看看发生在苏伊尔王国的事情，看看那些人用何等恶毒的手段袭击我们的城市和乡村、杀害我们的同胞……这是仁慈和残忍、开明和愚昧、进步和倒退之间的较量，全世界那些妄想着要人类社会止步不前甚至是停在过去的败类都已经团结在了苏伊尔王国的旗帜之下。”
约瑟夫森的过激言论理所应当地招来了许多同行和平民的指责，这些对约瑟夫森的说法表示不满的地球联邦公民中有一半以上和他有着相似的出身。不过，地球联邦的相关机构却不像先人来自中东地区的联邦公民们那样敏感，约瑟夫森的说法在不久之后就得到了地球联邦治安维持部等部门的采纳，决定人类文明未来命运之最终决战之类的说法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持续关注着战争进展的国际互联网大小网站上。
印证了地球联邦这一宣传的，正是全球各地反联邦人士的行动。除了公然参加纯源组织、GLA等反联邦叛乱武装之外，有些联邦公民还以个人身份秘密偷渡前往苏伊尔王国、志愿为苏伊尔王国抵抗地球联邦侵略的这场战争服务。尽管动机复杂的志愿者们奉献的鲜血和热情令苏伊尔王国高层十分感动，需要为苏伊尔王国的臣民（以及他们自己的家业）负责到底的沙漠贵族们仍然希望通过GLA支援苏伊尔王国的天人组织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地球联邦和苏伊尔王国的战争爆发后，失去了和天使组织的便利联络条件而更多地依托GLA方面的支持行动的新天人组织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总动员状态中。高达驾驶员、高达本身和维护高达的技术人员、工程人员夜以继日地工作着，每个人都担心自己的失职和懈怠会导致天人组织无法地及时拦截试图从某一战线上突破进入内陆地区的地球联邦部队。
战争爆发以来，仅新天人组织摧毁的MS数量便超过了一百架，但他们所取得的战果在地球联邦一方全力以赴地启动的战争机器面前却显得相当无力。据GLA埋伏在地球联邦内部的可靠间谍声称，联邦军和A-LAWS已经向负责生产MS的相关企业提交了胃口更大的订单，以确保地球联邦MS部队在前线的损失不会影响到指挥官们执行【VEDA构思巧妙的作战方案】。
“听说他们打算生产规模是GN-X总数30倍以上的GN-XIII……简直是疯了。”在与新天人组织共同举行的作战会议上专门提起了地球联邦部队兵力优势的阿杰姆贝头疼地向战友们表示，他才不在乎这些消息背后是否仅是地球联邦缓解失业群体不满的权宜之计，“唉……主动袭击军事工厂，过去也算是你们武装干预冲突的一环吧？”
“曾经是。”昨天从能天使高达上离开时一不小心跌落下来、摔到了脑袋的刹那刚落座，便让费因斯帮他解开缠在头部的绷带。金发的超兵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伤口，又建议刹那去领取医疗用纳米机器人，但被对方拒绝了。“当时的任务主要针对一些明确违反UN裁军条约、用途不明的设施。”
“说你们一直是给UN和地球联邦打工的，可真没错。说到底，要不是因为地球联邦还必须让公众心目中的你们成为舒亨伯格险恶阴谋的帮凶，只怕他们要专门给你们修建一座纪念馆了！”很不礼貌地把靴子的末端支撑在木桌上的冯恩开口了，他一如既往地提起了所有资格更老的天人组织成员们心底的痛处——与舒亨伯格计划所真正重视的地球联邦及其前身UN相比，天人组织本身微不足道。“有人还在乎袭击民用设施和居民区的后果吗？反正外界始终认为你们和那群冒牌货是一伙的，不如就学着他们的方式行动吧。”
“是值得考虑……我们会考虑的。”色雷克斯博士复读了两句无意义的客套话，又转向紧绷着脸的刹那，向对方询问同假天人组织接触的情况，“在班加罗尔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拒绝你们掩护他们撤退的好意。从战火中守护苏伊尔王国人民的职责落在你们身上，制裁入侵者的任务是不是该交给他们呢？”
“那些人很危险啊，博士。不谈背后的资助者，单从历次行动本身来讲，他们每次的袭击为我们一方创造的优势微乎其微，在助长联邦的军事投入方面却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头发似乎泛着一层油光的小狄兰迪慎重地劝同伴们始终对假天人组织保持警惕，“如果是以彻底战胜敌国为目标、斗争到底，我们是不怕他们继续动员的，但……我们的目标并不是消灭地球联邦。”
“这话和格拉德支部长说的可不太一样啊。”黛芬妮·贝迪利亚因和克劳斯·格拉德有着相似的叛逃经历而在近期同那位纯源组织中东地区第三支部负责人打过交道，她不确定同时还身为纯源组织一员小狄兰迪的意见是否能代表纯源组织的看法，“不以推翻地球联邦为目标？你最好和他们再确认一下。”
罗马黑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暂时取回了会议的主导权。“我们必须赢得这场战争，或者是阶段性地取得胜利。那伙只管进入联邦境内杀人却不管掩护苏伊尔王国平民的冒牌货没兴趣和你们争夺平民的拥护可真是个好消息……刹那，想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让他们了解到我们的诚意。另外，我刚收到苏伊尔王国陆军第23炮兵旅的消息，说是从红海另一侧出发的敌军进攻矛头似乎指向圣地……大家还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过去几个月以来，阿杰姆贝和色雷克斯博士一直在苦思冥想着牵制假天人组织的行动而不是让他们筹建的新天人组织反过来被假天人组织牵制的办法。然而，假天人组织很少和外界联系，所有的公告全部发布在地球联邦屡禁不止的深层网络上，而且阿杰姆贝等人至今还不知道那些黑色涂装第二代高达的来历。
但色雷克斯博士几天前那个希望他以刹那为核心将天人组织和GLA的形象更进一步地绑定的建议无意中提醒了阿杰姆贝，他其实没必要太过在意假天人组织的立场和动机。相反，如果假天人组织现阶段的使命便是以复仇者和恐怖的惩戒者的姿态向地球联邦发起进攻，GLA和新天人组织大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把看似难以被他们影响和牵制的假天人组织变相地化为干预敌军行动的有力帮手。
事实上，从上个月开始，假天人组织的高达部队便在和地球联邦作战部队展开激烈交火的同时试图越过边境、攻击地球联邦境内的设施尤其是军事设施。由于和假天人组织交战的恰好是卡蒂·玛内金上校指挥的A-LAWS第一师，充分地利用了太阳勇士MS中队等精锐MS部队战斗力的玛内金上校在交战过程中多次派遣机动部队封锁假天人组织的撤退路线、迫使不能大摇大摆地返回苏伊尔王国境外其他行动基地的假天人组织因担忧临时行动基地被摧毁而提前撤离战斗。
在和假天人组织的交战过程中，以格拉汉姆·艾卡少校为代表的MS部队指挥官们以损失20余架MS的代价成功地摧毁了十几架黑色涂装第二代高达。如果不是因为每一架被摧毁的黑色涂装第二代高达都会自毁，他们本打算在战斗结束后将这些残骸送往安全地带进行分析和研究、搞清假天人组织装备的来源。
不过，即便是能力出众的格拉汉姆也没能在前线的交战中摧毁假天人组织的特殊型号高达。堕天使高达和权天使高达三号机自不必说，自班加罗尔之战后就不见踪影的座天使高达四号机则被另一架外形设计上更接近权天使高达三号机的新型红色涂装高达所取代，许多联邦军和A-LAWS官兵们相信它正是权天使高达的一号机——或者干脆将其简称为权天使高达。
新高达的性能远胜先前的座天使高达四号机，当它与堕天使高达和权天使高达三号机一同行动时，对地球联邦部队的威胁则直线上升。鉴于频繁地游走在双方控制区边缘地带的这三架高达给友军带来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和防御压力，多次试图追击目标直至其基地而未果的格拉汉姆索性向玛内金上校提出以己方设施为诱饵吸引假天人组织来袭，但假天人组织在接连损失了十几架黑色涂装第二代高达后便不再主动出击。感到有些失望又庆幸敌人逃之夭夭的A-LAWS指挥官们刚准备继续南下，便得知纯源组织的部队又填补了被歼灭的苏伊尔军队留下的缺口。
在A-LAWS第一师受阻期间，与联邦军协调的古德曼准将更改了攻打哈费尔巴廷军事都市的计划，不太情愿地将A-LAWS第一师原本承担的任务交给了联邦军第七太空陆战师。类似的调整在包围着苏伊尔王国四面八方的战线前后随处可见，联邦军和A-LAWS的指挥官们总要想办法让其他部队来代替无法进入作战位置的战斗单位完成使命。
放眼所有战线，部署在苏伊尔王国西南方向的地球联邦部队肩负的责任无疑更沉重一些。他们的攻击目标包括两处圣地，这两座城市对他们而言甚至比苏伊尔王国的首都更加棘手——对城市的大规模破坏极有可能导致全球各地的真神信徒与地球联邦为敌，这无疑是苏伊尔王国的宣传机构和宗教人士试图跨越教派的偏见进行的大规模宣传都办不到的事。
为了以尽可能体面的方式在阿拉伯半岛西南方向的中部地区取得立足点，部署在红海另一侧的联邦军和A-LAWS不得不谨慎行事、严格约束指挥官和士兵的行为而非像其他战线上的将领们那样授予自己的部下以充分的自主权。严明军纪并不能帮助他们赢得战斗，负责跨海空降作战的联邦军第152轨道空降兵团等作战部队在行动过程中多次遭到天人组织阻击、损失了大量人员和载具，第93炮兵团等部队更是因所乘运输载具被天人组织摧毁而全军覆没。
天人组织和正在从阿拉伯半岛各地招募人员的GLA都不会允许联邦军轻而易举地靠近两圣地——联邦军的指挥官们也清楚这一点，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其他战线的攻势上。等到天人组织和GLA不得不调动更多兵力支援其他方向的苏伊尔军队，那时联邦军就可以发起下一次大胆的突袭、成功地夺取两处圣地并马上让那些忠于地球联邦的真神信徒代表们发表一番有理有据的演说、向世人证明地球联邦才是真神眷顾的国度。
下一次空降作战日期定在9月2日，联邦军指挥官们坚信他们不会在预定的空降和登陆地点受到太多的抵抗。虽说接受了GLA特殊训练的苏伊尔军队在配置火力和灵活作战方面有所进步，地球联邦部队的数量优势和武器装备优势都不是仅靠训练的熟练程度能够弥补的。正当联邦军官兵们想入非非时，他们猝不及防地收到了假天人组织的高达部队突然出现在了努比亚地区的消息。
全神贯注地继续进攻苏伊尔王国的联邦军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决定究竟该从前线还是附近的安全地区抽调足够的兵力，他们的犹豫足以给假天人组织创造出将袭击目标夷为平地的机会。在努比亚地区重镇喀土穆上空，沐浴在不祥血红色光芒中的鲜红色涂装高达张狂地向着下方的市民们释放了十几架GN长牙无人机。留下高楼大厦的残肢断臂之前，这些忠实地响应着主人每一个念头的无人机会先以措手不及的市民们进行示范。
“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去吧，阿雷路亚·哈普提兹姆，把只要生存哪怕多一秒都在服务于地球联邦的这些对自己的平庸之罪毫无自觉的家伙淘汰掉！永远只会跟着别人走的他们没有资格活到新时代。”见低空掠过那些建筑的堕天使高达肆无忌惮地随处开火、掀起肉眼可见的滚滚浓烟和尘埃，享受着新座驾的格雷戈里·格兰杰哈哈大笑起来。以这些手无寸铁、只有在统计学意义上才拥有不可忽视强大力量的平民为对手时，他永远不必担心那什么见鬼的统计学和心理学给他以迎头痛击。“只要再也没人投入战争工业之中，地球联邦的战争机器也就开动不起来了……老爷子，你说是不是啊？喂，别关通讯啊，你在听吗？”
“无聊。”比起对喀土穆大开杀戒的格雷戈里和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的阿雷路亚，米迦伊倒更像是那个专程来摧毁工厂的。他的权天使高达三号机没有加入到攻击喀土穆的狂欢中，而是前往城市附近寻找和摧毁事先确认的军事设施。“杀那些平民有什么用？地球联邦正在推动用更多机器代替人类，变得多余的人口始终是个隐患。你倒主动给他们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嘿，我可是在很认真地帮你想办法——要诱使那些人放下自己的职责、不顾一切地和你决一死战，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浅绿发的拟变革者振振有词地对须发皆白的战友说，在新天人组织违心地同意与冒用天人组织名头的他们合作对抗地球联邦之后，他终于不必担心类似的大屠杀会先引来天人组织制裁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不会忽略我们的暗示的。如果他打定主意不来应战，我们就继续屠杀下一个城市，直到他意识到什么更重要为止。”
“这倒是个方案。”老人迟疑了一阵子，还是勉强同意了格雷格的安排。更高水平的MS战斗才能帮助时刻记录着他们一举一动的AI将MS的性能发展到极致，假如新天人组织和GLA短时间内不会与他们为敌，米迦伊就只得考虑去找麦克尼尔一决高下了。“他还真是个怪人。手头有刚建造好的第四代高达，却将它们让给其他人。”
“如果把他现在所驾驶的高达摧毁，他就不得不换乘新的高达了。”格雷格补充说，毕赛德·佩恩的1高达是与以人类为高达驾驶员的第三代高达同时开发的，前者是主要以拟变革者担任高达驾驶员的竞争方案产物，“但是……经过那些改造后，这架【地狱火天使高达】恐怕在第四代高达诞生之前就拥有了相应的性能。”
“比如？”
“第三代高达将安全的GN粒子引进了战场、彻底改写了战争的模式。接下来，第四代高达应该开发多种多样的GN粒子功能，进一步让战争的前景变得混沌、无法被寻常的指挥官掌握。”仍对自己在班加罗尔上空战败的经历念念不忘的格雷格提到了炽天使高达（天使长高达）的新功能，并指出它们显然仍是遵照舒亨伯格的理念设计的：尽可能扰乱现有战争模式、确保战斗的主导权始终控制在高达驾驶员手中，如此才有利于武装介入冲突的行动。“不，那确实是一架第四代高达，我对此坚信不疑。您和它交战的记录使我确定，它保留或者说重新设计和安装了在后续高达的研发过程中被认为多余的功能。”
“不必介绍了，我会自己去确认的。”米迦伊打断了格雷格的话，称自己会在战场上迫使麦克尼尔启动那功能，“你最好只是为了将他吸引到我们附近才这么做，格雷戈里。别做多余的事。”
从努比亚南部地区出发的联邦军MS部队很快赶到了喀土穆上空，但这支主要由GN-X组成的部队迅速地被将GN长牙无人机重新投入战场的格雷格歼灭。见还有坠机的MS驾驶员因GN粒子护盾的保护而逃过一劫，不愿让敌人轻松地死去的格雷格吩咐浑浑噩噩的阿雷路亚用堕天使高达的GN粒子链锯缓慢地将那些MS的驾驶舱压个粉碎、让联邦军MS驾驶员们在绝望和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迎来生命的终结。
“上一次，座天使高达小队在阿扎达巴德杀死了一万多人。我们这次起码也要杀够十万人才能引起重视。”杀得兴起的格雷格用部署在附近的无人机大致估计了伤亡人数，发现死亡数字刚勉强突破七万，不由得大失所望。“……没错，这样一来他们就会为不安装城防设施而后悔了。为乞求活命而放弃一切吧，愚蠢的人类。你们就是这种缺了卓越的个体领导便无所适从的生物。”
如果不是因为感到事态相当严重的联邦军从附近抽调了超过100架MS前来驱逐手段无比残忍的入侵者，格雷格肯定会持续对喀土穆的市民发起攻击，直到无人机估计的死亡人数超过十万人为止。仍觉得自己亲手缔造的尸山血海画卷还有改进空间的他在优雅地撤离之前没有忘记给部署在城市各地却又无法在对抗高达的战斗中发挥作用的全自动战斗机器人下几个【咒语】——对此束手无策而且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除全自动战斗机器人异常状态的联邦军将不得不把更多士兵投入刚刚开始转动的绞肉机，届时尼罗河的河水将因这些莽撞的勇士而重现天降十灾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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