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无声的状纸,并非写在纸上。
它凝固在空气里,弥漫在这间废弃更衣室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的、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悲伤,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黏在人的皮肤上,阴冷而绝望。
阿四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掌柜的,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比刚才那个烂尾楼还让人不舒服。”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昏暗的空间里缓缓移动,扫过一排排锈迹斑斑的铁皮储物柜。
它们像一具具沉默的棺材,东倒西歪地立着,柜门有的敞开,有的紧闭,地上散落着一些早已看不出原貌的破旧衣物。
“怎么了,掌柜的?”
阿四见林默停下,也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钢管,警惕地环顾四周。
林默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最深处角落的一个储物柜上。
那个柜子很普通,和周围的没什么两样,柜门半开着,里面空空荡dàng。
但林默的视线,却被柜门内侧镶嵌的那面小小的、布满了灰尘的镜子,牢牢地吸引住了。
“这里……有东西。”
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寂的池塘,让阿四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跟在林默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林默伸出手,用袖子轻轻擦拭镜面上的灰尘。
随着灰尘被抹去,镜子逐渐清晰,映出了林默和阿四两张略带紧张的脸。
阿四刚想松口气,说一句“什么都没有嘛”,可他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在他们两人的倒影旁边,镜子的右上角,赫然印着一个东西!
一个鲜红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手印!
那手印不大,五指张开,像是有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全力按在了上面。
“我靠!”
阿四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强光手电都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整个人向后蹦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铁皮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更衣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血……血手印!掌柜的,这……这不会是闹鬼了吧!”
林默的表情却异常凝重。
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个可怖的手印上停留太久,而是死死地锁定了手印下方,那些指印留下的痕迹。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他发现那些指印的排列,有些不寻常。
深浅不一,长短错落。
它们看似杂乱,却仿佛遵循着某种……特殊的规律。
一个念头,在林默脑中闪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熟悉的、九块九包邮的紫光验钞手电。
“阿四,关灯。”
“啊?关灯?掌柜的,别吓我啊!”
“关掉。”
林默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四哆哆嗦嗦地按下了强光手电的开关,整个更衣室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下一秒,一束幽幽的紫光亮起。
林默打开了验钞手电,将那诡异的光芒,笼罩了整面镜子。
奇迹,发生了。
在紫光的照射下,那些看似杂乱的、深浅不一的血色指印,瞬间显现出了不同的色泽。
有的印记颜色深沉,仿佛血液渗透得更重。
有的印记则颜色稍浅,只是轻轻的一抹。
深与浅,长与短,在紫光下构成了一串清晰无比的信号。
一个点,三个点……
一个杠,三个杠……
那是……摩斯电码!
阿四看不懂,他只觉得那镜子上的指印在紫光下变得更加诡异,像一只鬼手在无声地向他们招手。
但林默看懂了。
他的嘴唇在黑暗中无声地翕动,将那串由垂死者用生命和鲜血敲出的密码,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翻译了出来。
S……
A……
V……
E……
M……
E……
SAVEME。
救我。
林默的呼吸,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停滞了。
一股比刚才那股阴冷气息更加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犯罪现场。
这是一封来自地狱的求救信。
他的目光,缓缓从镜子上移开,落在了储物柜上那个用白色油漆喷涂的、早已模糊不清的编号上。
A-307。
一个名字,伴随着一段被刻意压下、早已被人们遗忘的医院旧闻,轰然涌入他的脑海。
三个月前,市立第一医院,一名叫刘丽的年轻护士,在深夜从住院部A栋顶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警方在经过“缜密”的调查后,给出的结论是,该护士因近期工作压力过大,患有严重抑郁症,最终选择自杀。
家属虽然悲痛,却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事情很快就被平息,就像一颗小石子落入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而那名护士的员工储物柜编号,正是A-307。
林默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隐藏着“清洗室”的地下。
他终于明白,这间更衣室里那股悲伤而绝望的气息,从何而来了。
那个叫刘丽的女孩,不是自杀。
她很可能是在无意中发现了那个“清洗室”的秘密,然后被杀人灭口,伪装成了自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有机会呼喊,没有机会求救,只能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和鲜血,在这面小小的镜子上,留下了这串绝望的密码。
她在求救。
哪怕是死后,她的冤魂,依然在向每一个能看到这面镜子的人求救!
“掌柜的……你……你看出什么了?”
阿四看着林默那张在紫光下显得阴晴不定的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林默重新打开强光手电,驱散了黑暗。
他转过身,看着阿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这次清算的账本上,要再添一笔血债了。”
他将刘丽的故事,和自己的推测,简单地告诉了阿四。
阿四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面镜子,那枚血手印在他眼中,不再是恐怖的鬼符,而是一个年轻女孩最后的挣扎与不甘。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从他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的恐惧。
“他妈的!这群畜生!”
阿四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连自己医院的护士都不放过!他们还是人吗!”
“从他们把人当‘耗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是人了。”
林默的语气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看了一眼更衣室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维修竖井,井盖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根据他脑海中的【市立第一医院地下结构及管线工程详图】显示,这个竖井,连接着整栋大楼的排污系统。
而排污系统的主管道,恰好从地下二层那个“清洗室”的墙壁后面经过。
“走吧。”
林默收起手电,背好背包。
“既然收到了状纸,我们这些‘阴差’,总得去会一会原告的仇家。”
“去把她没走完的路,走完。”
“去把她没讨回的公道,讨回来。”
两人合力,将沉重的维修井盖掀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恶臭,从黑洞洞的井口里喷涌而出。
这才是真正的、通往地狱的入口。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顺着井壁上固定的铁梯,向下爬去。
阿四紧随其后。
竖井很深,也很窄,四周的管道壁上挂满了滑腻的、不知名的污物。
他们就像两只潜入城市血管的寄生虫,在肮脏的黑暗中,向着罪恶的心脏不断靠近。
不知下降了多久,脚下终于传来了踩到实地的感觉。
这里是排污管道的主干道,空间比上面的竖井宽敞了不少,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弯腰行走。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这股味道,他们很熟悉。
和烂尾楼透析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掌柜的,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阿四压低了声音,心脏砰砰直跳。
林默点点头,他侧耳倾听。
除了管道里“滴答滴答”的水声,他还能隐约听到一种低沉的、仿佛大型机器运转的嗡鸣声。
声音,就是从左手边的墙壁后方传来的。
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墙壁,传回的是沉闷的、厚实的回响。
是加固过的承重墙。
“看来,他们防备得很严密。”
林默沿着墙壁,缓缓向前移动,寻找着可能的突破口。
走了大约十几米,他的脚步再次停下。
前方不远处,墙壁上出现了一扇小小的、几乎与管道融为一体的暗门。
那是一扇检修门,应该是用来维护管道线路的。
门锁着,但对于林默来说,这并不是问题。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对着锁孔捣鼓了几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林默没有立刻推门,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仔细倾听着门后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只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机器嗡鸣。
他给了阿四一个眼神,然后缓缓地、无声地,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门后,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清洗室”。
而是一间光线昏暗的储藏室,或者说……配药室。
房间不大,靠墙立着一排排高大的金属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
空气中,那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更加浓郁了。
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不锈钢搅拌桶,桶的上方连接着数根粗细不一的管道,嗡鸣声正是从这个搅拌桶里传出来的。
桶里,装着半桶浑浊的、泛着诡异淡红色的液体。
液体表面,还在不停地冒着细小的气泡。
“特制透析液”。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搅拌桶旁边一张工作台上,那里散落着几张配方单,上面赫然写着这五个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
三济典当铺流水账(戊戌年三月十七日巳时中)
■阴德点收支
收入:无。
支出:无。
当前余额:八万八千九百六十点。
■当品入库
无。
■特殊事项记录
・已通过废弃通道,成功潜入医院主楼地下排污系统。
・在A-307号废弃储物柜,发现三个月前“自杀”护士刘丽留下的血手印密码。
・密码内容为“SAVEME”(救我),证实其死亡另有隐情,与医院核心罪恶有关。
・已将刘丽之死,纳入本次清算目标,复仇名单+1。
・沿排污管道,已找到通往核心区域的检修暗门。
・初步探查,门后为一间秘密配药室,发现正在调制的“特制透析液”,与烂尾楼罪案现场物证吻合。
・罪恶的生产线,已近在眼前。
■人员状态
・林默:侦探之魂熊熊燃烧,对解开“鬼手印”之谜感到满意。已发现罪恶源头的生产车间,正在分析下一步行动方案。
・阿四:从撞鬼的恐惧,迅速切换到对恶行滔天的愤怒。战斗意志被点燃,决心为冤死者讨回公道,已成为坚定的“复仇者联盟”预备役成员。
・黑猫(Hei爷):(留守中)已巡视完自己的领地(烂尾楼),确认程砚秋睡得很沉。正趴在窗台上,用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窗框,内心在蒜蓉和十三香两种烤鱼口味之间,进行着艰难的抉择。
・程砚秋:(昏迷中)依旧是那个安静的美男子。
■下步计划
・探查这间秘密配药室,寻找关于“特制透析液”成分的关键线索。
・寻找更多关于护士刘丽被害的证据。
・那桶正在冒泡的“人血鸡尾酒”,看起来很有故事。
・是时候看看,魔鬼的厨房里,到底都用了些什么“调味料”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