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何以一个五岁孩童所作之诗,
竟能赢得“相当出色”如此高的评价?
这并非笵建轻视鉴察院,认为他们只是一群武夫。
只是心中确实感到好奇罢了。
笵建边笑边继续阅读下去,想要看看笵咸那首“相当出色”的诗究竟如何。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刚读到这一句,笵建便愣住了。
的确,非常出色!
眼神中既有震惊,又夹杂着一丝疑惑。
如此佳句,真的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手?
笵建皱了皱眉,又将信上开头的两行字反复阅读了两遍。
确认无误,这确实是笵咸所作!
随后,书房内传来了几声老父亲自豪而骄傲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笵建骄傲地捋着胡须,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孩子,文采确实非凡!
在文学造诣上,远胜过他的母亲。
不愧是与我同姓之人,这文采也随了我。
虽说如今自己已许久未曾涉猎诗书,多是忙于账目。
但想当年,自己年轻时,
也曾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呐。
与那教授笵咸的苏先生相比,想必也是不遑多让的。
而除了对笵咸卓越文采的自豪,
笵建更为欣慰的,是笵咸对他这位父亲深深的情感依恋。
“相见时难”。
笵建凝视着这几个字,心中已然明了。
此诗,乃自我抒发之作。
他微微摇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仿佛真的背负着某种忧愁,轻轻叹息。
哎,即便是那智力超群的神童,归根结底,也仍是个稚嫩孩童罢了。
身处儋州的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远在京城的老父。
毕竟,普天之下,哪个孩童不依恋双亲温暖的怀抱?
笵建斟满一杯清茶,悠然自得地品尝起来。
茶香袅袅中,他细细咀嚼着接下来的诗句:
“春蚕直至死亡丝方吐尽,蜡烛燃成灰烬泪始干涸。”
读至此,笵建那张平日里庄严肃穆的脸庞与眼眸,竟隐隐泛红。
一方面,他为自己对笵咸这孩子的付出似乎太过微薄而感到羞愧。
至少,在他自己的认知里,确实如此。
甚至,还将这个私生子孤零零地留在儋州多年。
按理说,笵咸应当对他这位父亲的忽视心存怨恨。
另一方面,他又被深深打动。
笵咸这孩子,竟是如此地善解人意。
他不仅未对自己有丝毫责怪,反而充满了理解与感激。
认为自己对家庭默默奉献,视自己为一个伟大的父亲。
哎,这孩子,与他昔日留给自己的印象大相径庭。
未曾料到,他竟会写下如此诗篇来赞美自己。
但作为父亲,能获得儿子如此高度的赞誉。
笵建觉得,此生已然无憾!
他继续翻阅信件,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眼神中,满是对接下来内容的期待。
然而,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费介的这段话……
“老实说,实在难以置信,这是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手。”
“但我在此亲眼见证这么久,一切分明。”
“笵咸对他的苏先生,情感深厚,敬仰有加。”
“毫不夸张地说,笵咸视苏先生如同兄长,又似父亲!”
“因此,他能写出这样的诗赠予苏先生,我毫不惊讶。”
“这完全合乎情理。”
刹那间,笵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整个人仿佛被石化,呆立当场!
脸色更是忽青忽白,变幻莫测。
笵咸,视苏先生为兄为父!
这首诗,竟是赠予苏先生的!
所以,诗中的“相见时难”,与“别亦难”,皆是因苏渝即将前往京城,离开儋州而引发的依依不舍。
而那句“春蚕到死丝方尽……”,
显然是对苏渝在儋州一年多来陪伴与教导的深深感激。
无私奉献,倾心栽培。
笵建长叹一声,苦笑起来。
是啊,无论怎么看,这首诗都不像是为自己而写。
是写给苏渝的,一切便豁然开朗。
方才不过是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才将那首诗与自己联系起来。
哎,那苏渝对笵咸也是倾注了无数心血。
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孩子自然是与对他好的人亲近。
若若若非来此时间尚短,恐怕也会与他更加亲近。
嗯,正常,一切都很正常。
笵建心中思绪纷飞,竭力自我宽慰。
然而,领悟与接纳,终归是两码事。
“唉,不饮了,罢了。”
笵建大手一摆,将方才还品味得津津有味的茶弃之一旁。
此刻只觉此茶苦涩难当,令人难以下咽!
至于那封来自老太太的信,此刻在他眼中也是处处碍眼。
尤其是信中的“苏先生”三字,尤为刺眼!
他满心不甘,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
那姓苏的,竟敢觊觎吾儿!
还有他内心深处那份不自知的羡慕与嫉妒,悄然滋生。
再者,他瞥见信末的“费介”二字,
一股闷气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这老费!
怎不先写明诗作乃赠予苏渝,非要置于文末?
害得自己满怀期待,到头来才知。
那足以流传千古的佳作,竟是儿子为颂扬他人所作!
真真是,连封信也写不明白。
果然是个粗鲁无文的莽夫,不学无术之辈!
鉴察院内,尽是这等莽夫、文盲!
京都,鉴察院中。
昏暗密室内,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端坐于轮椅之上。
静默地凝视着角落里几株濒临枯萎的野花。
几缕阳光自窗外洒落,恰好照亮了那些花朵。
他面上波澜不惊,无丝毫情绪显露。
唯有偶尔自其眼眸深处,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
那是喜悦,亦是哀愁。
而这份微妙情绪,实则并未被人察觉。
毕竟,这世间敢于直视这位老者双眸者寥寥无几。
能令他真情流露之人,更是屈指可数。
二者兼备者,几乎不存在。
陈萍萍乃鉴察院之主,手握重权。
庆国重臣,位极人臣,权势滔天。
世人公认的暗夜王者,令庆国与齐国之人闻风丧胆。
然唯其自知。
此生虽扬眉吐气,却也满是苟且与无奈。
“儋州来信。”
忽地,一道黑影如风般自密室角落掠过。
一手将信递予陈萍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