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坐在沙地上,盯着跳动的火焰,残留的震惊与寒意一同渗入骨髓。
耳边仍回响着定主卓玛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它,就在你们中间。”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张启灵。
对方却起身欲走,无邪伸手拽住他手臂,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懊悔:
“等等小哥!”
“早上……对不住,是我犯浑。”他指的是那场因醋意和误会掀起的风波。
对方一声冷淡的“嗯”算是回应,但无邪似乎因此收到鼓励,深吸一口气,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再次问出困扰他多时的问题:
“小哥,你到底为什么要去青铜门?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一连串的诘问忽然炸开。
张起灵转过身,眸色比夜色还沉: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无邪头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是啊,这确实是他的私事,他有什么资格追问?
尴尬的沉默中,张启灵端起已经凉透的酥油茶抿了一口,突然问道:
“无邪,你跟来干什么?”
“我……”
“你不该卷进来。”对方打断他,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波动,“你三叔已经为你做了很多。”
“我也不想!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关于这一切,可是所有人都瞒着我!”
无邪攥紧拳头,从鲁王宫到云顶天宫,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无邪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瞒着你的原因?”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冷静。
无邪愣住,摇头道:“我没想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想。”他只觉得愤怒和无力。
“有时候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无法承受的。”张启灵叹息道。
“那也该由他自己来判断!”无邪胸口像被重锤击中,“也许别人不想被保护呢?你了解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痛苦吗?”
“我了解。”张启灵抬起头,眼神深不见底,“而且比你要了解得多,我想知道的事,远比你要多,但我没有人可以问。”
无邪忽然想起小哥失过忆,突然感到一阵羞愧,他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抱怨?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张启灵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做的一切,只是想找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摊开手掌,月光从指缝漏下,“你能想象吗?如果我消失了,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发现,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平静的话里藏着属于他的孤独和绝望。
无邪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要是消失了至少我会发现。”
他顿了顿,想起盛葳在车上说过的话,
“微微也会!你们不是家人吗?她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张启灵微微一怔,疑惑地看他一眼,在他的认知里,他和盛葳之间,一定是远比家人更复杂、更隐秘、也更亲密的羁绊。
是家人,也可以是爱人,命定的妻子。
但他不敢对她承诺,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现在的他们或许是最好的。
“小哥!”无邪见他要走,不甘心道,
“你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盯着那道背影,“青铜门后,你看到了什么?”
“终极。”张启灵突然说道,“一切万物的终极。”
“什么终极?”无邪追问。
张启灵摆摆手叫他不要再问,头也不回地说道:“无邪,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完,他的身影便融入昏暗夜色中。
张启灵走回睡处时,篝火旁一个身影静坐等待,盛葳抱膝盯着跳动的火焰,像幅被定格的油画,但他知道她刚刚去偷听了。
他们都在这盘棋局里,但她不再天真的质问,因为她知道有些答案只能自己找。
他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手臂相贴的距离恰到好处,既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又不会显得刻意,谁都没有说话,任由空气发酵。
目光落在女孩的侧脸上,此刻她散发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和孤独感。
这种气息同样属于未曾察觉的张启灵。
“张起灵,你相信我吗?”她的声音被火烤得微哑。
“信。”他没有丝毫犹豫,看见女孩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像一抹流星划过夜空。
“那你怕死吗?”
“……”
张启灵罕见地沉默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似乎太过简单,又似乎太过复杂,他望着远方起伏的沙丘,仿佛那里藏着答案。
“我不怕死。”
她没等到他的回答,兀自答道,声音却显得刺骨而尖锐,平静下蛰伏着疯狂:
“但我只要一想到有东西要毁了我,想方设法地杀我,我就想活得要发疯。”
那双绿眸里跳动的火焰像两簇野火,仿佛在这一刻猛烈地燃烧起来,带着一种偏执的、不甘被命运摆布的执拗光芒。
她可以死,但不能接受未知的天授,这种存在操控自己的可能,这种被“毁掉”的可能,比死亡本身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疯狂。
张启灵静静盯着她,忽然觉得那光芒莫名熟悉,但他却还是回忆不起在哪见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记忆长河中的一块浮木,明明触手可及,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我会帮你找到过去的。”她说。
这个承诺太重,重得像是在向整个宿命宣战,为同被命运束缚的人,也为救自己。
两个灵魂,在命运的荒漠中短暂靠岸。
火焰噼啪爆响。
对视的目光在灼热的空气中纠缠拉扯,某种无形的东西在急速膨胀,挤压着呼吸。
“我想亲你。”
他单刀直入,直接砍断所有暧昧铺垫。
盛葳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但她想起之前与他接吻时那种格外舒服的感觉:
“……只能一下。”
她简直随心所欲到可怕,反正自己舒服就行,别人怎么想根本不管,毕竟嘴长在她身上,张慕尘意识到过,却没有纠正过她。
他在盛葳疑惑的目光中拉高她冲锋衣的帽檐,修长的双手严严实实捂住她的双耳。
世界瞬间安静,冷冽的风声、篝火的爆裂、远处守夜的细语,全部被隔绝在外。
只剩下她自己开始变得急促的心跳和一种巨大的、被包裹起来的静谧安全感。
他轻挑起她下巴,偏头,吻落下来。
但那根本不是浅尝辄止的“一下”。
唇瓣厮磨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温热、绻缱,带着他身上清冽干燥却安心的气息。
气息轻车熟路地探索、缠绕、霸占,她被困在这方寸间,感官被彻底剥夺,只剩下唇齿间缠绵的黏腻声响,清晰得令人耳热。
“一下”被无限拉长,仿佛要吻到时间尽头,彼此交换的唇舌连成滚烫的河流。
远处黑暗里,冰冷的视线骤然凝固。
一双阴晦的眼死死钉在火光边缘那对轮廓紧贴的身影上。
夜风裹挟着细沙灌入喉咙,那种干涩的刺痛远不及眼前的画面带来的万分之一。
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崩起,几乎要渗出血来,仿佛要将那刺眼的亲昵画面一起捏碎在手中,胸腔里翻搅的是近乎窒息的暴戾。
他从未想过她和张启灵有这般亲密。
陌生的刺痛来得毫无理由,让那份骨子里的算计瞬间被某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吞噬。
身体里的血液在咆哮,正撕裂着这层本是宿敌般的憎恨,化成尖锐而耻辱的酸痛。
——不不不!不对!!!
——他怎么会这么……他们是敌人……
他们是敌人他们是敌人他们是敌人……
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个现实,却又忍不住将漆黑的瞳孔如同凌迟般投射过去。
他要窥视着她的一切,哪怕是在此刻。
等他抓到她……他一定会抓到她……
这个女人真是坏透了!怎么能这样?!
是不是故意折磨他?是不是知道他在暗中窥视,故意演这样一出烂戏来逼退他?!
绵长的一吻终于结束,张启灵松开捂住她耳侧的手,外界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回。
盛葳的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眼神迷蒙,像坠入云雾的鸟,他指腹擦过她唇角的水渍,大手带着提醒意味拍了拍她的背。
“睡觉。”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几分。
盛葳揉揉眼,顺从地滑进自己的睡袋。
张启灵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中。
那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他能感觉到。
就像感觉到盛葳平稳如小海浪般的呼吸,还有那片阴影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
像有一条冰冷黏稠的蛇无声地徘徊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