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后的盛葳不算忙碌但也不清闲。
无邪昨天跟她通了电话,说要去长沙找楚光头打听消息,她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
她决定将手头所有的线索铺开,总结从吴三省、金万堂、还有塌肩膀得到的消息。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它”利用到哪方势力,最终目的全都指向张家古楼。
盛葳的心一沉,张家古楼,真的仅仅只是张家族人的墓葬群那么简单吗?
结合之前的种种经历,她忍不住猜测:难道那里面也藏着类似西王母宫陨玉的东西?甚至……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陨玉?
她无从得知,但这趟有张家人的存在,总该比之前的两眼一抹黑,要来得稍微轻松些吧?她只能这样期望。
院里,盛葳摆好最后一道清蒸鱼,抬头正撞见黑瞎子斜倚门框的身影,嘴角噙笑:
“乖徒弟手艺见长啊,哑巴有福。”
这倒是大实话,毕竟指望张启灵下厨,那结果大概可能是食物中毒。
“你来的倒是时候,”盛葳瞥他一眼,“福气也给你,冰箱里有啤酒,自己拿。”
张启灵沉默地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汤,放在盛葳手边,还多了副碗筷放在另一边,似乎对于某人的蹭饭行径习以为常。
黑瞎子也不客气地坐下,三个人围坐着吃饭,气氛一如往常,盛葳和黑瞎子说话,张启灵偶尔出声,时光仿佛倒流回从前。
黑瞎子夹一筷子鱼腹肉搁进盛葳碗里:“今天我好不容易得空,想不想出去玩?”
他如今可是个大忙人,吴三爷失踪,他便又在吴家二爷那做事,难得抽空来晃悠。
“行啊,正好我也打算出门,张启灵,你也去吧。”她正想着给他买套正装。
“……嗯。”张启灵点点头应下。
盛葳舀着汤,状若无意道:“黑爷,你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对霍家了解多少?”
“小没良心,”黑瞎子闻言乐了一声:“有事黑爷,没事瞎子,你这跟谁学的?”
他故意顿了顿,“不过你这可问错人了,想了解霍家,该去问解家那位爷啊。”
盛葳脑海里闪过之前车里那个炽热缱绻的吻,忽然觉得有些热,猛灌了口凉茶。
“他们两家关系好反而不好问,你应该……跟霍家没交情吧?”她语气试探。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那可不一定。”
他忽然话锋一转:“啧,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和哑巴一起吃饭说过什么吗?”
一直安静吃饭的张启灵机敏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盛葳,从前……
盛葳咬着筷子尖,不确定道:“我问你为什么叫他哑巴?”她指了指张启灵。
黑瞎子摇摇头:“不是这个。”
盛葳又想了想:“我问你为什么老戴墨镜?你明明不是瞎子……只是眼睛少见。”
黑瞎子问出和之前一样的问题:“你能看到什么?”
盛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但还是老实回答:“眼睛啊,难不成有……”
她看着黑瞎子突然变得异常认真的嘴角,后面那个字莫名就卡住。
“你说的没错,就是有。”
黑瞎子神秘地笑了笑,神色却很淡定。
盛葳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讲起以前的事,他的眼睛是有点不一样,有家族遗传的原因,但他没怎么在乎。
九十年代那会,他受霍老太之托,去处理一个井下的东西,从那之后事情就变了。
他感觉到脖子上像是趴着个人,这也导致他的眼睛开始恶化,环境越黑看得越清。
院里一时寂静无声,光线将黑瞎子嘴角那惯常的痞笑也染上一抹难以言喻的色彩。
“那能治好吗?”盛葳怔怔地看着他。
但她问出之后,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在她看来,黑瞎子的能力不亚于张启灵,若真有办法恐怕早就解决了,连他都没办法,说明能解决的可能性恐怕微乎其微。
黑瞎子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愁苦,无所谓道:
“这双眼睛,坏了比好了的用处大。”
盛葳忍不住胡思乱想,张启灵有失魂症,黑瞎子有眼疾,她身上毛病也不少,他们这三个凑在一起,算是“老病残”齐聚。
这个苦中作乐的念头让她不禁自嘲。
或许有些伤痛和秘密,并不需要治愈,只需要学会与之共存,而黑瞎子深谙此道。
——
黑瞎子靠在医院外面一棵大树下,懒洋洋地朝她挥挥手,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的烟。
他说带她出去玩,还真不是随口一提。
但在此之前,盛葳照例打算去趟医院拿检查报告,这几乎是她生活中的固定行程。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依旧浓重,盛葳捏着单子走在前面,张启灵一直跟到诊室门口。
“张医生。”盛葳推开门,对着里面气质温和的熟人医生打招呼。
“微微来了,请坐。”张医生推了推眼镜,笑容和煦,他是盛葳的主治医生之一。
例行询问之后,张医生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报告,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这是前几天你的综合评估结果,你先看看。”
盛葳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本以为会看到和以往相差无几的结果,然而她却怔住:
广泛性焦虑障碍,急性PTSD……几个清晰字样就这样闯进她眼里。
盛葳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医生,困惑道:“是不是弄错了呀?我没什么创伤……就是最近可能有点累。”
她承认最近事情是多,但明明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那场幻境虽然想起来心有余悸,但毕竟还没经历,顶多算是心理阴影。
“盛小姐,”张医生的声音将她从茫然的思绪里拉回,“很多人对于精神心理层面的问题,其实是‘病而不自知’的。”
他语气平和,带着医生的冷静与耐心:
“PTSD也可能源于长期、反复、难以摆脱的压力性环境或者微创伤累积,潜意识可能会出于自我保护,将痛苦的记忆暂时封存,导致主体无法清晰回忆创伤本身……”
医生的手指轻轻点着报告上的几项指标:“但你的身体和情绪的反应会记得。”
他指着报告上的一些数据指标解释:
“你看,你对某些特定的声音、气味甚至颜色的反应,数值都超出了正常范围。”
“你是否会在夜里反复做内容相似的噩梦,即使醒来记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恐慌感会持续很久?是否长期处于警觉……”
张医生每说一句,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翻涌上来。
“我们的评估是基于一系列科学的量表和您的反应综合得出的,”张医生的声音依旧温和,“报告的结果,不会有错。”
医生后面又说了些关于治疗建议、药物辅助……但盛葳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觉得手里的报告沉甸甸的。
她不觉得自己有病。
可医生告诉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她抬起头,看向张医生,轻声恳求:
“张医生,能替我保密吗?就这次。”
她能猜到这位负责她多年的张医生或许可能也与张家有关,但此刻她不想去深究。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她低声补充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诊室的门打开,盛葳从里面走出来,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眼底还有些恍惚。
看到张启灵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将手里的报告对折再对折,塞进牛仔裤的兜里。
“张启灵,走吧。”她主动拉上他的胳膊,生怕下一秒医生会出来跟他对上眼神。
“张启灵没说话,反手捏住她的胳膊。
“怎么样?没事吧?”黑瞎子见他们出来随口道,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
“老样子,医生让我压力不要太大。”
张启灵抬眼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盛葳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转向黑瞎子:
“不是说要去逛逛吗?那你带路吧。”
“那走呗!”黑瞎子笑嘻嘻道,仿佛刚才的疑虑只是错觉,伸手揽过盛葳的肩膀。
张启灵默不作声地跟上,目光始终落在黑瞎子的手上,几秒后,面无表情地移开。
而盛葳此刻不受控制地回想着刚刚:
“保护患者隐私,是医生的基本职责。”张医生低头在报告的建议治疗栏上写下一句“建议接受专业心理治疗”。
“但微微,逃避创伤不会让你活得像个正常人,只会让你成为更高明的演员。”
演到最后,连自己也有些分不清真假。(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