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从产业链淘汰与工匠持股

    扬州,工匠司衙门。

    昔日略显喧嚣的会议室,此刻气氛凝重。因前任主官玩忽职守,与商人流瀣一气,已被远贬爪哇。

    如今坐在堂下的,是从关中紧急调来的实干派官员胡强、胡林,以及从南直隶选拔而来的周磊、赵旭等一批新面孔。他们神情肃穆,聆听着来自元首府新的指示。

    台上,李文兵目光严肃扫视着这批新赴任的官员道:“元首对江淮工匠司前番作为,极为失望!工匠司之设,本意是让你们解决工匠之困苦,成为他们在朝廷中的依靠。”

    但过去那些人呢?”他冷哼一声,“平日高坐这衙门口,官威十足,动辄要证据,要契约,说什么程序不合规矩。下了值,便与那些豪商巨贾在酒楼歌肆中杯盏交错,称兄道弟!这已非失职,而是背叛!”

    他顿了顿,让这严厉的评判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继而道:“还有各作坊的工匠兄弟会,本应是工匠利益的守护者,如今却大多形同虚设,甚至沦为坊主欺压工匠的工具,可耻!”

    “你们来扬州,首要之务,便是彻底重组工匠兄弟会!”李文兵斩钉截铁地宣布,“第一项变革,便是会费来源。自即日起,兄弟会会费改由工匠自出,按其每月工钱抽取百分之一。这笔钱,须专款专用,用于兄弟会日常运作及为工匠维权之资。所有账目,必须清晰明白,按月张榜公示,接受全体工匠查验监督!”

    这就是洋和尚的办法,拿谁的钱就给谁办事,工匠兄弟会拿了工匠的钱,哪怕看在这些钱的份上也要给工匠办事。

    虽然这种方式在后世也暴露了很多缺陷,但又有哪种制度是没有缺陷的,总之需要人不断修改,大同社也需要探索更多的道路。

    胡强、周磊等人齐声应道:“我等明白!”

    李文兵声音提高了几分道:“都给我记住!工匠司,工匠司,你们的名字就决定了你们的职责!你们的立身之本,就是帮助工匠!今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所谓‘客观中立’、‘居中调停’的托词!民朝或可讲此宽宏之语,但你们不行!若不能旗帜鲜明地维护工匠权益,工匠司便没有存在的必要!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台下众人凛然受命,声音整齐划一。

    翌日,李文兵又召集了江淮行省所有官营大工坊的厂长及厂教喻。

    面对这些掌握着实际生产管理权的要员,李文兵的语气同样毫不客气道:“你们须铭记,我大同社立志创建的,是一个‘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的大同世界!而不是建立一个富着阡陌,穷着无立锥之地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产业再壮大,生产的财富再多,那也普通的百姓没有关系,那不过是一个属于富户的世界,你们要记住,任何一家依靠压榨工匠、吮吸匠血而牟利的私坊,都与我们背道而驰!

    天下多一家如此压榨的作坊,我们离大同的理想就远一步!因此,你们肩负着一项重任:让这样的作坊在民朝无立锥之地,直至破产倒闭!”

    他下达了明确的指令道:“从即日起,各厂重新严格审核所有零部件供应商资质。凡有虐待工匠、强迫超时劳作、吝于分享利润者,无论其价格多么低廉,一律从供货名录中清除!绝不姑息!”

    最后,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严厉道:“你们所管理的工坊,是我大同社的产业基石。你们不仅要负责创造财富,更肩负着净化风气、引领方向的重任!要像战场上的战士一样,坚决地去消灭那些压榨人的丑恶现象!明白了吗!”

    “明白了!”全场厂长与教喻齐声响应。

    扬州火车制造工坊。

    冯远带着场内的运输队,压运着五车火车零部件,进入工坊仓库当中。

    工坊采购处的管事杨田对冯远招手,让他过来,冯远马上跑过去。

    杨田询问道:“老孔还没出来?”

    冯远尴尬道:“李执事说了,要俺们东家多劳作半个月。”

    杨田叹息道:“我早就对他说了,不要学那些奸商做的那么过分,他一年赚十几万两银子,多分几万两出来,改善工匠的生活,死不了,这还能得到元首他那人家的好感。”

    “当年我们吃草根啃树皮的日子不一样过来了,现在富裕日子反而不会过了,压那几千两工钱有什么意思,这下好了,被李执政拿来当典型敲打了。”

    冯远只能继续尴尬道:“我们东家已经知道错,现在我们就是月末发工钱,还补了三个月的工钱,算是为以前的事情偿债了。”

    杨田摇头道:“现在知道错就晚了,李执政昨天开了会,要我们清理那些压榨工匠的作坊,不允许再和他们合作,你们星晨工坊也在其中,这批订单你们生产完了,我们就钱货两清了,以后不会再合作了。”

    冯远惊恐求饶道:“我们知道错了改还不行吗,杨管事您看在我们东家的份上,万万不能取消订单呐。”

    杨田摇头道:“我就是看在老孔的面子上,才给你们说的这么清楚。这是李执政的命令,谁敢违背,老孔就是太精明了,精明的过头了,连最后一个铜板都不愿意放过,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冯远面对这样突然爆发的危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了半天,他也只能等到孔晨回来。

    大同历十六年(公元1640年)1月11日,傍晚扬州城外,工地。

    扬州城郊,劳役场。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沥青气味。数百名服徭役者正埋头苦干,孔晨也在其中。他头上裹着汗巾,脸上戴着厚实的口罩,手中沉重的铁锹不断将混合着沥青的滚烫石料铲起、铺开,再用铁耙尽力将它们摊平。

    身后,巨大的石碾被数人牵引着,轰隆隆地碾过新铺的路面,将其压实。一段宽阔平整的黑色沥青马路,就在这枯燥而艰辛的重复劳作中,一寸寸地向前延伸。

    此时的孔晨,与一个多月前那位养尊处优的工坊主已是判若两人。原本微凸的肚腩早已消失不见,代之以重新紧实起来的肌肉;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手掌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虽然看上去有些落魄,但眼神中却少了以往的浮夸算计,多了几分沉静与踏实。

    大同社的劳役制度虽为惩罚,却也遵循工匠法令:每日劳作严格限定八小时,饮食数量差一点,但能吃饱饭,尤其是扬州廉价的咸鱼干供应充足,保证了基本的肉食的供应,让他虽疲惫却不至垮掉。

    “滴滴滴——!”

    收工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回荡在工地上空。

    “劳作时间结束!全体都有,整理工具,列队返回!”看守高声喊道。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将工具归拢到指定位置,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排成还算整齐的队列,在看守的带领下,沉默地走向远处的监牢。

    回去后先是简单的冲洗,洗去一身的沥青味和汗臭,然后便是等待一顿晚饭,吃完晚饭之后,他们还有看报读书的时间,10点钟之前准时休息,除了枯燥一些,这里的生活极其健康规律。

    孔晨捧着粗陶碗,准备解决当日晚饭,一个洪亮的声音喊住了他:

    “孔晨!”

    “到!”他条件反射般地立正回应。

    徭役队长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平淡道:“你的处罚徭役期已满。你的家人来接你了,收拾一下你的私人物品,这就回去吧。”

    孔晨愣在原地,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让他眼眶瞬间发热。结束了,这日复一日的苦役,终于结束了!

    他把私人的被褥和衣服全部送给自己的狱友,这种晦气的东西他再也不想看到。

    而后在看守的查验和引导下,一步步走出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外,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候在那里。

    “夫君!”他的妻子第一个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仔细打量着他黑瘦的面庞,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你受苦了,瘦了好多。”

    “师兄!”师弟冯远和孙星也快步围了上来,神情复杂,既有重逢的喜悦,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忧虑。

    孔晨激动地握住妻子的手,又看向两位师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了,只当是重新体验了一把当年学徒打灰的日子,筋骨活动开了,反倒觉得精神了些。”

    随即他询问道:“作坊没出什么大事吧?”

    冯远和孙星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苦涩的神情。冯远叹了口气道:“师兄,火车作坊那边,最后一批订单做完,就再没有后续了。他们的采购杨管事明确说了,像我们这样苛待工匠、不顾朝廷法度的工坊,没有资格再留在他们的供应链里。我们做完手头这批活,和他们的合作就彻底断了。”

    “什么?!”孔晨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为了接下火车作坊的订单,他贷了巨款购入专用机械,建起了生产车间,这才生产了半年不到,竟就此断绝?这巨大的投入瞬间化为泡影。

    孙星在一旁补充,语气更是绝望:“还不止如此。我们还被江淮行省列入了采购蒸汽抽水机的黑名单……以后所有官府的订单,我们都接不到了。师兄,您知道的,官府的采购历来占我们生意的三分之一强啊,现在全都没了!”

    一个个噩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孔晨刚刚获得自由的心上。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

    断了和最大的买主、和代表着大同社官方的所有联系,这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更是一种被大同社彻底抛弃的宣告。

    失去了这个最大的靠山,他这座原本看似稳固的工坊,该如何生存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之感,将他紧紧包裹,令他透不过气来。

    随着李文兵雷厉风行的手段铺开,江淮行省各大工业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荡。那些长期依赖压榨工匠、无视安全生产规章的私人作坊,被大同社官营工坊体系彻底剔除出供应链名单后,如同被抽走了根基的大树,迅速枯萎。

    接不到订单,又面临工匠司越来越严格的监察和罚金,短短时间内,倒闭破产者不计其数。现在码头上,昔日趾高气扬的坊主们,如今面如死灰地等待着南下的海船,准备去南洋或是更远的地方碰碰运气。

    幸存下来的作坊主们无不心惊胆战。他们彻底明白了,在大同社的地界上,玩弄那些盘剥工匠的“传统手段”已不再是风险,而是绝路。

    官方根本无需直接查封,只需一道“不予采购”的命令,把他们踢出供应链,就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开始提升工匠工钱,紧急排查并整改所有安全隐患,昔日随意延长加班成了绝不敢触碰的红线。一股自上而下的“规范”风气,迅速在江淮的工坊间蔓延开来。

    金陵城,巡抚衙门。

    李岩站在一幅巨大的南直隶工坊分布图前,指尖重重地点在“金陵纺织厂”的位置上。从京城回来后,元首那些关于作坊改革的想法,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

    正好这段时间南直隶理清了作坊的归属,马鞍山钢铁厂,金陵玻璃厂与一批大的作坊都归了三司使衙门。

    但还有水泥厂、砖窑、造纸坊、茶园等中小型工坊,以及最重要的、规模惊人的桑蚕纺织园,归巡抚衙门管辖。

    其中拥有五万亩桑田、百亩工厂,上万职工、年产三十万匹丝绸,年产值150万两的金陵纺织厂,无疑是庞然大物,也是李岩手中最重的筹码。他打算先以金陵纺织厂进行改革。

    1月5日,金陵纺织厂最大的会议厅内,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从桑田的养护工、蚕园的养殖户,到缫丝、纺线、织造、印染各道工序的工匠代表,共计五百余人。

    人们交头接耳,说着自己知道的八卦事件,这其中工匠们讨论最多的,自然是扬州这段时间的动荡。

    虽然两者原本在同一个行省,但纺织厂的工匠已经能感受得到,他们最大竞争对手就是扬州的纺织厂业,同时那些压榨工匠作坊主被关押起来了。这些工匠自然幸灾乐祸讨论这些东家落魄的样,会议厅可谓是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而就在此时李岩走上主讲台,目光扫过全场,喧闹的大厅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挺胸的坐好。

    “诸位工友同仁,”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今日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一项关乎纺织厂未来,也关乎诸位切身利益的重大改革。经南直隶巡抚衙门决议,并上报元首府核准,自即日起,将对金陵纺织厂实行股份制改革!”

    “股份制?”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词他们倒听说过,松江哪里有很多上市的作坊,都是股份制的,这玩意儿和那些有钱的东家有关,和他们这些工匠又有什么关系?

    李岩解释道:“为使我大同社发展之红利,能惠及每一位为之付出辛劳的工匠,巡抚衙门决定,拿出金陵纺织厂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依据各位的工龄、职级、贡献,配售予大家!”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工匠有惊喜、难以置信、疑虑种种情绪在人群中爆发开来。谁不知道纺织厂是下金蛋的母鸡?

    去年营收超百万两,利润高达四十万两!若能分得近一半的红利,那差不多是20万两,平均下来几乎相当于每人每年多拿大半年的工钱!

    但惊喜之余,巨大的疑虑也随之升起。当即有一位老工匠站起身,声音带着颤抖地问道:“李巡抚,这天大的好事,可是这厂子是大同社的产业,您拿出这么多股份分给俺们,社里真能同意?”

    李岩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他抬手虚按,压下现场的骚动道:“大家放心,金陵纺织厂现归南直隶巡抚衙门管辖,此番改革,完全在巡抚职权之内。更重要的是,此项改革方案,已获元首府首肯!元首批示:‘可试行之’!”

    “元首都同意了?”这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大部分人的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激动。

    然而,李岩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是,有好处,亦有责任!诸位需明白,做生意,有赚,亦有亏!购入股份,成为股东,日后工厂若遇经营困难,出现亏损,诸位也需按持股比例共同承担风险。天下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此事,还望诸位慎重思量,自愿认购。”

    他最后道:“为管理这批股份,维护诸位股东权益,将由全体持股工匠选举代表,组建‘工匠大会’,并推选出监理人,参与工厂监督。具体章程,稍后会详细公布。”

    李岩的话音落下,会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议论声,这种好事哪怕有风险,大家也愿意干。而且他们也不相信李巡抚会让他们吃亏。(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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