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有产者:“还没到你们上台的时间”

    听完夏允彝的话,威尔金斯神父为私田制辩护道:“夏先生,我们必须承认,私田制最大的正义性,在于它极大地激励了乡绅阶层向土地投入资金,从而提升了粮食的产能!‘进步’,这就是私田制无可辩驳的正义!”

    “从圈地运动以来,英国的羊毛产量增加了几十倍,田地的亩产也增加了两倍多,这些羊毛为纺织厂提供了更多的原材料,让国家的财富增加,增加了粮食,也让英国养活了更多的人口,其进步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

    夏允彝微笑道:“这一点,我承认确有进步意义。即便在我民朝历史上,井田制最终被私田制取代,根本原因也在于私田能激发耕作者的热情,产出更多粮食。

    “但是,”他话锋一转道:“根据我民朝漫长历史所见的规律,乡绅阶层天然厌恶风险,追求旱涝保收的稳定收益。他们最终几乎必然会将土地出租给佃农,收取固定的、往往高昂的地租。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土地长期投入的减少,水利设施逐渐荒废。更严重的是,为了最大化自身利益,他们会千方百计地隐匿田产,偷逃国家赋税,最终导致整个王朝的财政系统崩溃,根基动摇,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就从进步者变成了阻碍者,用我们民朝的话来说,这就是国之大害,若贵国不未雨绸缪,设法遏制此势,快则百年,慢则两百年,必见此景。”

    杰拉德不禁好奇地追问:“赛里斯现在的公田制,你又说私田曾经取代了公田,这岂不是走了回头路?你这两个说法显得有些冲突?”

    夏允彝从容解释道:“并不是回头路,原因有二。其一,是生产力的巨大进步。我们拥有了更强大的机械和水利设施,能够开垦、灌溉以往无法利用的土地,极大的提升了粮食的产量。

    其二是利益分配的重构。过去的井田,其产出大部分被贵族攫取,农民所得甚少,自然毫无积极性,私田也因为固定的地租,旱涝保收的保证了他们的利益,使得他们不愿意对土地投入,田地上千年来的产能几乎没有增加。

    而民朝的均田,能确保土地产出的绝大部分归于耕作的农民和支撑农业的社稷,极大地激发了他们的劳作热情。

    同时,我们把农户组织起来,统一兴修水利,推广堆肥、选种等新技术。如今我民朝江南之地,稻麦两季,亩产普遍可达五六百斤。若换算成你们的单位,大致相当于每一英亩土地能产出近六十蒲式耳的小麦。”

    这个数字让杰拉德等人倒吸一口凉气。弥尔顿虽然震惊于产量,但骨子里对私有财产的信仰让他难以接受公田制度更优越的说法。

    他反驳道:“你们赛里斯人的耕作技术更为先进,这点我承认。但你要说公田制度本身比私田制更先进,我绝不相信!唯有明确的、属于私人的财产,才能激发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投入和创造的积极性!”

    夏允彝淡然一笑,无意强求对方接受:“信与不信,事实如此。我民朝确实已无传统意义上的私田,而我们的粮食产能一年胜一年。”

    这场辩论虽然没有改变这弥尔顿他们的想法,但却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对遥远东方制度强烈的好奇心。

    他们开始不满足于只翻译那些,理论性的文章,而是想要了解更多有关赛里斯人的信息,赛里斯人国土有多大,他们的政治,经济,文化,产业的发展如何?普通的百姓生活又是什么样子?

    而想要获得这些信息最好的方法,除了乘坐海船去东方之外,就是在大使馆看赛里斯人的报纸。

    威尔金斯、杰拉德、弥尔顿等人都是这个时代英国的精英,他们的学习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三人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学习汉语汉字。不过数月,已能磕磕绊绊地阅读大使馆收到的《大同报》。

    然而,越是阅读这些来自东方的报纸,他们内心的震撼与迷茫就越是强烈。

    报纸上充斥着他们难以想象的报道:绵延数千里的铁路和水泥水渠网络;一座庞大的纺织厂一年能产出上百万匹棉布,并且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革”,让普通工匠也能成为分享利润的“股东”。

    而最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关于一家年产“十万吨”钢铁的巨厂的报道。

    他们了解“吨”这个赛里斯单位,与英吨相仿,10万吨这个数字已经大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看到这个报道,想象的就是一座钢铁巨山摆在他们面前,赛里斯人怎么制造的出这么多钢?又如何用得了这么多钢铁,这些钢铁平均分给伦敦的每一个市民,每个人都得得到上千磅的铁。

    为了有更真实的对比,他们特意去打听一下伦敦几家钢铁厂,全年的钢铁消耗与产出,经过计算得出,可能还不到三千吨。

    杰拉德拿着报纸的手都在颤抖,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差距怎么可能如此巨大?我们英国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其钢铁产能,竟然可能还不到赛里斯一个工厂的三十分之一?”

    弥尔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这不可能!这定是夸大其词的政治宣传!是谎言,这才一个工厂就有这么多钢铁,赛里斯人练那么多钢铁做什么?难道他们以钢铁为食物不成?”

    威尔金斯神父苦笑道:“我询问过夏,他说赛里斯人很多机器都是用钢铁制造,一台机器消耗的钢铁从几吨到几十吨不等,还有我们一直想不明白的铁路,就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铁做的路,不过他们不是把铁铺成路一样,主要是铺成矿洞里的轨道,赛里斯有一种叫火车的机械专门行进在这种铁路上,据说这种火车一次能拉几十吨的货物。”

    “怎么可能会有能拉几十吨货物的车,夏肯定在骗我们。”

    他苦笑着指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和精确的数据:“夏,没有必要远渡重洋带这些来欺骗我们。

    如今在欧洲市场上,质量最好、价格却更低的钢铁制品来自哪里?正是赛里斯!它们跨越了两万里惊涛骇浪而来,依然比我们的铁匠铺生产的更优质、更廉价!这本身就在证明他们的实力。”

    他继续翻动着报纸,语气越发沉重:“而且,你们看,在这些报纸上,建设钢铁厂甚至算不上最惊人的新闻。看看这一条——关于在全国推广‘义务教育’,一年内增加了两百万孩童入学,两百万!这几乎相当于半个英国的人口,这还只是增加的量,你们能想象,半个英国的孩子同时坐在教室里读书的未来吗?”

    “还有这一篇,讨论如何逐步将全国工匠的最低月俸提升至‘三两’白银,这差不多相当于一英镑。

    在伦敦,能拿到这个工钱的工匠已算是幸运儿,但他们需要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而赛里斯的工匠,不仅有望拿到这份收入,还只需工作八小时,有午休,每星期两天的休沐!”

    “太多的新闻,我甚至看不太懂,但大受震撼。赛里斯太强大了,强大得令人窒息,甚至令人绝望。他们谈论的‘大同世界’,听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圣经中描绘的地上天国。

    他们的元首和议员,在认真地讨论如何让最普通的市民增加收入,过得更好。”

    威尔金斯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道:“骄傲的赛里斯人,已经在着手建设他们的地上的天国了。

    而我们英国呢?王权专制依旧在压榨人民,军队在外接连败北,贵族贪污腐败,物价飞涨,人民在哀嚎声中度日。”

    长时间的沉默笼罩了房间,几人都在努力消化自己得到的信息。

    杰拉德率先开口道:“王国的整体局势,并非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够改变的。或许我们可以从自己能做的事情开始。学习赛里斯人,在我的庄园里,尝试建立一种类似他们‘公田制’的管理模式,让农夫能分享更多产出,也加大对土地的投入。”

    弥尔顿立刻表示反对:“杰拉德!你这是在学习历史的倒车!私有财产权是自由的基石!”

    杰拉德却冷笑一声,语气异常坚定:“弥尔顿,看看这些报纸!强者是赛里斯人。模仿强者,学习强者,这才是真正的进步!

    如果他们的道路能带来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即便它看起来是‘倒退’,也值得我们学习!”

    伦敦的冬日,空气清冷而潮湿,酒馆当中炉火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旺。杰拉德与弥尔顿的辩论虽无果而终,但杰拉德却成了《大同报》最积极的宣传者。

    他将报纸上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数据和制度,散播到了伦敦的各个酒馆、学者俱乐部和贵族的沙龙。

    “先生们,你们能想象吗?赛里斯人的一座钢铁厂,年产十万吨!十万吨!这可能比我们整个英国的年产量还要高!”

    “还有他们的纺织厂,一年能产出上百万匹布!比我们伦敦所有作坊加起来还要多,去年我们也只是出口了7万匹羊毛。”

    “他们正在让两百万孩子走进学堂,几乎相当于我们一半的人口!”

    “八小时工作!每周休息两天!还有‘厚生金’、‘工伤险’,上帝啊,赛里斯人保证了他们市民从生到死的一切。这简直是《圣经》里描绘的福地!”

    “不可能,一座炼铁炉只能练几十斤的铁,10万吨铁的话,除非塞里斯人有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在炼铁。”

    但一个拥有铁坊的作坊主道:“如果赛里斯人用高炉的话,一次可练几百几千英镑的铁,我知道欧洲的高炉技术就是从东方学习过来的,说不定他们有更大的高炉,但他们哪来那么多木炭,10万吨,那几乎要砍光整个英国的森林。”

    17世纪的英国已经有高炉了,在鼓风设备方面不断优化,使用水力鼓风装置提高了鼓风效率,使得炉内温度更易控制,有助于提高铁的产量和质量。

    但他们炼铁依旧属于木炭作为原材料,一方面是他们没办法消除煤炭当中的杂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的英国有大量的森林,英国的铁厂并不缺少原材料。

    直到18世纪,英国的森林几乎被砍光了,焦炭逐渐取代木炭成为高炉炼铁的主要燃料,英国的炼铁业才迎来更大的发展,而现在用木炭炼铁的英国,即便是高炉的炼铁产能极其有限。

    杰拉德道:“我打听过了,赛里斯人的高炉极其的庞大,据说炉子高达30码。”

    那个铁坊作坊主不敢置信道:“哦,我的上帝,这是何等的神器,如果真有如此大的高炉我倒相信赛里斯人有一个10万吨的钢铁厂。”

    而后他怀疑道:“只是他们如何准备木炭,全英国的森林都不知道能不能供应得起这个钢铁厂?”

    杰拉德道:“赛里斯人用的是更加耐烧的煤炭。”

    “煤炭,不,不,不!杰拉德先生,你不是铁匠不知道,煤炭炼的铁基本上不能用。”

    杰拉德语塞,他根本不懂炼铁的事,于是道:“或许赛里斯人掌握了去除木炭当中杂质的方法。想想现在整个欧洲都在用赛里斯人优质的钢铁,他们肯定有更好的技术。”

    这些铁厂的作坊主无言以对了,现在欧洲优质的钢材都是用赛里斯人,他们本土的钢价格不但贵,质量差,而且产量极低,哪怕是到了现在欧洲优质的钢价格和白银也是相差不多,这也是民朝的海商为什么会万里迢迢运输钢材来欧洲的原因,一船钢能换一船银,太赚钱了。

    但还是有作坊主怀疑道:但“八小时工作!每周休息两天!还有‘厚生金’、‘工伤险’,这些根本不可能实,工匠只工作这么短的时间,作坊根本没有利润,更加不要是什么厚生金,工伤险,这会让我们作坊破产,更多人失业没有饭吃。

    杰拉德冷笑道:“人家赛里斯人可以做,我们英国人为什么不可以做?

    难道你认为我们英国人不是上帝的子民,赛里斯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做不到,赛里斯人能有时间休息,我们却连让上帝子民祷告的时间都给不了。”

    作坊主被说的哑口无言,这一年多来关于赛里斯人固执的8小时工作制,上五休二等等制度流传整个伦敦,一度成为大家嘲讽的对象,认为他们太傻了,一个人的活分成两个,三个人去做,而且还给一个人三个人的工资。

    有伦敦的作坊主高调宣传道:“我能花十分之一的钱做和赛里斯人一样的事情,他们太懒惰了,也就是我们英国商人没去赛里斯经商,要不然他们全部会被淘汰。”

    这还赢得英国有产者们的阵阵欢迎,毕竟工匠可能会羡慕这些制度,但他们却深恶痛绝,什么8小时,什么上五休二,什么厚生金,工伤保险这简直就是魔鬼的制度。

    同时他们羡慕,赛里斯人那么有钱,偏偏赛里斯人又那么愚蠢,他们要是在赛里斯经商那该多好,只怕到时候黄金都能堆满他们的房屋。

    随着杰拉德等人的不断宣传,一个强大富饶的赛里斯,再次出现,民朝那些数据对于17世纪的英国绅士和学者而言,夸张得如同天方夜谭,像是从神话故事里摘录出来的。

    如果这一切属实,那么赛里斯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更接近他们想象中的伊甸园——难道上帝的应许之地,真的在遥远的东方?

    怀疑与好奇驱使着越来越多的英国学者、思想家、甚至一些开明的乡绅,主动前往赛里斯大使馆,希望与夏允彝当面交流。

    夏允彝淡然的用事实和数据一一回应。此时已有不少英国的商人、船员甚至冒险家真正到达过民朝的主要港口,如广州、扬州、天津,他们带回来的见闻,虽然零碎,却从侧面印证了《大同报》上许多描述的可靠性。这些来自“自己人”的证言,具有更强的说服力。

    学者们最终在一片惊愕中,不得不逐渐接受一个震惊的结论道:赛里斯人似乎真的在建设一个“地上的天国”。它的富饶、它的制度、它的野心,都远远超出了欧洲的想象。

    这股“赛里斯风潮”迅速席卷英国社会,但其引发的回响却在不同阶层中产生了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解读。

    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透过这些传闻,看到的是一位权力远胜于他的东方元首形象,能够大规模调动资源建设国家,似乎不受任何制约。这更加刺激了他追求绝对王权的野心,他觉得自己对议会太懦弱了。渴望能像那位元首一样“大权独揽”。

    议会派乡绅与议员,他们则兴奋地看到了一个议会的榜样,

    他们极力宣扬赛里斯人以议会为最高的权力机构。

    但这种宣传却也引起了乡绅议会内部的分裂,很多议员他们只是想夺取国王的权利,让英国过渡到虚君制度,但却不是废除国王,更不想没有国王。于是议会派分裂了。

    加之,爱尔兰人再次起义,为了镇压爱尔兰起义军,议会派内部也形成了分裂,一部分议员认为应该给国王拨款,让他组建军队去平定爱尔兰的叛乱。

    另一部分议员则认为不能拨款,要组建军队,也是他们组建军队,这让议会内部的分裂变得更加严重。

    与此同时,议会派的基本盘,市民与农户也出现了裂痕。

    普通市民与工匠,他们被“八小时工作制”、“上五休二”、“厚生金”、“工伤险”等概念深深吸引。

    他们开始抱怨自己每天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苦役,抱怨没有时间休息和祷告,抱怨生活的毫无保障。东方的制度为他们描绘了一种以前不敢想象的生活可能性。

    有句俗语说的好,没见过光明之前的人还能忍受黑暗,但只要见了光明之后,黑暗便难以忍受了。

    农户们也知道了关于赛里斯“均田制”以及赛里斯人为他们的田地修水坝,水渠,在大灾之年还会减少他们的税赋,甚至赈济他们,农户也要求议会学习赛里斯人的制度。

    议员却对赛里斯的工匠福利制度却嗤之以鼻,认为“八小时工作”和“上五休二”简直是懒惰的邪道,会摧毁国家的竞争力。

    而伦敦的市民和工匠也很快发现,那些口口声声代表他们对抗国王的议会领袖,似乎只想要权力,并不关心他们的福祉。

    一种新的意识开始觉醒,他们也需要为自己争取利益!于是,一部分市民阶层开始分化出来,他们的口号不再是单纯地“支持议会”,而是明确要求“保障工匠权益”、“学习赛里斯的用工制度”!在夏允彝这个意外因素的影响下,某个不该现在出现的团体提前出现了。

    这一切让议会派的绅士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尴尬境地。

    他们突然发现自己腹背受敌:前面是尚未斗倒、依然掌握着军队和传统权威的国王,身后则是他们原本以为可以驱使的市民力量,如今却开始索要现实的、昂贵的回报。

    他们自然极不情愿将这些利益分润出去。但在当下与国王斗争的白热化阶段,他们又极度需要伦敦市民和工匠的支持。

    于是,他们只好开始“画大饼”,做出模糊的承诺,

    面对民众提出为何不能直接向赛里斯看齐的质疑,他们则拿出了万能的托辞:“先生们,请耐心!赛里斯拥有几千年的文明积累,我们不可能用几年时间就走过别人几千年的路程。当前最紧要的,是先争取我们的自由,其他的,将来都会有的!”

    然而,希望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再难遏制其生长。(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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