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看上了你的酒坊(下)

    祥符县令比所有附郭的县令更悲摧的,是它同时位于帝都。开封府十七县,祥符县与开封县的县治都在开封城内。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所谓的“知县附郭”,就是知县和知府在同一座城里,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疲于奔命”,完全没有了“父母官”的威风。

    “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巡抚同在一城。

    附郭京城就不用说了。朝廷王公遍地走、高官多如狗,说不定出门就碰到一个,哪个都不把这个县令放在眼里,哪个也都得罪不起。

    对安仁村发生的事,要说祥符县令没有倾向性是假的。裘家庄在地方上颇有名声,又和汴河上一帮人物有来往,平时还时不时地有些孝敬。所以对于巡检诉说王伦准备告其放火之事,起初是不打算相信的。

    而且,裘家庄的人连夜派了一个主管赶来打点,弄得县令都没睡好。好在黄灿灿白花花的金银最是醒睏,他打着哈欠爬起来,义正辞严地道:“无凭无据,便要诬人放火,岂非儿戏?你且莫怕,本官替你做主!”

    确实,此话都是王伦那边单方面指认,也没有目击者,确实算不上人赃并获,再说火灾也未造成多大损失。

    这种事,地方上多有发生,些许苦主遇到豪强,便只能认栽。别说没有证据,便是铁证如山又怎地?还有金银硬么!

    等王伦他们把人解到,说不得要治他们一个非法拘禁之罪。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一家工坊还敢私养打手,他们要干什么?

    安仁工坊…自王伦买地以后不曾有孝敬,没印象了…

    裘家那主管大喜。此番事后,四位大官人事后定不会放过安仁工坊。虽然不明白是谁烧了工坊,但是只要回去,可得好好地放它一把火,也不枉了自己连夜辛苦这一遭!

    只是,县令硬气没撑过三秒。等巡检把裘光宗三人解到,县令刚想发威,巡检上前耳语了几句后,他便一下子便亚麻呆住了。

    失窃了三万贯、失主是王伦、主要是得到王伦背后有滕府尹的暗示,他便一下子跳起来。

    “你们这群厮好大狗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烧人房屋、抢人钱财!真当我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不成?”

    开玩笑,他这个祥符县令,正是开封府的治下。裘家庄的人竟然坏了顶头上司的买卖,说什么也得大义灭亲才是。虽说滕府尹是其直属上司,但是一个为两赤县令之一,级别为正七品;一个是当朝政要,级别直达正二品,能让当朝太师、太尉、枢密使见面拱手合礼的角色,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如何抉择,不消多说。和裘家庄的那点塑料友谊、还有裘家庄所谓背后的人物,都不值一提。

    裘家那主管亲眼目睹了祥符县令前倨后恭两副嘴脸,情知不妙。裘家三子见状,更是胆战心惊,连呼冤枉:“小人只是不合与安仁工坊的人有了争执,却岂敢枉顾国法行此勾当?请县尊明察!”

    祥符县令冷哼一声道:“山水郎如此人物,难不成会冤枉你不成?依本官想来,必是你们见他书生意气,便仗着你们是地方一霸欺侮于人----上门滋事便是实例----如此倒也罢了,你们竟然放火抢劫,何其嚣张!本衙面前你们尚自抵赖,莫不是要大刑伺候?”

    他惊堂木一拍,堂下公人齐唱一声喏,把裘光宗惊得屁滚尿流。

    裘家是地方豪强不假,欺负良善的事也曾做了不少,许多时候与这县令也脱不了干系,深知权力之威。加诸其他百姓则可,真的被自己遇上了,一样不死也得脱层皮。

    昨晚打了一架,裘家庄的人动武赢不得----已是从不曾遇到的。现在连这狗县令都不念旧情,可知踢到了铁板上。

    隐隐约约听到王伦与滕府尹有关系,形势比人强,此时也不敢藏着掖着,没奈何,只得把身后人推到前台,盼着县令看在其面上,不致太过黑红不分。

    “县尊明察!小人全家为殿前都指挥使高殿帅做着漕河上的生意,也是为官府做事,岂能不知朝廷法度?实是冤枉!”

    殿前都指挥使便是高俅,掌握着大宋最精锐的中央禁军,位高权重,并深得皇帝宠幸。

    开封府因为人口众多,又是首都这种军国重地,免不了要从外地运粮运物,于是漕运自然兴起。漕粮等主要来自江淮地区,于是汴渠成为北宋的基本命脉。

    从淮南入汴河的船常有6000艘,每一艘运千石,装载着从南方运来的漕粮,还有铜钱、丝织品、杂物、武器装备等。开封城里自然是有仓库的,像五丈河上有五丈河仓,外城汴河上的延丰仓、永丰仓、夷仓,东水门外的富国仓等都是极大的储运地。

    通常,押运漕船的是地方上的士兵----厢军,归兵部管辖。

    话说,宋朝兵部的权力被瓜分得极为干净。枢密院为最高军政机关,负责战略决策、处理日常事务,招募、调遣军队;三衙分掌全国军队的最高指挥权力,其全名是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

    从调动部队的角度来看,宋朝部队应听枢密院指挥;可若是从从属关系来看,宋朝部队应该听三衙指挥。

    兵部能做的事,便是只管着厢军、民兵这些地方部队,以及后勤等打杂的工作。按理,漕运正是其份内之事。

    但话不绝对。既不打仗又免不了有油水的事,岂是无权无势的兵部所能独享?特别是徽宗皇帝喜欢奇石,在漕粮之余又弄了个花石纲之后,为了拍皇帝的马屁,各个能向漕运伸手的机构都动了。

    朝中有太师蔡京集大成,皇宫里有检校少保杨戬、太傅梁师成,枢密院有枢密使童贯,禁军的便有殿前都指挥使高俅…

    高俅干这个事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兵,并且久任。终其一生共掌管禁军20余年,所以能够不仅将军营的地皮建成私宅,还把禁军当做私役,不管训练,专管为他营私出力。

    漕运是公事,但聪明如高俅者,怎会放着口边的肥肉不吃?就算不把手伸向漕船,假公济私地运些私人物品总没什么事吧?

    私人的货物,放在公仓内自然不妥。何况开封城内拥挤,许多商人便在城外交通要道、汴河边建了许多仓库,高俅自然不能免俗。

    建仓库、搬运货物,自然需要大量劳工,也需要人管。

    裘家,便是高俅在此地的代理人。

    这祥符县令应该是知情者,平时也落得些孝敬,不然也不会纵容裘家在治内做大。只是如今碰到的是顶头上司的生意----王伦和滕府尹的交往因那首《游山五岳东道主》已成为传奇----天平该往哪边摆不问可知。

    当然他也给了裘家人补救的机会。

    “照你所说,难不成山水郎冤枉你不成?”不待裘家三子回复,他已自己有了答案:“山水郎何等样人!敢是你们素日做事不检点,竟然欺负到他的头上…此事只着落在你们身上。若是山水郎坚持告官,莫谓本尊秉公执法!”

    都是有背景的人,县令也不想弄得太过。毕竟这案子真要坐实了,抢劫加上放火,其罪非轻。主犯斩立决,从犯流放两千里都是轻的。

    虽说滕府尹那里自然是得了满情,但高太尉那里须不好看----禁军为祸起来,到滕府尹那种级别自然不怕,可作为地方上就得掂量着。

    不就是放火么,该赔偿损失就赔偿损失;失窃了三万贯么,裘家庄家大业大,又不是赔不起,就看他们愿不愿息事宁人了。

    交待得如此清楚了,裘家三子若是再不知道怎么做就太不懂事了。其实当听说王伦是滕府尹的人之时,裘家三子心里先已怯了。

    还是花钱消灾吧。

    “小人愿意向王大官人赔罪,一应损失,便由小人等一力承担!”裘光宗作为老大,直接定下基调。

    滕府尹是个庞然大物,既然踢到了铁板,直接认怂并不丢人,反而是不能及时止损才是下策。

    王伦其实也等的这个结果。说起来,放火、失窃这两件事其实疑点都很多,直接的证据一个都没有,赖到裘家庄头上只是硬栽。

    就是赌的对方不敢搞大,他其实还有后着,不然以后凭什么要白白地“接济”滕府尹的衙内?

    不过他没要钱,而是直接开口要裘家庄的酒坊。

    也就是在这时候,裘家庄才知道王伦大动干戈的目的。

    村酹白酒作坊其实值不了多少钱,但榷酒的特许经营权才是一纸难求。以安仁村的地理条件,那张执照的价值何止十万贯?

    但王伦自有说法:昨晚那把火把在建的酒坊连根基都烧了,他如何与滕府尹交差?耽误了滕小衙内赚钱是小,影响了已经下订单的客人才是大事----重新兴建,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安仁工坊的生意可是有滕府尹的干股在里头。

    虽然不知道酒坊和王伦此前的生意有何关联,但王伦既信誓旦旦地说,裘家三子也只能将信将疑地听。至于昨夜的那把火是不是烧了酒坊的根基,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此时已不是质疑的时候,因为尽管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合理,但双方都把后台搬出来之后,比的就是后台谁是大小王。

    裘家庄认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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