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矿坑尸,伞吞魙

    黑灰色的雾气如同活物,贴着泥泞的地面翻涌蔓延,所过之处,泥浆冻结,空气凝滞。那几个被雾气吞没的矿工,身体在浓稠的灰黑中剧烈抽搐,皮肤瞬间泛起死尸般的青灰,凸出的眼球布满蛛网般的黑红血丝。喉咙里“嗬嗬”的窒息声像是破风箱最后的挣扎,最终化作几缕带着血沫的黑气消散,人已直挺挺栽倒在冰冷的黑泥里,没了声息。

    “关门!快关门!”矿头胖子嘶哑的吼叫带着哭腔,破旧木门在他身后“咣当”一声死死合拢,隔绝了外面如同地狱的景象,却也隔绝了最后一丝生路。剩下的矿工在泥沼般的雾霭边缘绝望哭嚎,动作越来越慢,如同陷入松脂的虫豸,眼睁睁看着死亡的阴影一寸寸爬上脚踝。

    跑!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压倒了神魂枷锁的嘶鸣和左腿黑符爆发的冰火两重剧痛!我猛地拧身,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废腿,榨干最后一丝气力,朝着与矿洞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脚下的黑泥冰冷粘稠,深陷难拔,每一步都像在与这片贪婪的死亡之地角力。背后是矿工濒死的嗬嗬声、雾气翻涌的粘稠声响,以及矿洞深处那亿万冤魂陡然拔高的、撕裂耳膜的尖啸!

    “嗷——!!!”

    尖啸声带着实质的冲击力撞在后背,神魂上的枷锁如同被巨锤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直冲头顶!左腿的黑符像是被这啸声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墨黑的纹路在皮肤下疯狂游走膨胀,冰寒刺骨的麻痹与滚烫的灼痛交织肆虐,几乎要撕裂腿骨!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蛛网,瞬间向上蔓延过膝!

    怀里的油纸伞仿佛被彻底激怒!嗡鸣声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如同濒临崩断的弓弦!伞骨在我手中疯狂震颤!一股远比昨夜在荒村客栈更加炽烈、更加狂暴的暗金色光芒,在伞柄末端猛地炸开!

    金光喷涌!无数细密、扭曲、充满毁灭气息的暗金符文在光芒中流淌、明灭!这一次,不再是煌煌正大的道门金光,而是焚尽八荒、涤荡邪魔的**业火**!带着一种古老蛮荒的、近乎暴戾的毁灭意志!

    暗金业火喷薄的刹那,身后那如同活物般紧追不舍的黑灰色雾气,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烈焰的叹息之壁!

    嗤嗤嗤嗤——!!!

    比浓硫酸泼进滚油更刺耳百倍的剧烈腐蚀声疯狂炸响!浓稠的黑雾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废油,瞬间沸腾、扭曲、翻滚!大股大股浓烈的、混合着头发焦糊、血肉焚烧和无数怨魂被业火灼烧的凄厉精神尖啸的黑烟冲天而起!雾气中那些隐约可见、痛苦扭曲的鬼脸,在暗金业火的焚烧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无声的极致哀嚎,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湮灭!

    “呃啊——!”我喉咙一甜,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又被强行咽下。油纸伞的反噬同样凶猛,每一次业火爆发,都像是从我本就虚弱的神魂中强行抽走一部分力量,眩晕感如同潮水,几乎要将我淹没。但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借着业火短暂逼退雾气的间隙,拖着那条被黑符和业火双重肆虐、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连滚爬爬地扑向最近那座大工棚!

    棚门紧闭。里面传来粗重惊恐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开门!”我嘶吼着,用伞柄末端包裹着尚未散尽的暗金余烬,狠狠砸在破旧的木板门上!

    “咚!”一声闷响,门板剧烈摇晃,簌簌落下灰尘。

    “谁?!外面是什么?!”里面传来矿头胖子惊魂未定的尖叫。

    “活人!开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喘息,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再次翻涌聚拢、发出无声咆哮的黑灰色雾气。油纸伞的嗡鸣低沉下去,伞柄末端的金光黯淡大半,刚才那一下爆发消耗巨大。

    门内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搬动重物的声音和铁链的哗啦声。终于,“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矿头胖子那张惨白浮肿、满是油汗的脸出现在门后,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看到活人的难以置信。

    “快……快进来!”他声音发颤,伸手想拉我。

    就在我侧身挤入门缝的刹那!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粘稠的黑灰色雾气流,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从翻涌的雾海中分离出来,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尸臭,朝着门缝而至!目标直指我暴露在外的后背!

    “小心!”棚内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根本来不及转身!怀里的油纸伞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在我手臂的带动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向后反手一撩!伞柄末端那点残余的暗金业火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一亮!

    滋啦——!!!

    伞柄末端精准地刺入那股袭来的雾气流!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了冰坨!剧烈的腐蚀声和一声尖锐怨毒的精神尖啸同时爆发!那股凝练的雾气流瞬间被业火洞穿、灼烧出碗口大的空洞,黑烟四溢!但残余的雾气边缘依旧如同冰冷的毒牙,狠狠擦过我的右肩!

    嗤!

    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瞬间侵入!右肩的衣物瞬间腐蚀破碎,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仿佛被强酸泼过,迅速泛起一片诡异的青灰色,麻木感向手臂蔓延!更有一股充满怨恨、疯狂的意念,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脑海!

    “呃!”我痛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借着这股冲击力猛地扑进棚内!

    “关门!”我嘶声吼道,同时反手将油纸伞的伞尖(伞柄末端)死死抵在右肩那迅速蔓延的青灰域!

    滋……

    细微的灼烧声响起,伞骨上残留的最后一点暗金业火如同跗骨之蛆,狠狠灼烧着侵入皮肉的阴寒死气!剧痛钻心,但那股疯狂蔓延的麻木感和怨毒意念被强行遏制!

    砰!咣当!哗啦!

    身后的破木门被矿头胖子和另外两个吓破胆的矿工用尽全力死死关上!沉重的木杠和铁链瞬间落下锁死!棚内光线骤然昏暗,只剩下几张惊恐扭曲的脸和粗重压抑的喘息。

    “嗬……嗬……”我背靠着冰冷颤抖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右肩和左腿剧痛难当。油纸伞的嗡鸣彻底沉寂了,伞骨冰冷粗糙,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变成了一截真正的死竹。右肩被雾气擦伤的地方,青灰色的皮肤下,隐隐有细微的黑色纹路在扭动,如同活物,带来阵阵冰针攒刺的痛楚和阴寒,虽然被伞骨残余的力量暂时压制,却顽固地盘踞着。神魂上的枷锁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几乎要将意识压垮。

    棚内死寂。只有门外那黑灰色雾气翻涌时发出的、如同粘稠液体流动般的汩汩声,以及矿洞深处那亿万冤魂永无止息的低沉呜咽,穿透薄薄的门板和墙壁,持续不断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啃噬着紧绷的神经。

    “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矿头胖子瘫坐在一堆破麻袋上,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抖动,声音带着哭腔,“老李……老赵他们……就……就那么没了!连个声都没吭出来!”

    没人回答他。角落里缩着的几个幸存矿工,眼神涣散,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棚子里弥漫着汗臭、尿骚味和浓烈的恐惧气息。

    “不是第一次了……对不?”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因为剧痛和疲惫而断断续续。油纸伞依旧死死抵在右肩的伤处,冰冷的伞骨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矿头胖子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又看了看我怀里那把其貌不扬的破伞,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你……你到底是谁?你那伞……”

    “土木工程师。”我打断他,没力气解释更多,“处理你们挖出来的‘东西’的。说!这‘万人哭’……多久了?之前怎么压下去的?”

    胖子脸上的肥肉抽动了几下,眼神躲闪,最终还是被门外那持续不断的诡异声响和棚内绝望的气氛压垮,哆嗦着开口:“挖……挖出‘万人坑’没多久就开始了……先是有人晚上听见哭声,做噩梦……后来……后来就开始死人!莫名其妙就疯了,或者浑身发青,像冻死一样……矿上请过和尚、道士……跳大神的也来过……都没用!死得更快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贪婪的扭曲神情:“后来……后来矿上花大价钱,从南边请来一位姓赵的法师……他有办法!他用……用活牲口!大黑狗,还有公鸡!把血淋在矿洞口……再贴上他画的符……还真管用了几天!”

    活祭?符箓?我心头一沉,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然后呢?”我追问,声音更冷。

    “然后……然后过了不到十天,那哭声又来了!比之前更凶!赵法师说……说下面的东西胃口变大了,活牲口不够……得……得用……”胖子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飘忽,不敢看我的眼睛。

    “用人?”我替他说了出来,声音冰寒刺骨。

    胖子浑身一哆嗦,猛地低下头,默认了。

    棚内瞬间死寂。那几个缩在角落的矿工也停止了呜咽,惊恐地抬起头,看向胖子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刻骨的怨恨!

    “矿上……矿上失踪的那几个短工……”一个年轻些的矿工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是……是你们……”

    “闭嘴!”胖子猛地抬头,脸上横肉狰狞,色厉内荏地吼道,“不用人填,大家都得死!都得死!你以为我想吗?!是赵法师说的!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住下面的东西!才能让矿继续开下去!大家才有钱拿!”

    棚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门外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呜咽声。人性的卑劣与生存的残酷,在这座摇摇欲坠的工棚里暴露无遗。那赵法师所谓的“压下去”,恐怕不是镇压,而是……喂养!用活人的血肉和生魂,去喂养矿洞深处那贪婪的邪物!结果就是让它越来越凶,胃口越来越大!

    “那位赵法师,”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恶心,盯着胖子,“他在哪?”

    “昨……昨天‘万人哭’又提前来了,比哪次都凶……他……他说要下去重新布置一下符阵……就……就没再上来……”胖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下去了?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甚至……他自己就成了那邪物最新的“祭品”!

    就在这时!

    呜——!!!

    矿洞深处那低沉的呜咽声骤然再次拔高!变得尖锐、高亢、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与此同时,门外翻涌的黑灰色雾气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雾气浓度急剧增加,颜色由灰黑转向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纯粹墨黑!

    一股比之前精纯十倍、阴冷百倍、充满了湮灭一切生机的死寂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穿透薄薄的门板和墙壁,狠狠撞进棚内!

    聻气!极其精纯的聻气!

    “呃啊!”

    “我的头!”

    棚内瞬间响起一片痛苦的闷哼和惨叫!除了我和那矿头胖子,其余几个矿工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抱住脑袋,痛苦地蜷缩在地,七窍之中竟缓缓渗出暗黑色的血丝!他们的眼神迅速涣散,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

    我神魂上的枷锁在这精纯聻气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药,轰然炸开!疯狂的嘶鸣和贪婪的吞噬欲望几乎要撕裂我的意识!左腿的黑符和右肩新添的黑色纹路如同被唤醒的毒龙,爆发出刺骨的冰寒和灼痛,疯狂地扭动、膨胀,细密的黑色蛛网瞬间爬满了整条左大腿和右臂!皮肤下的血肉仿佛被冻结又被灼烧,剧痛钻心!

    怀里的油纸伞……彻底死寂了。冰冷的伞骨在我手中,仿佛只是一块顽铁。

    完了……

    绝望的念头刚起——

    嗡!!!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又似源自伞骨最深处的颤鸣,毫无征兆地在我怀中炸响!这一次,不再是伞骨鸣响,更像是……伞的内部空间在震荡!

    紧接着!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猛地从油纸伞那暗黄色的、布满裂痕的伞面内部爆发出来!

    目标,正是门外那翻涌沸腾的、精纯的聻气墨雾!(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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