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出历史中的铜文明？”
“这也可以？”
韩溯原本不是很在意这群聚集到了白腊山地域的铜文明信徒的，他见过青港真正的力量。
更何况，作为实验场，现在盯着青港的是深渊工作室，无论是屠祭祭祀，还是苍白工厂，甚至是巡回骑士，都有可能被他们拉到同一阵线上，怎么可能是一个神秘组织能威胁到的？
但如今却又不一样了。
他在皇帝之书的叙述中，见到了历史中铜文明真正繁盛的模样。
知道那是何等层次的力量，具备何等的威胁。
“通过某种祭祀仪式配合虚实之门，便可以完成对那历史中逝去文明的召唤。”
面对韩溯的询问，宋楚时平静的像是在讲述一件小事：“当然，这种方式具备局限性，需要某种特定条件的物质守恒，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庞大的祭祀。”
“我想这可能也是他们选择白腊山地区的原因，毕竟这个地方，已经是除青港本身之外，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了。”
“另外，这种方式本身也有极大的限制，可一不可二。”
“铜文教会确实可以对青港造成一次重创，但注定无法用这种方法征服世界。”
“时间、祭品，现实的反噬，都决定了虚实之门无法长久存在于现实。”
“哪怕真将历史中的铜文明召唤了出来，并且说服了他们出手，但很可能也只是一瞬间的出手之后，便会被迫关闭。”
“所以，哪怕铜文教会真的建造成了虚实之门，便只能将其当作一张威慑性的底牌来使用，这张牌可以让很多人感觉到恐惧，但是这张牌也无法被打出去。”
“一旦打出去了，便代表着集体自杀！”
“所以，我其实也有些看不懂那个疯狂的小姑娘，安排这些事情究竟为了什么。”
“……”
韩溯反应了一下，才理解了宋楚时的意思。
一旦这张牌打出去了，青港会遭受重创，甚至有可能被直接抹掉。
但是，铜文教也会因此而一下子变得虚弱，等待他们的便只有被巡回骑士清洗的下场。
他叹了口气，道：“这样看，这些古老的神秘组织，反而不那么可怕了。”
“本来就是这样！”
宋楚时淡淡道：“重建时代的开启，便代表着这些古老的神秘组织集体失败，如今重建时代已经有了两千年寿命，也不知活跃过多少神秘组织。”
“最麻烦最难缠的，反而是那些新兴的，都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小组织，因为你搞不明白他们的小脑袋瓜想什么。”
“而这些古老的神秘组织，反而一直被世界议事会死死的压制着。”
“某些时候，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发泄现实温床的负面情绪，隐秘学派的贮备军团。”
“倒不得不承认，很多隐秘学派的学者，都是从这些古老的组织之中走出来的，甚至有时候会像留学一样，这些学者进去，汲取知识，然后又大摇大摆的出来，还要发篇论文……”
“……”
韩溯一时无法想象这种画面，有些超出了自己的理解。
这属于学者的疯狂。
但是他想到了重点，认真的向宋楚时看了过去：“你走南闯北，见识最多，也见过这个世界上各个地方及各种层次的对抗，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场超越了时间的战争？”
“这场战争，或许与青港的一件神秘机械有关系，也与你妹妹有关……”
此前在青港，艾小姐被封印前的话，便让韩溯生出了一种诡异感，这次救人时，宋雨时的状态，又使得他这种诡异感更强烈了。
尤其是，自己居然在铜文时代的历史之中，感觉到了那极为熟悉的艾小姐的气息。
“超越时间？”
宋楚时忽然转头看向了韩溯。
他定定的看着韩溯，忽然慢慢的开口：“不妨直说，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韩溯也从他的表情里确定了，慢慢道：“看样子，你确实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
“比如，青港的艾小姐？”
“……”
“是！”
宋楚时缓缓的点头，注视着韩溯的眼睛，慢慢道：“我知道她是一件被锁起来的可怜虫，但也是一个超出了青港这个层次的，本不应该出现在一座城市里面的机械。”
“她的层次太高，也太危险了，危险到，理论上她应该被放进铅做的盒子里，永久性沉入海底三万米。”
韩溯心脏怦然，道：“你知道……她的来历么？”
宋楚时缓缓摇头：“不知道。”
“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都无人完全可以说得清楚她的来历！”
“现在我能找到的资料，只证实了她属于某种最高级别的历史遗留物，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自诩为贵族的人，而这些贵族手里有三道卷轴。”
“其中的01号卷轴上面，记录了十种灾难，而她，便是其中一道灾难的化身，类同于青港出现过的母体神树，只是她更为具体，也更加的接近现实。”
“……”
韩溯听着都眼睛微微闪了一下：“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还叫作不知道？”
“相比起她而言，确实不知道。”
宋楚时摇了下头，有些遗憾似的，道：“我被她追杀过，也偶尔的合作过。”
“这几年我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外面，但其实也对青港做过一些调查与试探，比如窃取一些关键性的资料，或是在他们的现实温床机械部件安装个小后门什么的。”
“这期间自然少不了与她斗智斗勇，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吃亏，但也占过几次便宜。”
“当然，也是直到白尸事件发生之后，我才知道，她其实一直让着我。”
“……”
“白尸？”
韩溯心里微动，隐约捕捉到了一点让自己兴奋的内容。
“对。”
宋楚时叹了一声，提起自己的手提箱，轻轻拍了拍，道：“我这只箱子里，还有个朋友。”
一边拍，一边道：“喂，打声招呼。”
但是箱子里面久久没有动静，宋楚时也只好放弃，道：“又死机了。”
韩溯离奇的打量：“死机？”
“他曾经被当作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机械之一。”
宋楚时说起这个，带了一声苦笑，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也只是这个时代的文明对那件神秘机械母体的仿制品，没敢仿制的太像，因为这本身就已经是超过危险值了。”
“但饶是如此，他也在很多地方够用，进入很多地方的数据库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青港。”
“只要回了青港，他就基本上是个傻子，当然，说起来其实我也是。”
“有些时候，我们还以为已经对那位艾小姐进行渗透了，并且从她那里窃取到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资料。”
“直到白尸事件之后，我才知道，她让我们渗透并窃取的资料，本来就是故意放给我们的，她甚至直接夺舍了这个家伙，并借助它的身体，向当时的我说了一番话……”
“……”
韩溯听到这里，手心已经有点冒汗了：“说了什么？”
宋楚时缓缓抬手，按着自己的眉心，低声道：“她说，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天，青港出现一场能够吸引我进去的战争，那会是一场针对我的陷阱。”
“但我不能害怕，一定要进去，到时候，张持国会成为我的盟友，而在那场战争之中，我不必说什么，只需要全力的帮助你。”
“甚至死亡也不可怕。”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深渊工作室的机密，比如那位女博士的弱点……”
“但如果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派人拦住了我，不让我进入青港，那我也要听你的。”
“并且，想办法捎一句话给你……”
“……”
“什么？”
这时的韩溯，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起来了。
这就是艾小姐告诉他的话？
这两件事，都发生了。
只不过，一个在之前的人生线上，一个却在如今这条重启的人生线上。
这些事情，艾小姐其实全都知道，甚至，了解的比自己还深？
而在韩溯略带了紧张问出这句话时，宋楚时的目光也深深的看着韩溯，从他的眼神得到了答案，原来真的跟自己猜测的一样，这两件事并不是只发生了一件，而是两件都发生了。
心里缓缓叹了口气，他说了出来：“皇帝真的存在！”
“皇帝真的存在？”
韩溯听见了这句话瞬间愣住。
他无法理解这句话，难以想象，如果艾小姐这么费力的通过宋楚时来向自己传递这句话，究竟有什么用意？
他也想象不到艾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向自己说出来，理论上，她如果可以通过这种方法与宋楚时对话，那说明她已经绕过了青港对她的监视，那为何还这般小心？
这样传递的消息，一定是最关键的，最核心的。
可是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根本不像是存在任何实质的价值，也好像无法解决眼前的一些问题，除了……
……古堡？
自己在神秘层次的晋升方面与古堡的计划，才是真切与皇帝有关的，艾小姐不会连这也知道吧？
“确实就是这样一句话。”
宋楚时先履行了他对艾小姐的承诺，才缓缓道：“现在的话，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了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韩溯深深的记下了这句话，这才抬头看向宋楚时，坦然的说道：
“我和你一样糊涂，但我能够告诉你，十年前，嗯，确实是十年前了，我从古堡逃出来时，曾经试图带着你妹妹一起逃出古堡。”
“但是，她拒绝了我的救援，我也不确定她究竟是被某种神秘的药液影响了神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经历……”
“她只说，她还无法跟我离开，因为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因为有另外一片战场需要她……”
“……”
“另外一片战场……”
宋楚时的脸上，也分明的闪过了一抹诧异，韩溯以为他紧跟着是询问很多细节，却没想到，宋楚时忽然目光微凝，直直的注视着韩溯，道：“那为何你之前没有告诉我这些事？”
“比如，我们第一次在青港的小馄饨店见面的时候？”
“……”
韩溯苦笑了一声，道：“有没有可能，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发生过这件事？”
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三个月前的你不知道，现在却知道了？
这是一个非常绕口，听着让人头晕的事情，但宋楚时却仿佛有些恍然。
他安静了一会让自己消化，然后才轻轻摇头，道：“我现在倒是理解那件机械在与我对话时，说无法告诉我全部真相的原因了。”
“她还特意的解释了，不是因为我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我的层次未到，我的现实属性无法理解这些。”
“现在见了你做的事，听了你的话，倒有了些了解。”
“……”
“确实很多事情，似乎只有找到她才能明白。”
韩溯抬头看了一眼深沉的夜空，以及那一只半睁在夜空之中，努力垂落触须的眼睛。
很奇怪的感觉，自己与宋楚时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但是那只眼睛垂落的触须却还是没有半点进展。
四下里一切凝固，唯有自己身上的时间是流动的，这本身也足够怪异。
他清了一下嗓子，道：“我曾经与她约定，在她打开第三把锁的时候，便会敞开心扉与我进行一场对话，我本以为那会是开始，却没想到她很快便被封印了。”
“那么，在她找到你，与你交谈并向我传递信息的时候，有没有提到，究竟怎样才可以帮她打开身上更多的锁？”
“第三把锁么？”
宋楚时略略一怔，倒是目光微闪：“我们没有聊过这些，但是据我所知，这件机械的权限，本来就在青港议事会与深渊工作室的手里啊……”
“如果掌握了青港，或是深渊工作室，便等于拿到了这件机械的权限，打开几把锁又有何难？”
“……”
韩溯抬头：“能够打开多少？”
他虽然还不够了解，但相信那些人肯定不会将所有权限都交给青港。
“起码是三把锁。”
宋楚时缓缓道：“因为在她刚被送过来时，就是三把锁被打开的状态，后面的锁，反而是慢慢加上去的！”
韩溯微微憋住了一口气，轻轻点头：“知道了。”
心里已是生出了隐隐的激动，之前艾小姐被封印，自己只觉得无力，但如今，无论是黑蔷薇联盟，还是古堡小队，都已经开始有了将目光投向青港议事会的能力了。
问题只在于该如何精巧的拿捏这个力道而已。
宋楚时的脸上，也一样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态，他轻轻的转了一下身，周围弥漫的砂子在他肩头轻轻的跳跃。
可以感受到这些砂子与他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一直在借由他自身的精神力量而存在，这样一番对话，给他带来的负荷实在不小，但他的表情却显得放松了。
“看样子，我们都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宋楚时轻叹道：“你说的事情，让我想到了一些我以前忽略的细节。”
“我打算去验证一下。”
“……”
韩溯脸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想问，但又不确定这些信息，是否也是可以共享的。
宋楚时则是轻轻笑了一声，道：“其实之前我刚刚离开青港时，还只是个普通人，但我闯荡的地方却有不少是很危险的，尤其是一些古老的遗迹。”
“但是我都活着出来了，我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或是思虑比较周全，但现在想想，好像有些地方，并不只是我的幸运……”
韩溯听出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宋楚时深呼了口气，道：“我的妹妹，或许在历史之中出现过……”
“她，保护过我！”
“……”
韩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难以想象这个画面，但他与宋楚时却不约而同，停止了这个话题，只感觉继续说下去，会触及到一些双方无法确定的东西，影响彼此的思路。
现在，他们只知道彼此都有要奔赴的战场。
对此宋楚时倒是已经习惯了，只是微微抬头看向了天上，道：“需要我帮忙吗？”
“烛阴之眼，不是个好对付的能力。”
“……”
“不用。”
韩溯摇了下头，笑道：“但我倒有个别的问题想要请教。”
“之前你教了我一个方法，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被人窥视的时候，便倒一杯水在身边，看水里的波纹。”
“那么，如果我准备开始接触一种神秘力量，但又担心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它污染，完全的改变……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
宋楚时笑了笑，道：“照镜子！”
“看镜子里的自己超过三分钟，如果镜子里的你没有变得不耐烦，便说明你还没有受到神秘力量的扭曲。”
“……”
韩溯没想到他真有，怔了一下之后，笑着记了下来。
宋楚时向他轻轻点头，提起了旧箱子，转身向了山林之外走去。
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色的林木后面，空气里弥漫着的砂子，便也一颗一颗，一缕一缕，逐渐跟着他远去。
周围那种空气被冻结的感觉便也越来越稀薄，直到最后忽地消失，一切变成了彻底放松模样。
头顶之上，那一只眼睛，骤然睁到了最大，无尽的触须瞬间降临至韩溯头顶，其中，甚至还能感觉到某种疯狂而偏执的意志，像是个发疯的小女孩。
这个叫安维的小姑娘，引来铜文信徒，又掌握烛阴之力，确实很难缠的啊……
但好像，想真正的将青港议事会掌握在手里，古堡小队恰恰的需要这么一个类型的人？
韩溯起了兴致，抬头，直视了那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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