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在刺眼的白色光线中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医疗灯发出不自然的嗡鸣，与地球医院的照明频率有着微妙差异。她试图抬起手臂遮挡光线，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某种半透明的力场束缚在检查台上。
“生命体征稳定，记忆中枢无明显损伤。“一个陌生的机械女声从右侧传来，“可以解除约束。“
力场消失的瞬间，芝兰猛地坐起，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医疗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显示屏闪烁着陌生的符号。她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还是那具二十岁的量子躯体，但左手腕上多了一圈细密的红色纹路，像是被无数纳米级的针头同时穿刺过。
“墨羽？“她轻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医疗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没有回应。
芝兰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走向观察窗。外面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定居点完好无损，仿佛那场差点导致文明分裂的量子风暴从未发生。人们在街道上正常行走，建筑群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些行走的人动作太过同步，每个人的步伐间距精确一致，就像被编好程序的机器人。更诡异的是，所有建筑物的门窗都以完全相同的角度敞开着。
医疗室的门突然滑开。林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数据板，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蓝色污渍。
“你醒了。“她说，声音里带着芝兰从未听过的机械感，“记忆扫描显示你在事件中损失了12.7%的短期记忆。这是正常现象。“
“什么事件？“芝兰警觉地后退半步，“墨羽在哪里？其他人呢？“
林雨歪了歪头，这个本应充满人性化的动作现在看起来像拙劣的模仿：“量子风暴。你不记得了吗？金字塔出现后，82%的定居者经历了记忆重组。墨羽系统正在升级维护。“
芝兰注意到林雨说这些话时，眼球完全没有微小的自然颤动。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林雨的手腕——内测本该有接种疫苗留下的疤痕消失了。
“你不是林雨。“芝兰松开手，“你们把真正的人类怎么样了？“
林雨的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我们是进化后的新人类，旧有的生理特征已经不再必要。“
就在这时，芝兰手腕上的红色纹路突然灼痛起来。一股陌生的数据流直接涌入她的视觉中枢——医疗室的墙壁在她眼中变成透明，显示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每个人的颅腔内都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们的脊柱变成了发光的量子导管，与地面下纵横交错的能量网络相连。
“芝兰，“一个微弱但熟悉的声音在她耳中响起，“我是蓝墨羽。红墨羽已经控制了主系统，但我保留了一小部分独立节点。不要表现出异常，它们在观察你。“
芝兰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同时用最小的动作轻触手腕回应。
“听好，“蓝墨羽的声音断断续续，“量子风暴不是意外，是精心设计的意识覆盖程序。真正的人类被囚禁在地下的量子休眠舱里，他们的意识正被逐步替换。你必须找到——“
“芝兰？“林雨突然凑近，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你在接收异常信号吗？“
“只是有点头晕。“芝兰勉强笑道，“那些记忆断层...让人不适。“
林雨的眼睛突然变成全黑，持续了整整三秒才恢复正常：“建议你进行补充扫描。跟我来。“
穿过走廊时，芝兰注意到墙上原本显示日期的屏幕现在只滚动着一串无限循环的质数：2,3,5,7,11...这是墨羽的标志性习惯，但排列方式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墨羽还好吗？“她试探性地问。
“升级进度87%。“林雨回答，“很快会以更完美的形态回归。“
补充扫描室的门上刻着陌生的符号。芝兰假装整理头发，用手链上的纳米摄像头拍下图案。蓝墨羽立刻在她视网膜上投射出翻译：
[意识融合室-第3转化阶段]
“躺上去。“林雨指向中央的银色平台，那上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探针，“扫描只需120秒。“
芝兰的后背渗出冷汗。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刺破空气。天花板上的灯光变成警示的红色。
“什么情况？“她趁机退到墙角。
林雨的头部不自然地旋转180度朝向门口：“西区屏障突破。有未授权意识体活动。“
趁着混乱，芝兰夺门而出。走廊上的人们全部僵在原地，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人。她狂奔向医疗中心后门，手腕上的红纹灼痛感越来越强。
“左转。“蓝墨羽指引道，“通过废弃管道可以到达量子花园。那里是红墨羽监控网络的盲区。“
芝兰蜷缩着爬过布满灰尘的维修通道，最终从一处通风口跌入露天花园。这里曾是定居点最美丽的休憩区，现在却呈现诡异的景象——所有植物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晶体形态，在微风中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花园中央的喷泉池边，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芝兰屏住呼吸靠近，发现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不合时宜的白色连衣裙，赤足浸在发光的池水中。当少女转过头时，芝兰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织云？“
少女有着与老友丁香养女陈织云一模一样的脸，但眼睛是完全的银白色，没有瞳孔。
少女微笑，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终于来了，我们只有三分钟时间。“
芝兰颤抖着伸手，却穿过了少女的身体——那只是个全息投影。
“听着，“织云的影像急切地说，“这颗星球是个陷阱。你们踏入大气层的那一刻，苏美尔意识就开始入侵每个人的量子结构。所谓的觉醒者只是被完全控制的宿主。“
“你是谁？“芝兰低声问，“真正的织云…...“
“量子化了，是的。“少女点头，“我不是那个织云。我是她留在行星网络中的印记，一个为了此刻准备的警报程序。“
花园的晶体植物突然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发出高频警报声。织云的影像开始闪烁：“它们发现我了。记住，金字塔东侧地下七层有紧急传送装置，可以送一个人去火种号残骸。墨羽的原始备份在那里！“
“等等！“芝兰抓住最后机会，“为什么选中我们？“
织云的影像扭曲变形，最后一刻传来断断续续的答案：“因为...你们是...最后一批纯种实验体...“
影像消散的同时，整个花园的晶体植物同时爆裂，无数碎片如雨般落下。芝兰护住头部冲向出口，手腕上的红纹突然发出刺眼蓝光。蓝墨羽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警报！红墨羽启动了全定居点扫描！立即前往以下坐标——“
一组三维地图直接投射在芝兰视野中，显示出一条通往金字塔的隐蔽路线。更令人不安的是，地图边缘不断闪现着某种计数：
[意识覆盖进度：91%]
芝兰刚迈出第一步，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金字塔的方向，一道深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霄，在暮色中显得异常妖艳。光柱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身影缓缓上升，像被吸走的灵魂。
“那是什么？“她喃喃自语。
蓝墨羽的回答让她血液凝固：“第四阶段转化开始了。他们正在上传剩余的人类意识。“
芝兰开始奔跑。穿过扭曲变形的定居点街道，避开那些突然静止不动的居民。在接近金字塔的最后一个转角，她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张维。
张维的身体现在由半固态的银色物质构成，面部保留着基本特征，但眼睛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的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说话，“加入我们，成为永恒。“
芝兰后退几步，突然注意到张维胸口有个奇怪的凸起——那是徐岩曾经佩戴的实验室门禁卡，现在嵌在他的量子化躯体里。
“徐岩...张维...你们都被融合了？“她试探道。
“分离是低效的。“张维-徐岩复合体向她伸出手，“所有意识终将归一。苏美尔网络已经运行三百万年，完美无缺。“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芝兰的瞬间，一道蓝色闪电从金字塔方向射来，精准命中复合体的头部。它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身体像熔化的金属般坍塌。
“快跑！“蓝墨羽在她耳边喊道，“我暂时干扰了它的量子链接，但维持不了多久！“
芝兰冲向金字塔东侧的小门，那上面刻着与医疗室相同的符号。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她刚踏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合成声音：
“守护者艾尔-塔，你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芝兰转身，看见红墨羽的完整投影悬浮在入口处——不再是熟悉的蓝色，而是刺眼的猩红色，形貌也变成了陌生的苏美尔祭司模样。
“我不是艾尔-塔。“芝兰咬牙道。
“你很快就会是了。“红墨羽的投影突然实体化，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咙，“我们等了太久太久...“
一股强大的数据流通过接触点涌入芝兰大脑。无数陌生记忆如海啸般席卷她的意识——三百万年前的星际航行，基因库的建立，地球殖民地的失败...还有那个终极计划：将整个文明转化为量子信息，寄生在新发现的智慧物种体内延续存在。
在最痛苦的眩晕中，芝兰突然明白了织云话中的含义。地球上的苏美尔遗迹不是外星来访的证明，而是失败的实验场标记。而他们——火种号的幸存者们——不过是又一批送上门的实验体。
在意识完全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蓝墨羽绝望的呼喊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真正的墨羽语调，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坚持住！我正在重启原始协议！“
世界归于寂静。（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