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之力构筑的青漪光罩,如同大地初生时最坚韧的胎膜,稳稳地承载着上方倾泻而下的万吨钢铁废墟。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却再也无法撼动那流转着青色符文的屏障分毫。
死亡的阴影,被硬生生隔绝在光罩之外。
“呼……嗬……嗬……” 秦无涯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整个人重重地瘫倒在冰冷龟裂的水泥地上。
他怀中的琵琶发出一声哀鸣,承受了太多超越极限的灵压和物理冲击,那仅存的、被他染血手指死死按住的裂音弦,以及旁边几根早已布满裂痕的弦索,终于……不堪重负!
嘣!嘣嘣嘣——!!!
数声清脆的断裂声接连响起!
坚韧的琴弦根根崩断,如同垂死的弓弦,无力地垂落在沾满血污的琴身上。
琵琶本身也发出细微的裂响,光滑的漆面爬上了几道细密的裂纹。
“咳……咳咳咳……” 秦无涯剧烈地呛咳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从嘴角涌出,染红了下巴和前襟。
他布满血污的脸上却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狂放的嘶笑,涣散的目光勉强转向我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嘿……瞎子……这趟……玩脱了……老子吃饭的家伙……都赔进去了……这账……咳咳……得加……加钱……”
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
另一边。
陈郁的情况更加凶险!
断臂伤口处,那朵由沈清秋善念残渣与他自身意志点燃的橘黄色光焰,在完成了引动古井之力的使命后,已然微弱到了极致。
如同狂风中的最后一点烛火,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而更致命的是,随着光焰的黯淡,断臂处被古井青辉暂时压制的恐怖伤口,再次开始了疯狂的出血!
鲜血不再是喷涌,而是如同决堤的暗河,汩汩地、无法遏制地流淌出来,迅速在身下扩大着那滩刺目的暗红。
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死气的灰败。
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瞳孔中的银色星芒虽然依旧清澈,却如同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星辰,黯淡而遥远。
生命的气息,正随着温热的鲜血,飞速地流逝。
“撑住!陈郁!” 我强忍着通灵瞳本源的撕裂剧痛和精神的枯竭,踉跄着扑到他身边!
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最后残存的一丝通灵瞳力,混合着周围尚未散尽的、来自古井的青幽光辉,不顾一切地点向他剧痛而冰冷的眉心!
噗!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力量强行刺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
“锁!”
意念化作最坚固的闸门!
通灵瞳的力量如同最细密的针线,混合着古井青辉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空间稳固之力,强行在他断臂伤口深处的血管、神经、乃至生命本源上……穿针引线!
不是治愈,而是……锁住!
锁住那狂泻的生命力!
锁住那即将逸散的魂魄!
嗤嗤——!
肉眼可见的,断臂伤口处狂涌的鲜血,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流速骤然减缓!
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在青辉的浸润下,出现了一种类似玉石化的微弱光泽,强行封闭了最大的出血点!
虽然依旧有血珠渗出,但不再是无法遏制的奔流!
陈郁灰败的脸色似乎凝滞了一瞬,微弱到极致的呼吸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加强。
瞳孔中那点银色的星芒,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重新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黯淡,但不再继续熄灭。
暂时……锁住了!
做完这一切,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步秦无涯的后尘昏厥过去。
强行咬住舌尖,剧烈的刺痛和血腥味刺激着神经,目光却死死盯向意识深处那正在消散的审判回廊。
意识回廊的余烬。
空间如同燃尽的灰烬,无声地剥落、消散。
亿万破碎的镜面化为虚无的光尘。
唯有审判席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由沈清秋最后一点未被污染的本源意念构成的虚影,尚未彻底消散。
他不再是庞大扭曲的万面裁决者,不再是绝望的坠塔学者,甚至不是那个递出围巾和馒头的年轻身影。
只是一个模糊的、由最纯净的橘黄色微光勾勒出的……人形轮廓。
此刻,这点微弱的虚影,正被一股温柔而浩瀚的……青幽光辉,如同最柔软的襁褓,轻轻地、稳稳地……包裹着。
古井的青辉,如同母亲的手,抚平了所有怨毒的褶皱,涤净了所有偏执的尘埃。
虚影在青辉中微微波动着。
一幅画面,如同最后的回响,在虚影中缓缓浮现、凝聚:
寒风凛冽的屋檐下。
年轻学者沈清秋本我的虚影,蹲着身,小心翼翼地将大半块冷硬的馒头,塞进小乞丐冰冷的手中。
小乞丐同样是微光勾勒的虚影,抬起头,脏污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真诚、充满纯粹感激的笑容。
年轻学者看着那笑容,脸上那丝转瞬即逝的暖意,被无限放大、定格,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而是一种……真实的、被灵魂重新感知到的……温暖。
两个由微光构成的虚影,在青辉的包裹下,如同跨越了时空的阻隔,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没有言语,只有一种历经劫波、洗尽尘埃后的平静与……淡淡的释然。
然后,这依偎在一起的微光虚影,在青辉的承载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们面向青辉涌来的方向——那意念深处、连接着通幽阁古井的幽深彼岸。
也面向着现实废墟中,正以通灵瞳维系着这一切的苏木。
两个虚影,动作一致地、深深地……揖了下去。
一揖到底。
带着无尽的感激,带着最终的释然,带着跨越生死与偏执的……和解。
一揖之后,微光构成的虚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夙愿,在青辉温柔的包裹下,如同投入暖阳的朝露,无声地……散开,化为点点最纯净的橘黄色光尘。
光尘并未消失,而是融入了那包容万物的古井青辉之中,随着青辉回流的轨迹,如同百川归海,朝着通幽阁后院古井的方向……悄然流去。
残烬归流。
执念……终化清风。
现实废墟。
随着意识回廊中最后一点残烬的消散,陈郁断臂伤口深处,那几点嵌入骨缝、已然彻底灰败、失去所有光泽的镜片碎末,发出最后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嚓”声,如同燃尽的枯枝断裂,彻底化为了一小撮无意义的灰白色粉末,混入了他伤口凝结的血痂之中。
那副悬浮在布满裂痕的玻璃柱中、镜片早已被纯净白色裂痕覆盖的金丝眼镜,也在同一瞬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般的叹息般的轻鸣。
咔嚓……哗啦……
玻璃柱终于无法承受,彻底碎裂开来,化为晶莹的碎片洒落展台。
那副布满白色蛛网裂痕的眼镜,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无声地坠落,摔在冰冷的金属展台上。
镜片,在撞击的瞬间,彻底……化为一蓬细腻的、闪烁着微弱橘黄色星点的……光尘。
风一吹,便消散在废墟的烟尘里,再无踪迹。
审判者眼镜,这件承载了百年偏执、制造了无数悲剧的蚀心之器,连同它主人最后解脱的残魂,终于……归于虚无。
通幽阁后院。
古井水面,那圈救世般的青色涟漪已然平息。
幽深的井水,倒映着废墟中发生的一切。
当沈清秋与那小乞丐的微光虚影揖礼消散、残烬归流之时,平静的井水表面,无声地……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橘黄色涟漪。
涟漪中心,映照出的不再是破碎的眼镜或绝望的怨灵。
而是一幅……温馨得有些诡异的画面:
一位穿着朴素、满头银丝、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坐在一张老旧的藤椅上。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怀里似乎抱着什么,正对着前方……一个空荡荡的、只挂着素白画布的画框……低声细语,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悠长的故事。
画面一闪而逝,井水重归幽暗平静。
只有一缕极淡的、带着颜料和旧木框味道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井口弥漫开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