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当日,万盏华灯映得尚书府金碧辉煌,宾客如云,往来如织。
秦尚书腆着圆润的肚皮立于正门内迎客,双手交叠搭在锦缎官服上,面上堆满殷勤笑意。
府内不见秦夫人身影,想是仍在老夫人榻前侍奉汤药。
由于秦家当家主母不在,所以秦蓁蓁就担起了招待贵客的责任。
秦蓁蓁好动,让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品茗喝茶简直是太难了。
秦蓁蓁索性在后院辟了块敞亮地界,将蹴鞠场、投壶架一应摆开,更设了数套弓箭靶子。
原还备了副牌九,偏叫秦老夫人撞见,气得心口发疼,只得忙不迭命丫鬟们撤了去。
陆续到府的闺秀们正值韶华,见着这些新鲜玩意儿,个个眼眸发亮,不约而同便聚作了一处。
女孩们各自寻了乐子。性喜清静的,三三两两倚在廊下围炉取暖,或细语闲谈,或执子对弈。
爱热闹的,早在地上推推搡搡笑作一团。
明家大小姐明若璃独坐一隅,纤指轻扣茶盏,瞧着那群嬉闹的姑娘们微微蹙眉,神色间尽是掩不住的轻蔑。
秦蓁蓁见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扯了扯苏清澜的衣袖低声道:"快瞧她那副模样!活似九天玄女落了凡尘,连多看我们一眼都嫌污了眼睛似的——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她性子最是爽利,最见不得这般矫情作态。
知道是秦家的家宴,陆雪瑶也早早的到了。
秦蓁蓁忙不迭捧出荔枝酒献宝似的递过去:"喏,上回逛街你说爱喝的,我特意备下的!"
陆雪瑶斜睨她一眼,轻哼一声,仍作不悦状。
苏清澜在秦蓁蓁家里住了好几日,自己都不知道,有种被排挤,被抛弃的感觉!
"真的可好喝了!我备了好几坛,宴会结束走的时候,都给你带上!"
秦蓁蓁苦着脸哄劝,忽见苏清澜使眼色,忙又补充:"啊对了!澜香阁新出的'晚霞'腮红,就咱们俩有!"
陆雪瑶终于亮了亮眼睛,不和她们计较了,并且很大气地表示翻篇了!
园中正热闹时,忽见一队锦衣华服的贵女姗姗来迟。
为首那位姑娘面若银盘,唇点朱丹,眉染远山,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轻慢。
七八个绫罗裹身的姑娘众星拱月般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着。
苏清澜抬眸打量,这姑娘在汴京城倒是面生得很,可瞧那通身的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绝非小户人家能养出的气度。
那几个跟班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姐姐今儿这身云锦襦裙当真衬您!""这鎏金步摇怕是宫里赏的吧?"活脱脱戏文里唱的拉帮结派模样。
"蓁蓁,见了我也不起身相迎?"那姑娘拖着长音笑道。
秦蓁蓁嘴角一僵,到底碍着主家体面,只得强扯出笑脸迎上前去。
苏清澜细瞧那姑娘:"倒是眼生,在皇家学院也未曾见过。"
陆雪瑶执盏轻笑:"她你不识得,她兄长你必是知道的。”
见苏清澜眸露好奇,接着道:"礼部尚书王家的嫡女王若晴。其兄正是王景翰。因当家主母周美娥祖籍苏杭,这姑娘自幼便养在江南,请的是当地顶好的教养嬷嬷和教习师傅。往年只在年节返京,如今周家调任汴京,她才跟着回京长住。”
"既不长居汴京,"苏清澜蹙眉,"怎的瞧着对蓁蓁这般不满?"那王若晴趾高气扬之态,分明是专程来寻衅的。
陆雪瑶忽凑近她耳畔:"我的傻清澜,蓁蓁不过是捎带着——人家真正要针对的,可是你呢。"
"我?"苏清澜愕然,"这又与我何干?"
"自然是为着萧逸尘啊!"
又是个痴慕萧逸尘的?
苏清澜眉尖紧蹙,当真是人在席间坐,祸从天上来!
苏清澜刚理清这一屋子人的关系,那头王若晴已气势汹汹地发难。
"哟——"王若晴纤指一抬,竟当众直指苏清澜面门,"我当是谁这般眼熟,原是那猎户苏家的丫头!"
她故意将"猎户"二字咬得极重,"不过沾着陛下恩典认作义女,倒真端起金枝玉叶的架子了!"
苏清澜垂眸不语,任她撒泼。
果然有个穿杏红衫子的跟班接茬:"什么金枝玉叶呀,听说送去和亲,人家嫌丑退回来了呢!"
满屋贵女闻言纷纷以袖掩唇,吃吃笑声如毒蚁噬心。
这世道便是如此。去和亲,是往火坑里跳;被拒婚,反落得个貌丑无盐的污名。
横竖都是她们唇齿间的笑柄。
苏清澜指尖一顿,茶盏"铿"地落在案上,惊得满室一静。
"王姑娘慎言。"她眸光如霜扫过众人,"和亲乃两国邦交大事,岂容闺阁戏谑?"
苏清澜眼波流转,笑意更深:"照王姑娘这般说辞,那忽兰公主在我大周择婿至今未定,莫不是也因容貌欠佳?"
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王姑娘这是在暗指忽兰公主与我一般'丑陋'么?"
王若晴霎时面如白纸:"我、我绝非此意!"
"哦?"苏清澜眉梢微挑,"那王姑娘是何意呢?"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王家嫡女此刻气势全无,强撑着道:"今日...今日是秦家宴饮,不谈这些朝堂之事。"
陆雪瑶适时奉上新茶,苏清澜从容接过,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
只听陆雪瑶温声道:"清澜贵为公主,何必与这些不知轻重的闺阁女子计较?仔细气坏了身子......"
苏清澜唇角微扬,越发入戏地轻哼一声,摆足了不屑与无知者一般见识的矜贵姿态。
装,谁不会!
王若晴胸中怒火翻腾却无处发泄,瞥见秦蓁蓁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突然抬手指向园中陈设,尖声道:"都说秦家富贵,这小年宴的排场竟如此寒酸!"
指尖又重重戳向案上器皿,"这些粗陋物件,还好意思拿上宴会,入我们的眼!"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秦府今夜琉璃灯映着金丝幔,白玉盘中盛着猩唇熊掌,连阶前扫雪的仆役都穿着簇新锦袄。
这般铺陈,莫说汴京城,就是放眼整个大周也难寻第二家。
秦蓁蓁当即冷笑一声:"寒舍简陋,原不配王姑娘金尊玉贵的身子!既瞧不上眼,何必委屈自己来凑这个热闹?"她眼尾一挑,"哎,我们也就是依着礼节,象征性地递个帖子,谁知道你还真来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