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正午的天光本该亮得晃眼,此刻却被翻涌而来的厚重铅云一点点蚕食,光线迅速暗沉下来,如同沉入混浊的深水。
厚重的紫檀木办公桌散发着沉郁的木香,林默坐在桌后,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那触感如同此刻室内凝结的空气。
门被推开时,没有礼貌的敲门声,只有一股裹挟着香烛烟火气的风。
两个穿着靛青云纹道袍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步履带着刻意的沉凝,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现代写字楼的光洁地砖,而是他们清虚观那千年不动的青石阶。
为首的高个弟子下颌微抬,眼神扫过这间宽敞、现代却又处处透着林默个人风格的办公室,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与挑剔,最终落在林默身上,那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旧物。
“林默?”高个弟子开口,声音平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力,像庙里敲响的磬音,冰冷地砸在安静的空气里。
林默抬起眼,目光平静,如同深潭。“是。”
“我们是清虚观玄明、玄清二位师兄座下,奉师尊法旨前来。”高个弟子身旁稍矮些的那位紧跟着说道,语调同样平板,却隐隐透着一股急于完成任务的焦躁,“你那些……行径,”他刻意顿了顿,似乎找不出更“文雅”的词汇,“在世俗闹得沸沸扬扬,所谓直播,哗众取宠,搅扰尘世安宁,已触犯玄门清规戒律。”
高个弟子接过话头,目光如锥,刺向林默:“师尊有令,命你即刻收敛。玄门自有玄门的规矩,世俗有世俗的秩序。你那套野路子的把戏,适可而止。莫要再行那等惑乱人心之举,否则……”
他话未说尽,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林默依旧沉默,只是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窗外的云层更厚了,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天际线上,办公室内光线愈发暗淡,连紫檀木桌面的纹理都显得模糊不清。
“玄门交流会,乃是正统玄门弟子切磋论道、厘定清规之盛会,”矮个弟子见林默不语,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轻蔑,“岂是你这等来历不明、师承不清的散修能觊觎的?野路子就该有野路子的自觉,守好你那一亩三分地,莫要痴心妄想,妄图挤进不该去的场合,平白污了诸派前辈的眼!”
“师承不清”四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林默耳中。
他原本低垂的眼睫猛地抬起。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缩,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窗外,一道惨白的电光猛地撕裂浓重的铅云,短暂地照亮了林默沉静的脸,和他骤然变得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眼底深处,似有极寒的星火在无声跳动。
高个弟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但他只当是对方被戳中痛处的羞恼,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更加倨傲的弧度。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声音刻意压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怎么?说到痛处了?莫不是连你那死鬼师父的名号都羞于启齿?一个连师承都遮遮掩掩、只懂在俗世里装神弄鬼的废物,也配谈‘玄’字?也敢妄想染指我玄门正统的……”
“嗡——!”
一声极其低沉、极其悠远、仿佛来自洪荒太古的龙吟,并非真正响起在耳畔,而是直接在玄明、玄清二人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没有任何征兆。
矮个弟子玄清脸上的轻蔑和不耐瞬间被冻结,紧接着转为一种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像是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体内那点微末的、引以为傲的灵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捏,彻底凝滞、冻结!
连一个最简单的引气法诀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试图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扼住。
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疯狂涌出,冰凉的汗珠顺着额角、鬓角、脖颈滚落,眨眼间浸透了靛青的道袍内衬,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站在他旁边的高个弟子玄明,情况同样糟糕。
他按在桌面上的双手猛地一颤,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比玄清修为略深,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沛然莫御、古老苍茫的恐怖威压!
那不是简单的力量压制,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更高阶存在的绝对俯瞰!
仿佛有一条沉睡的洪荒巨龙在他渺小的灵魂上空睁开了漠然的竖瞳。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呼吸变得极其艰难。
他体内的灵力同样被死死冻结,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分毫。
冷汗同样瞬间浸透了他的道袍,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滴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视若珍宝、辛苦修炼得来的一点道基,竟在这无形的恐怖威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死寂。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
窗外,酝酿已久的闷雷终于滚滚落下,轰隆隆的巨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却丝毫无法掩盖室内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紫檀木桌面上,林默手边那只盛着清茶的细白瓷杯,杯中的茶水表面,正漾开一圈圈细微却急促的涟漪,杯底与桌面接触的地方,发出极轻微的、持续的“嗡嗡”震颤声。
玄清最先承受不住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碾压。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跌坐在地板上,道袍下摆狼狈地摊开。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从幽冥爬出的魔神。
玄明强撑着没有倒下,但按在桌面上的双臂也在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他死死盯着林默,那眼神里的倨傲早已被碾碎,只剩下惊骇欲绝和一丝强行压下的怨毒。
他知道,再待下去,自己这点可怜的道基恐怕真要毁于一旦!
“走……走!”玄明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破碎的两个字,再也顾不得什么清虚观的体面,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爬地向门口冲去。
玄清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
厚重的实木门被粗暴地拉开,又被重重摔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旋即被淹没在窗外的雷声里。
办公室内,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空气里尚未平息的紧张余韵。
茶杯水面上的涟漪渐渐平息。
林默依旧坐在桌后,姿势几乎没有变化。
窗外一道更亮的闪电劈开昏暗,瞬间映亮他沉静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那片幽邃无垠的寒潭。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细白瓷杯光滑冰凉的杯壁,那杯壁上的震颤感尚未完全消失。
走廊尽头,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玄明几乎是踉跄着撞进电梯厢,玄清紧随其后,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轿壁上。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沉闷的雷声。
玄清靠在角落,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的道袍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冷和黏腻,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玄明则死死盯着电梯门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
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发髻散乱,脸色灰败,眼中布满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踩碎尊严后熊熊燃烧的、毒火般的怨毒。
他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龙气……”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阴冷的恨意,“龙气又如何!”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金属门上自己扭曲的倒影,仿佛要将这刻骨的屈辱和怨毒烙印进去。
“玄门……容不得你!”(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