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浑浊得跟陈年老醋缸底似的,一股子土腥味混着朽木的霉腐气,呛得人直咳嗽。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全是湿滑的烂泥和硌脚的碎石。地道狭窄得只能弯腰爬行,后背蹭着冰凉粗糙的土壁,时不时还有朽烂的木头顶梁嘎吱作响,震落簌簌的泥土,吓得人头皮发麻。
“咳咳…连…连长…这…这地道…通…通吗?”林书远跟在李山河屁股后头,声音发颤,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包沾泥带雪的玉米面。
“少废话!爬!”李山河咬着牙,胸口旧伤被这憋闷的环境一激,又隐隐作痛。他肩膀那点酸痛感倒是消停了,脑子里也没了算盘珠子响,可心里头那根弦绷得死紧。这鬼地方,太压抑了!感觉像被活埋进了棺材!
伤员最遭罪。赵大夯那条伤腿根本弯不了,只能让人半拖半架着往前挪,疼得他满头冷汗,牙关咬得咯咯响。铁算盘腰伤也好不到哪去,每爬一步都闷哼一声。王奶奶的小孙子狗剩,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只敢小声抽噎。
“加把劲!前头…前头有风!”老六在前头探路,突然兴奋地低吼了一声。
果然!一股微弱但带着水腥气的凉风,从前方的黑暗里吹了过来!所有人精神一振,连滚带爬地加快了速度。
又爬了不知多久,地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隐约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还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到头了!出口!”老六的声音带着狂喜。
众人连滚带爬地涌到出口处。那里被一堆乱石和厚厚的枯藤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点缝隙透风进水。
“搬!把石头搬开!”李山河下令。
大伙儿七手八脚,搬开乱石,扯开枯藤。刺眼的亮光猛地灌了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紧接着,带着水腥气的、冰冷的河风,呼啦啦地涌进地道,吹散了憋闷!
钻出地道口,所有人都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有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河滩湿地,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条浑浊的河流在不远处缓缓流淌,正是康王河的下游分支——老河湾!河对岸,隐约能看到台儿庄方向腾起的硝烟,炮声隆隆,像沉闷的鼓点。
“出来了!真他娘的出来了!”赵大夯一屁股坐在湿冷的河滩上,劫后余生地大笑。
“多亏了这耗子精…呃…多亏了这地道!”老六心有余悸地改口。
李山河也长舒一口气,靠着冰冷的石头喘息。总算逃出来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那块沾着霉斑的青砖还在怀里硌着。算盘老兄,又欠你一条命!
清点人数物资。人都在,就是一个个跟泥猴似的,狼狈不堪。物资损失惨重。铜锭丢了几块,子弹箱子摔坏了一个,咸鱼干撒了不少。最心疼的是那两挺马克沁重机枪,虽然主体没坏,但脚架和水冷筒在狭窄地道里磕碰变形了,得花时间修。
“先找个地方落脚!生火!烤干衣服!伤员处理伤口!”李山河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下令。
老河湾芦苇荡深处,倒是有不少废弃的渔家窝棚。找了个相对完整的,众人挤进去,总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林书远和王奶奶忙着用芦苇杆生火,把湿透的衣服架在火堆旁烤。李山河则和赵大夯、老六检查那两挺宝贝机枪。
“他娘的!这脚架弯了!得找家伙掰直!”赵大夯骂骂咧咧。
“水冷筒也瘪了一块!得敲回来!不然漏水!”老六用醋木勺比划着。
正发愁呢,林书远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窝棚角落里一堆烂渔网:“连长…您看…那…那是啥?”
李山河顺着看去。只见烂渔网底下,露出一小角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布?
他走过去,拨开渔网。下面赫然压着一条巴掌宽、三尺多长的布条!颜色暗红发黑,像是被血浸透后干涸的!更诡异的是,布条上还用炭灰之类的东西,歪歪扭扭画着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像是鬼画符!
“血布条?”老六凑过来,一脸晦气,“谁他娘的把这晦气玩意儿藏这儿?”
李山河却心头一跳!他拿起那条沉甸甸、带着铁锈般血腥味的布条。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布条的瞬间!肩膀深处那沉寂已久的酸痛感,猛地复苏!像通了电一样,又麻又痛!脑子里沉寂的算盘珠子,也毫无征兆地“啪”响了一声!清晰无比!
这布条…有古怪!
李山河强忍着肩膀的刺痛和心里的惊涛骇浪,仔细端详布条上的鬼画符。看久了,那歪歪扭扭的线条,似乎…有点像地图?一条弯曲的线像河流,几个叉叉像村庄…
“书远!地图!”李山河哑着嗓子喊。
林书远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沾着泥水的简易地图(从伪军哨卡缴获的台儿庄周边图)。李山河把血布条铺在地上,对照着地图看。
“看这儿!”李山河指着地图上老河湾的位置,又指着血布条上一个用炭灰画的叉叉符号,“这个叉…像不像…河湾村?”
河湾村?地图上确实有个叫河湾村的小庄子,就在老河湾上游七八里地,紧挨着鬼子一条重要的补给线!
“还有这!”李山河又指着血布条上一条弯曲的线旁边,画着个小圆圈,里面点了个点,“这像啥?粮仓?军火库?”
“河湾村…俺…俺好像听被抓的伪军提过一嘴…”老六抓着他的大脑袋,“说…说那村子后头…有个鬼子临时的…啥…啥中转站?囤了不少东西!”
中转站?!粮?军火?!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刚丢了补给,这要是能端了鬼子的窝…那不就发了?!
“连长!干他一票?!”赵大夯眼冒绿光,腿都不疼了。
铁算盘也舔了舔嘴唇:“李老弟…这血布条…邪乎是邪乎了点…可这指的路…没准是真金子!”
李山河摩挲着那条冰凉、带着血腥味的布条,肩膀的刺痛感伴随着算盘珠子的轻微跳动,像是在催促他下决心。
“干!”李山河一咬牙,把血布条小心地揣进怀里,“老六!带两个人,先去河湾村摸摸底!看这‘叉’和‘圈’,到底是啥玩意儿!”(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