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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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年间,杨士奇为节省房租,寓居城西金城坊的羊毛胡同,因此有人称他为西杨。如今朝廷发放双俸,他就迁到城东澄清坊的椿树胡同。原配严氏早逝,他将家中一个婢女移作侧室。长子杨稷是严氏所生,现年二十七八岁,侧室生次子杨禾道(排版需造字:左禾右道),不过七八岁。平时士奇早出晚归,二子皆疏于管束。杨稷常在街巷里与一些泼皮闲汉厮混。
自洪武年来,私妓、官妓皆未禁止;到了永乐年间,在京官吏多不带妻妾,夜间寂寥,就常去寻花问柳,是以北京城中娼妓盛行,大多聚集在东安门外黄华坊许多胡同里。演乐胡同、本司胡同是朝廷的教坊司所在,乐工与官妓都在这里。私妓则散布在马姑娘胡同、柳姑娘胡同、赵姑娘胡同等,其中知名的有“丽春院”、“绮香楼”、“长春院”、“长乐馆”。再向东出城有小胡同称作“南院”,院落前面全无招牌,有的只插着一面小绿旗,上面飘着“南风”二字,知趣者自知,不知者自不知。
暮春三月。那一日杨士奇回家吃了晚饭,正坐在书房看书,婢女来报,门外来了一个人,说是刘台长差来的,请大人去吃茶。士奇出来相见,原来是刘观差来的家仆,请他去黄华坊春明茶楼吃茶。士奇的寓所在澄清坊,与黄华坊相距不远,就答应了,换上一件青色襕裳,就跟着小厮前去。进入一处胡同,来到春明茶楼,进入二楼的雅间。梁上悬着八盏宫灯,灯内山水人物徐徐转动;墙上挂着古今名人字画以及紫檀人物花卉雕刻;博古架上摆着许多商盘周鼎和各色玉雕;花木架上摆着几盆兰花。铜炉里檀香袅袅。刘观与赵伦等三名御史在座,还有一个年约五十馀岁的人,身着青绸道袍,从未见过。刘观与士奇引见此人,说他是沈万三的儿子,名唤沈文度,前年从南京到行在北京做买卖,因同行欺他是外乡人,常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搔扰,多亏御史赵伦等人出面,他才在北京立住了脚。今晚请诸位吃茶,略表谢意。士奇听说是商贾请吃茶,心里不喜,有些后悔前来。入座后,一名青衣女子献上茶,另外两名青衣女子捧来各色果品,接着几个头戴明角冠身穿皂色褙子的女子吹笛弹琴。刘观道:“她们都是教坊司的乐工,人称官妓,卖艺不卖身,才艺远在寻常人之上。”沈文度笑道:“正是正是。”
吃茶之际,一个小厮捧来几本书,沈文度分送杨士奇、刘观等五人,说道:“不才年青时也喜作诗弄文,行商多年,得闲时便胡乱诌几首。今年初将历年所作的诗选了选,刻板印了五百册,请几位大官人赐教。”士奇心想沈文度莫不是早年弃文从商,捨进士之途,作陶朱之业,就接了书来看,封面上题《商旅存稿》,以为是张打油一类俚俗的诗,翻开看了几首,不曾想到诗颇有唐风,与朝臣的诗风十分相近,虽不甚工,而从诗题中却隐约能知他的商旅行踪。如《客江城》诗云:“归去长依彭泽柳,闲来独钓武昌鱼。”《淮安旅舍晚眺》诗云:“商旅多秋思,推窗看雁归。”《京城中秋遇同乡即席感赋》诗云:“客中醉饮燕山月,城上愁生蓟北云。”《遇困赠楚义士》诗云:“是日江南逢剧孟,此时湘上愧陶朱。”士奇暗自惊奇,再看沈文度形貌,不像一个商贾中的俗物,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觉得香沁心脾。
刘观劝道:“我们几条汉子在一起吃茶,好生无趣,沈大官人安排了几个劝茶女娃,一人配一个,杨学士可不要谢却哦。”杨士奇道:“还有劝茶的人?”沈文度拍了拍手掌,门外进来五个女子,年约十六七岁,面容嫣丽,身着粉红褙子,掩映着月白抹胸,露出丰盈肌肤。沈文度道:“娇娇茶艺最为出色,来来来,你劝杨学士吃茶。”杨士奇见五个女儿的装扮,不像良家女子,忙站起来,摆着双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自个吃茶便是,休劝休劝。”刘观笑道:“东里先生不好女色,莫不是好南风?从这里向东出城,有一处叫南院的所在,从前称作北里。兄名号东里,北里东里,相差无几,哪日我请东里去北里作耍子去,你切莫推脱便好。”众人大笑。士奇红了脸,慌忙道:“刘大人说笑话了,茶我已经品尝,多谢沈大官人,家里两个顽儿无人管照,我得早些儿回家。”说时要走,刘观拉住道:“既来之,则安之,岂有中途退却之理。好,好,娇娇,你去伺候杨学士,若伺候不好,唯你是问。”娇娇微微应了一声,紧搂着士奇的胳膊,推着他坐下,就偎在他身上。士奇十分不自在,看一眼刘观,他抱着一个女子在怀里,嘴亲着她的脸,手在她胸前揉着。
沈文度道:“去年底,不才在城南买了一座小小的园子,园中杏树多,就唤作杏园,如诸位大人不弃,选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不才请诸公前来雅集,谈诗论文,赏画品茶,万勿推脱为谢。”刘观笑道:“我是不会推脱的,不知杨学士意下如何?”士奇久居京城,平时公馀不免寂寥,哪里经得起沈文度这样相请,嘀咕一句“日间公务在身,不便出宫。”刘观道:“我们告假半日便是。”士奇道:“到时再说罢。”(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