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神人身高三丈,口若洪钟,先前略有注意时还好,此刻性子起来了。
一开口,便是止不住的声浪四涌,震的三人头晕目眩,险些昏死。
好在这关节眼里,最后那樵夫攥在手里的木牌上,护行山野四个大字陡然泛起一层温润白光,虽不刺眼,却像一道轻响敲在金甲神人耳中。
他瞳孔微缩,随即猛地收了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几分懊恼:
“哎呀,失策失策!好些年没跟凡人说过话,一时竟忘了收着力气,你们可还撑得住?”
三人哪敢说半个“不”字,忙扶着彼此站稳,拱手时手臂还在微微发颤,连声应道:
“没事没事,劳烦大神挂心!”
金甲神人低笑一声后,刻意压住了声线道:
“你们手里这东西,可不是寻常刻字的木牌能比的。它是实打实的‘法令’!是有人直达天听,求来了应允!”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道:
“上回见着类似的事,还是西南那位道爷,凭着自身的尊位,硬生生向老天爷求了个‘乞活丹’的丹方。”
“说句实在的,你们手里这法令,跟那‘乞活丹’是差不多的宝贝。都是直达天听,才落下的规制。”
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娘娘允过谁。
如今居然见着了!
金甲神人自顾自感慨着这法令的不凡,可话没说完,便瞥见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懵懂。
显然连“西南道爷”是谁、“乞活丹”是啥都不知道。他猛地拍了下额头,失笑出声:
“啊哟,倒忘了!这些事情,离的有点远,眼下还真不是你们几个凡人能知晓的。罢了罢了,你们不用懂那么多,只记着这是件能救命的宝贝,就够了。”
说着,他举起手里捡来的木牌,指尖在牌面轻轻一点:
“而且拿出此物来,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们山神一脉,不管在哪个山头值守,都会有所感知。只要手里没紧要的,都会赶过来护持。”
“所以啊,事了之后,你们可得把这木牌留下,这是我们向上面复命的凭依。”
说到这儿,金甲神人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慰。
往日里,他们山神一脉总有些羡慕云雨调度司。
虽说他们两方素来不对付,可人家那边有完善的奖惩机制,谁有功、谁该升,条条框框说得明明白白,晋升门路一目了然。
可他们山神这边,因着管着山神一脉的娘娘性子雅淡喜静,不爱操心这些俗务,以至于连个明确的功过评定规矩都没有。
如今有了这“法令”作凭依,总算能为山神一脉的规制,迈出那么一小步了!
且这里面最妙的还是,这无形中说明了,当年最后一场山水之争里,赢下来的自然是他们这边!
这边金甲神人在心里感慨,那边三人却还是懵懵懂懂的。
虽听懂了“木牌是宝贝”“要留下复命”,可“天听”“尊位”“山神一脉”这些词,像一团乱麻缠在脑子里,反倒引出了更多困惑。
可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哪怕是先前开口的樵夫此刻脑子转过来了,也不敢在多嘴了。
三人只能木讷地连连点头称是,最后那个更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木牌。
金甲神人话音落定,便朝着那熊罴尸身抬手一招。那尸体竟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瞬间便被摄走,消失无踪。
他又开口补充道:“这熊罴尸身虽算不得什么稀世宝贝,却是我一份功绩,故而我便连这木牌也一同收走了。”
三人忙不迭点头应和:“自然该是您的!”
金甲神人闻言摇头笑了笑,随即让两个樵夫伸出手来。话音刚落,两颗硕大雪白的獠牙便分别落在了二人掌心。
“你我也算有几分缘法,这熊罴尸身与妖丹,自然不能给你们,但这一两颗獠牙倒算不得什么。你们拿好,回去总能换些银钱度日。”
两个樵夫顿时喜出望外——这獠牙怕是足够让他们即刻变成小富之家了!
随后,金甲神人又转向一旁什么都没有的年轻公子道:
“你那几位护卫,我也寻到了。可惜啊,最终只活下来三人,另外三位,已是身死灯灭,回天乏术了。”
说罢,他抬手又是一挥,先前留下断后的那几位武夫,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公子面前。
那三位侥幸存活的武夫,显然还没弄清眼前为何骤然一变;而另外三位先前摔下悬崖的,此刻也被整肃了衣冠,好好地安置在他们身旁。
见状,王承业急忙屈膝跪地,恭敬拜道:
“多谢大神出手相助!敢问大神名号尊位,神庙坐落何方?今日之事了结后,晚辈王承业定当携厚礼登门,以谢大恩!”
金甲神人笑着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大神’二字,我可当不起。至于神位.呵呵,不提也罢。眼下啊,我们这些人,还没到该现身的时候呢。”
说罢,这金甲神人便如来时一般突兀消失。
只留下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又完全摸不清状况的人来。
——
而在那幽深的甜水河底,一名身着乌衣的男子正背手而立,目光落在前方那具庞大的鲇鱼尸首上,眉头紧拧。
四周水压,幽暗于他是全然无碍。仿佛脚下不是深水河底,只是寻常平地。
对着大鱼愣了片刻之后,随即抬手,试着去揭压在鲇鱼头颅上的那块木牌——它仍牢牢嵌在鱼首之上,未有半分松动。
可才一入手,他便面色骤变。
因为揭不下来!
明明他已经用上了十成十的本事了!
若是在高,那就得使出压箱底的东西了,但先不说届时还是可能不成,且更重要的还是,这玩意似乎随处可见?
这让他心头万分惊愕:
‘不能啊,此物就算直达天听,也不该连我想揭下来都这么困难。我这一身移山倒海的修为,岂能是白来的?’
可想着想着,他便是面色煞白,浑身冷汗。
整条河水都浸不透的衣衫,在这一刻是彻底打湿。
‘完了!既然不能是这块牌子的问题,那就只能是旁的什么还落在了这上面。这地方,怕是远不止我们这一批人盯着!’
念及此,他忍不住一声哀叹,语气里满是懊恼:
“我就知道,明明是好几把紧要的剑落在这儿,可为何文庙却始终不见踪影,果然是这里面大有问题!”
这乌衣客正满心懊恼时,突然听见盟友传讯唤他前去。
犹豫了一下后,乌衣客还是一步迈出,跟着落在了唤他的人身旁。
在他们眼前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前面不远是一座石桥,其上青苔遍布,藤蔓丛生,显然早已荒废。
只是在诸多绿植之中,一把裹满了藤曼的长剑赫然吊在了石桥之下。
看着这把长剑,唤来乌衣客的妖艳女子忍不住笑道:
“我料定其余几家还在着眼那几把最显眼的剑。只是那些蠢货真的是躲了太久,以至于拧不清了。”
她一直盘膝坐在河道旁,虽然看着没什么异样。
可乌衣客知道——她动不了!
“澜河里的那把,牵涉过大,那里是旁余能拿的?”
“暗河下那把太过凶戾,邪魔道都不愿意沾染这么邪性的东西。除非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被压着的那一把,呵呵,更不可能了,人家的主人,我想都已经要寻来了。你说,什么人才能从一个纯粹剑修的手里,抢走人家的本命飞剑?”
说罢,她便是万分讥讽的笑了起来,最终视线慢慢放缓,最后落在了这一把剑上:
“只有这一把,不高不低,不凶不险,正正好好啊!”
于此,乌衣客始终一言不发,因为他此前也这么想。
见他一直不开口,妖艳女子好奇回头,也没多问,只是皱眉道了一句:
“所以我挑出来放河里的小妖们干的怎么样了?”
乌衣客方才开了口:
“死了一个。”
“哦?可知是谁动的手?”
乌衣客十分坦然道:
“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四下都看过了,于整体无碍。回头我会叫那些小妖们收敛一点的。免得冒出头来,又给人收拾了去。”
“但它们不成气候,不多吃几个人,我怕难以发挥作用。”女子有些皱眉。这把剑很重要,她投入很大却又捉襟见肘。
以至于只能叫颇为关键的小妖们,去靠着吃人这么不靠谱的办法来提升修为。
乌衣客趁机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拿捏的意味:
“我倒舍得耗些自身精血,来喂养这些东西。只是我这般耗费本源,你总得给些表示吧?”
那妖艳女子眉梢一挑,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不屑:
“你想要什么?是我私藏的那枚宝塔碎片,还是贴身戴的如意簪?”
她话音顿了顿,眼神忽然缠上乌衣客,尾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分外勾人的意味道:“亦或是,想要我的身子?”
“你那点魅惑手段,火候不上不下的,还是别在我面前摆弄了。”乌衣客毫不留情地拆台,语气里满是轻蔑。
女子嘴角撇得更甚,不屑之色更浓,却还是耐着性子追问: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乌衣客这才收了先前的轻慢神色,正色问道:
“你这魅惑之术虽说残缺不全,才落得不上不下的境地,但我听说,你是偷师自青丘?”
“青丘的狐狸才不玩这些,那群家伙脑子拧巴,明明是天生妖狐,偏要去修正。”女子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我真正去的地方,是涂山!”
“哦?”乌衣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涂山险地,可比青丘难闯多了。你能自由出入,定然有依仗——我要的就是你那出入涂山的法子!放心,除了精血,该补你的好处,我绝不会少。”
说着,他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金丹,丹身莹润通透,还泛着淡淡的暖金色灵光,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见了这枚金丹,妖艳女子眼神骤然一凝,连呼吸都漏了半拍,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显然是动了心。
但她转瞬便压下心头意动,语气又恢复了平稳,只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你为何偏偏执着于这种逃命的法子?”
这话说的乌衣客心有戚戚,是啊,我若不被你们诓骗,动了贪念,来了这倒霉地方。
我又何必执着于逃命的法子呢?(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