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骑兵使用的长柄马槊,绝非普通长矛可比。
其工艺复杂到足以让铁林谷最老练的匠人也望而却步。
单说那丈余长的槊杆,就不是一根木头能解决的。
必须选用生长十年以上的桑木做芯,外层裹以柘木、梨木等坚韧木材,因为桑木柔韧不易折,柘木坚硬能承重,多层木材搭配才能兼顾韧性与强度。
可这“裹杆”的工序,第一步就难倒了无数人:要将不同木材削成厚度均匀的薄片,再用鱼鳔熬制的胶层层粘合,每一层都要保证纹理对齐、贴合紧密,稍有偏差,成型后就容易从夹层开裂。
粘合之后,还需要加压塑形,这一步极为关键。
木材涂胶后必须施加持续且均匀的压力,让胶汁充分渗透木纤维,才能让多层木材真正融为一体。传统手法制作马槊,只能靠人力转动绞盘拉动夹板施压,十几个人轮流发力,一天也压不出三五根槊杆,而且人力施压时力道时大时小,往往外层木片已经压实,内层还留有缝隙。
王贵生此前试做了好几把槊杆,都没有成功,问题就出在这上面。
可若是制作出水力压榨机,或者螺纹挤压设备,力道不均的问题就可以完美解决。
要知道,重骑兵和轻骑兵最大的不同,就是强悍的撞阵能力。
轻骑兵用的长矛,多是单木杆配铁尖,杆身虽轻便却缺乏韧性,高速冲锋时一旦撞上敌方盾牌或铠甲,杆身承受不住瞬间的冲击力,很容易从中间断裂。
所以许多轻骑兵冲锋时只将长矛当作一次性武器,刺中敌人或撞断后,便会迅速拔出腰间战刀,转为近身劈砍。
可重骑兵却不同。
他们手中的马槊本就为撞阵而生,槊杆是多层硬木胶合加压制成,外层还会缠上浸蜡麻绳、刷上桐油,韧性与强度远超普通长矛,而槊头与槊杆的连接,就用铁箍牢牢固定,还会在连接处加装铜套,防止刺击时槊头脱落。
重骑兵使用这样的兵器,自身披着重甲、战马也有具装防护,无需像轻骑兵那样担心冲锋时被流矢或短兵所伤。
他们可以顶着敌方的箭雨和短矛,以完整的冲锋姿态撞进敌阵,马槊刺出的力道,配合战马冲锋的惯性,即便高速撞上敌方的密集盾阵,也能凭借自身强度顶住冲击力,要么将盾牌捅穿,要么将持盾士兵连人带盾撞飞,硬生生在阵中撕开缺口。
这,才是重骑兵的优势。
……
眼下陈家人都被藏在铁林谷。
那日老夫人在林川面前说了许多,或许是老夫人想让他知道,陈将军所经受的苦难背后的真相,或许是想借他之口,劝陈将军归隐,又或许是心存了一丝希望,期待着林川以后能做些什么……
不管怎样,他很清楚,陈家与镇北王的旧怨牵扯甚深,如今陈家避入铁林谷,镇北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暗中追查,这根引线迟早要烧到自己身上。
镇北王对自己从来没有真心倚重。
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上书朝廷请功,封他县伯、许他封地,不过是看中他能带兵打仗的本事,想把他当成陈将军的替代品,成为棋盘上一颗能打的棋子。而他林川,何尝不是在借着镇北王的权势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种相互利用的平衡,看似和睦,实则脆弱不堪。
一旦他的风头太盛呢?
如今不过打了几场胜仗就封了县伯,若是再建奇功,爵位往上走,兵权再扩大,镇北王还能容得下他?
功高震主从来都是武将的催命符,更何况,他从未真正地把镇北王当主子。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除了抓紧笼络人才,把铁林谷建成固若金汤的根基。
更要攥紧手里的枪杆子,进一步打造无人能及的强军战力。
火器营无疑是铁林谷的秘密杀器。可上次雨夜突袭羯卫大营,也暴露了火器营最大的弱点:现有的火药技术,不能保证全天候作战。
单靠火器营,不足以应对所有战局。
他必须尽快打造一支能正面硬撼、撕开任何防线的尖刀。
重骑兵,就是眼下最稳妥的选项。
这支力量不仅能弥补火器营的短板,更能成为铁林谷的压舱石。
无论是应对羯族的反扑,还是将来与镇北王摊牌。
一支精锐重骑在手,才有谈判的资本,自保的底气。
……
焦黑的断矛插在尸堆里。
折断的旌旗被血浸透,耷拉在满地狼藉间。
篝火冒着青烟,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在晚风里弥漫。
“一起搭把手啊!”
一声嘶哑的呼喊划破死寂。
不远处,三名浑身是血的战兵踉跄着跑过去,双手扣住一匹死去战马的蹄子,咬着牙发力。“嘿哟!”沉重的马尸被翻到一边,底下露出一个蜷缩的身影,正是被马压在身下的同袍。
“还活着——!”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可话音刚落,那名士兵就发出了微弱的气音:“嗬……嗬……”
他胸口的甲胄被马蹄踩得凹陷下去,鲜血从甲缝里汩汩涌出。
“你别说话,兄弟,别说话!”
一个战兵扑跪下去,颤抖着伸手想要解开他的甲胄,被身边人拦住:“慢着!直接解甲会扯到伤口!”
他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转头朝着四周大喊:“纱布!快,纱布!谁带纱布了?”
周围清理战场的士兵纷纷摸向自己的行囊,可翻找了半天,只有一个人掏出了一小块沾着血污的纱布。
“只有这个了!”他快步跑过来,将纱布递过去。
“有没有金创药……谁有金创药啊——”
战兵捧着纱布喊道。
金创药本就珍贵,这场恶战下来,早就用得所剩无几。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有人别过头去,不敢看那名濒死同袍的脸。
“嗬……我……嗬……娘啊——”
微弱的呻吟声里,那名士兵抬起手,似乎看到了什么。
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下来。
“兄弟别睡啊!坚持住!”
战兵死死按住他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往外冒。
“卧槽,快摁住啊!过来帮忙!”
两名士兵立刻扑过来,一人按住伤者的肩膀,一人按住他的腿,可伤口的血根本止不住。
“止不住血啊……”有人无力地呢喃。
“操——!”战兵猛地一拳砸在地上,红着眼眶嘶吼,“就没有办法了吗?他还活着啊!”
周围的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伤者的呢喃。
“娘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