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边缘的空地上,将士们动作麻利地搭建营寨。
帐篷次第撑起,形成一片规整的营地。
火器营将装备整齐码放,外围用原木搭建起简易防御工事;骑兵们牵着战马,在营地西侧开辟出临时马厩,给马匹喂足草料;步兵们则分成小队,沿芦苇荡外围布设警戒哨,警惕石门关方向的动静。
经历青铜峡的淬炼,这支队伍的凝聚力和执行力愈发强劲。
二狗快步走来,躬身禀报:“大人,营寨已搭建完毕,警戒哨也已布设妥当,伙房正在生火做饭,将士们轮换休整,随时可战!”
“嗯。”林川点点头,“让弟兄们吃好喝好,斥候还未传回消息,今晚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作战。”
“喏!”二狗响亮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营地另一侧。
河西船帮的数百名船工们,正扎堆坐在芦苇丛边。
人人手里都捏着刚分到的热饼子和肉干,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忙碌的战兵们。
罗千帆早在灵州码头启航前,就跟他们透了底。
林大人要建水军,往后这黄河上的航运、水上作战,都少不了他们这些船工的身影。
当时大家伙心里都犯着嘀咕:当兵吃粮虽稳,可打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他们一辈子跑船,靠手艺吃饭,犯不着去搏命。再说,哪路军队不是将官作威作福,兵士们忍气吞声?
真要是入了伍,指不定要受多少窝囊气。
可这几日一路逆流而上,从灵州码头到青铜峡,再到如今这片芦苇荡,一路相处下来,船工们心里的那点嘀咕,渐渐被磨平了。
闯青铜峡那三个多时辰,是他们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
战兵们跟着他们一起拉纤,肩膀勒得红肿也没一个人喊苦;船被回旋风掀得要撞崖,是战兵们抄起长篙一起顶,拼死拉着纤绳,跟他们并肩扛过了最险的关头;歇息时,伙房煮了热粥,战兵们先给他们递过来,说船工们掌舵撑篙更费力气;夜里泊船,战兵们轮流值守警戒,让他们能安心睡个整觉。
这些细节,船工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们跑了大半辈子黄河,见过的军队不算少,有程家军的粮船护卫,有地方的巡河兵,还有各路商户的私兵……
可哪一支不是将官锦衣玉食,兵士们凑活度日?
但林大人麾下的这支队伍,完全不一样。
他们亲眼看见,林大人和下面这些将领,吃饭时就蹲在地上,跟普通战兵一样啃饼子、喝热粥,没有半点特殊待遇;夜里查营,林大人会亲手给站岗的战兵掖紧毡毯,会问船工们的船只是否稳固、夜里会不会冷。
将领不摆架子,战兵们个个眼里有光,脸上带着劲。
此刻,营地里的战兵们正忙着搭建防御工事。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检查铠甲,还有的刚换下岗,靠着帐篷闭目养神。
没有喧哗,没有抱怨,每个人都透着一股精气神。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精气神。
可那种精气神,让他们这些船把式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
就像是……
兄弟一般……
“说真的,这样的队伍,我活这么大从没见过。”
一个老船工啃了口饼子,低声感慨道。
他跑了三十年黄河,见多了人心冷暖,军队里的龌龊事也听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样上下一心的光景。
旁边一个年轻船工接话:“可不是嘛!以前见着当兵的,都得绕着走。可这几天跟他们一起拉纤、一起闯险滩,感觉他们跟咱们没两样,都是实打实过日子的人。你看他们,就算明天要打仗,也没一个慌的,那股子劲儿,真让人佩服。”
“罗帮主说林大人要建水军,我以前还琢磨着要不要走。”
另一个船工摸了摸下巴,“现在倒觉得,跟着这样的大人、这样的队伍,或许真不是坏事。你看他们,每个人都跟有奔头似的,咱们跑船跑一辈子,不就是想图个安稳、图个有奔头吗?”
这话一出,不少船工都默默点头。
他们常年在黄河上漂泊,风里来浪里去,看惯了世事无常。
最看重的,无非就是“靠谱”二字。
林川的队伍,让他们看到了靠谱的将领、靠谱的弟兄,还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归属感。
罗千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听着弟兄们的议论,脸上露出笑容。
他拍了拍手,提高声音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有顾虑。但咱们跑船的,讲究的是眼见为实。林大人是干大事的人,他待咱们如弟兄,咱们跟着他,往后不仅有安稳的日子过,还能在黄河上闯出一番名堂,让旁人不敢再小瞧咱们船工!”
船工们纷纷抬起头,望着罗千帆。
目光又飘向不远处的战兵。
有的在检修火器,有的在加固营寨,哪怕夜色渐深,依旧有条不紊。
那股子踏实劲儿,让人打心底里信服。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先前心里的那点摇摆不定,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冲动取代。
是啊……
这样上下一心、不欺辱弟兄的队伍,这样体恤下属、有勇有谋的领头人……
值得豁出去拼一把!
“可是……
一名年纪稍大的船工抿了抿嘴,低声开口,“俺听说,镰刀军……不是朝廷的兵马啊……”
这话一出,刚热起来的气氛瞬间冷了下去。
船工们都沉默了。
他们常年跑黄河,南来北往的商队见得多,或多或少都听过些传闻。
都说镰刀军是从西梁山杀出来的义军,没受过朝廷册封。
说白了,在那些当官的眼里,就是妥妥的反贼。
跟着反贼干,万一哪天朝廷真的想起这片地方,派兵来剿……
他们这些跟着混的,岂不是要掉脑袋?
“切!”罗千帆把手一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我问你们,程家军是朝廷的兵马不?”
程家军?
船工们面面相觑。
程家在灵州盘踞多年,程家军的名号在塞上倒是响亮,可算不算朝廷的兵马,他们还真说不准。
“应、应该是吧?”
有人犹豫着开口,“毕竟程家以前是灵州的守将,麾下的兵,不就是朝廷的兵?”
“是个屁!”罗千帆冷笑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告诉你们,朝廷早就不管咱们灵州的死活了!程家军从根上就是程家的私兵,靠着地盘收税、截商队过日子,跟朝廷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些年党项人在对岸兴州,朝廷派过一兵一卒来管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