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库的寒气如同千万根冰针,刺穿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骨髓。七具尸体组成的扭曲圆环在惨白的手电光下,如同地狱祭坛的献祭品。腐败与血腥混合的恶臭在低温中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死亡本身。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触碰任何东西!通知市局,请求最大支援!法医、痕检、技术队全员进场!快!”张振的声音嘶哑着咆哮,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撕扯出来。他强压下翻涌的胃液和几乎冲破胸膛的惊骇,转身看向林墨。
林墨依旧站在冷藏库门口,身形笔挺如标枪。刺骨的寒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脸上最后一丝震惊的涟漪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冰冷专注。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七具尸体上过多停留,而是穿透弥漫的寒雾,牢牢锁定在库房深处墙壁上那个简陋的刻痕——“→ 林”。
那不是挑衅,林墨瞬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凶手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们引到这里,布置下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展厅”,绝不仅仅是为了刻一个名字来羞辱他。这个符号出现在制冷机组管道接口下方,位置太具体了。
“张队,”林墨的声音在死寂的冷库中异常清晰,“立刻检查所有制冷机组管道接口,特别是刻痕附近的区域。重点排查是否有非正常拆卸、焊接痕迹,或者…人为添加的连接装置。另外,提取刻痕处的金属碎屑进行成分分析。”
张振一愣,瞬间明白了林墨的用意。凶手留下这个指向性的符号,很可能不仅是指向他林墨,更可能指向一个被凶手利用或改造过的物理结构!制冷机组!这关系到整个冷藏库的环境核心!
“技术队!按林顾问说的做!快!”张振立刻下令。一队技术员立刻带着专业设备,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尸体,向制冷机组方向移动。
林墨这才将目光投向地面那个由死亡组成的圆环。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没有去看那些狰狞的伤口,而是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扫描仪,观察着每一具尸体的姿态、衣着、腐败程度以及与地面接触的细微痕迹。
楚玥已经蹲在一具相对新鲜的尸体旁,强忍着刺鼻的气味进行初步检验。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压抑的沉重:“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跨度极大。最外侧这具,男性,约50岁,衣着普通工装,腐败程度较轻,尸僵大部分存在,角膜轻度混浊…死亡时间可能在3到5天前。最内侧这具,”她指向圆环中心一具几乎冻成冰坨、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尸体,“腐败程度极低,但皮肤呈现深紫色皮革样化,眼结膜有密集出血点,这是典型的冻死特征…死亡时间…可能超过一个月,甚至更久。”
“一个月…甚至更久…”张振倒吸一口冷气,这意味着凶手可能早在他们发现便利店案子之前,就已经开始在这里秘密地“收藏”他的受害者!这个冷藏库,竟是一个隐藏多时的屠场!
林墨的目光在尸体间快速移动,他的大脑飞速运算着,将楚玥的初步判断、尸体的摆放位置、衣着特征等信息疯狂整合。突然,他在一具穿着深蓝色旧夹克的尸体旁停下了脚步。这具尸体位于圆环的中段,腐败程度中等,皮肤呈污绿色,腹部膨胀。
吸引林墨注意的,是死者右手紧握的拳头。在低温下,那只手僵硬地蜷缩着,指关节发白,似乎用尽了死前最后的力量攥紧了什么东西。
“楚法医,这具。”林墨指着那只紧握的拳头。
楚玥立刻过来,小心翼翼地用工具辅助,试图在不破坏尸僵的前提下掰开死者的手指。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需要力量的过程。随着轻微的“咔”声,冻僵的手指被一点点撬开。在死者掌心,赫然出现了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边缘有些扭曲变形的黄铜纽扣!纽扣背面,印着一个模糊的、类似船锚的印记!
“纽扣?”张振凑近看,“哪来的?像是…某种制服上的?”
林墨接过技术员递来的镊子,小心地将纽扣夹起,放入物证袋。他仔细观察着纽扣的变形痕迹:“不是自然脱落。边缘有金属疲劳导致的细微裂纹和卷曲变形,这是遭受了巨大外力撕扯或撞击的痕迹。”他的目光扫过死者身上的深蓝色旧夹克,夹克胸口处,缺失了一颗纽扣的位置清晰可见,残留的缝线有被强力扯断的毛茬。“是死者自己的纽扣。在死前搏斗或挣扎中,被扯了下来,紧握在手心。”
这枚小小的纽扣,是死者用生命留下的微弱控诉!
“检查所有尸体衣物是否有类似缺失纽扣或破损!”林墨沉声道。
技术员们立刻行动。很快,又有发现。在另一具穿着灰色夹克的年轻男性尸体上,找到了类似的撕扯痕迹,但纽扣不知所踪。还有一具穿着廉价西装的中年尸体,领带被扯断了一半。
“搏斗!他们中有部分人…在死前进行过反抗!”楚玥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推翻了之前便利店和网吧案件中受害者毫无反抗的结论!这意味着,在这个冷藏库这个封闭的“屠宰场”里,受害者并非都是被瞬间制服,有人曾试图挣扎求生!
林墨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反抗意味着更激烈的冲突,意味着凶手可能留下更多破绽!他再次蹲下身,这次不是看尸体,而是看尸体身下的水泥地面。他拿出强光手电,以极低的角度照射地面,寻找任何细微的刮擦、蹬踏痕迹或者…不属于尸体的遗留物。
在靠近圆环中心、那具最早被冻死的尸体旁边的地面上,强光斜射下,林墨敏锐地捕捉到几道极其浅淡、几乎被低温冻住的细微划痕。划痕很短,方向杂乱,像是鞋尖在绝望中蹬踏留下的。在划痕的末端,紧贴着一个排水地漏的金属盖边缘,有一小撮极其微小的、深灰色的粉末状物质。
林墨用最细的取样签轻轻刮取。粉末量极少,颜色深灰,质地细腻。他递给旁边的技术员:“立刻分析成分。”
技术员使用便携式X射线荧光光谱仪(XRF)快速扫描了一下,屏幕显示出主要元素峰:铁(Fe)、碳(C)、铬(Cr)、钼(Mo)…以及微量的硫(S)。
“像是…某种金属加工后的碎屑?或者…磨损下来的合金粉末?”技术员推测道。
林墨脑中立刻闪过网吧死者指甲缝里的蓝绿色防护服纤维以及附着其上的碳化硅微粒、矿物油和特氟龙粉末!金属加工环境!这深灰色的粉末,会不会也是同源的遗留物?凶手在制服反抗者时,衣物或鞋底携带的粉尘掉落在了这里?
“重点比对成分,特别是微量元素比例,看是否与网吧纤维附着物中的金属微粒匹配。”林墨指示道。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制冷机组的技术员传来急促的报告:“张队!林顾问!有发现!在刻有符号的管道接口下方,发现了一个非原装的、临时焊接上去的三通阀!非常隐蔽!三通阀的一个接口,接了一条细小的、被保温材料包裹的铜管,铜管沿着墙壁缝隙延伸,最终…连接到了冷藏库的备用供电接入端口!”
“什么?!”张振和林墨快步走过去。
只见在巨大的银色制冷管道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三通阀被巧妙地焊接在主管道上,其延伸出的细铜管如同一条毒蛇,钻入墙壁的保温层。技术员正小心翼翼地剥离保温材料,露出里面的线路。
“这个三通阀是干什么的?”张振问道。
“它改变了部分制冷剂的流向。”技术队负责人脸色凝重,“通过这条私自接出的铜管,将一部分高压液态制冷剂直接导入了…备用供电线路的电缆管道内!”
林墨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目的是什么?”
“破坏!或者说…制造定时炸弹!”技术员解释道,“高压液态制冷剂一旦泄漏,遇到空气会迅速气化膨胀,产生极低温和巨大压力。如果泄漏发生在密闭的电缆管道内…巨大的压力差足以引发剧烈爆炸!更可怕的是,某些制冷剂本身具有可燃性!这条铜管就是一根引线,一旦备用供电线路因为某种原因启动或者产生电火花…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炸掉这里?毁掉所有证据?”张振惊怒交加。
“不完全是。”林墨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一个双保险的‘陷阱’和‘信号’。如果警方没有发现刻痕,没有找到这个改装点,那么当冷藏库因为某种原因(比如主供电故障)需要切换备用电源时,爆炸就会发生,毁尸灭迹。但是,”他指向那个“→ 林”的刻痕,“他留下了这个。这是引导我们发现这个陷阱的‘提示’,也是他‘游戏’的一部分。他在测试我们是否足够聪明,是否能在他设定的时间内,找到并拆除这个炸弹,保住他精心布置的‘艺术品’。同时,这个陷阱本身,也暴露了他对制冷系统和电气线路的熟悉程度…远超普通人。”
凶手不仅是屠夫,还是一个精通机械和电气的工程师!他利用冷藏库的设备,布置了一个致命的舞台和退场装置!
“拆!立刻给我安全拆除!”张振对着对讲机吼道,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他们刚刚离一场毁灭性爆炸如此之近!
现场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一方面要面对七具尸体带来的恐怖和巨大工作量,一方面要应对刚刚发现的致命陷阱。痕检和法医如同在雷区中工作,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楚玥带领法医团队开始了更细致的尸表检验。当检验到那具最早被冻死、位于圆环中心的尸体时,楚玥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林顾问,张队,你们看这里!”楚玥指着死者暴露在外的左侧小腿。
在深紫色的冻伤皮肤上,靠近脚踝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圆形的创口!创口边缘整齐,呈暗红色,深达皮下组织,但并未伤及主要血管。创口周围的组织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与周围冻伤不同的轻微肿胀和颜色变化。
“注射针孔?”张振立刻反应过来。
“不仅仅是针孔!”楚玥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创口形态非常特殊,边缘过于整齐,不像是普通注射器留下的撕裂伤。更像是…某种特制的、极细的套管针造成的。而且,”她指着创口周围轻微肿胀发红的组织,“这像是…某种药物注射后引起的局部过敏或刺激反应!在冻死之前,他被人注射过某种东西!”
她立刻用无菌棉签轻轻擦拭创口内部,提取微量残留物样本。“立刻送检!做毒物筛查和药物成分分析!重点筛查麻醉剂、肌松剂、致幻剂以及…罕见的生物碱类物质!”
林墨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注射!这与便利店门口发现的“时间差液体”(槟榔膏残留)、以及凶手可能具备的某种特殊背景(东南亚、可能的医学或药学知识)瞬间产生了关联!凶手不仅用刀,还可能用药物辅助控制受害者!
“检查所有尸体!寻找类似的注射痕迹!”林墨立刻下令。
法医团队立刻对所有七具尸体进行更彻底的皮肤检查,尤其是四肢、颈部等隐蔽部位。令人震惊的是,除了那具冻死的尸体,在另外两具相对新鲜的尸体上,也在不显眼的位置(一处在后腰,一处在腋下)发现了类似的、极其微小的圆形创口!同样边缘整齐,同样伴有轻微的局部组织反应!
“至少三名受害者死前被注射过不明药物!”楚玥的声音带着震惊。凶手的手段比想象中更复杂、更专业!
冷藏库内的勘察在高度紧张和压抑中持续了十几个小时。七具尸体被小心翼翼地编号、拍照、初步尸检后装入尸袋,运往市局法医中心进行解剖。现场提取的微量物证——黄铜纽扣、深灰色金属粉末、疑似注射创口的组织样本、墙壁刻痕处的金属碎屑、以及那个致命的三通阀和铜管——都被严密封装带走。冷藏库被彻底封锁,拉上了数道警戒线,由荷枪实弹的警察看守。
滨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白板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三个案发现场(便利店、网吧、冷藏库)的照片、物证列表、尸检初步报告以及巨大的滨海港区地图。代表受害者的红色标记触目惊心,尤其是冷藏库那七个,如同一个血红的问号砸在每个人心头。
张振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汇总着初步情况:“…冷藏库七名死者身份正在全力核实,目前通过失踪人口库和衣物特征初步比对,怀疑包括一名码头搬运工、一名出租车夜班司机、一名酒吧服务生、一名小超市老板…社会阶层、职业各异,几乎找不到直接关联点!唯一共同点——他们都是单身或独居的男性,生活轨迹相对简单,失踪不易被立刻发现。凶手选择目标…具有极强的随机性和隐蔽性!”
他重重敲了一下白板上冷藏库的照片:“现场发现的私接三通阀和铜管,技术队已确认其目的是制造制冷剂泄漏爆炸,手法专业,绝非普通工人能完成,凶手具备制冷、机械或电气工程背景!刻痕‘→林’处的金属碎屑分析结果出来了,成分与普通管道钢材不同,含有异常高比例的镍(Ni)和钴(Co),像是某种…特种合金工具刮擦留下的!”
“特种合金工具?”林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
“是的。具体来源还在查,但这种合金硬度极高,常用于精密加工或特殊行业工具。”技术队负责人补充道。
林墨的目光扫过白板上网吧案的物证栏——死者指甲缝里的蓝绿色防护服纤维。金属加工环境,特种合金工具…线索在向同一个方向收束!
“药检结果呢?”林墨看向楚玥。
楚玥的脸色异常凝重:“三名死者体内注射残留物的检测结果…非常诡异。我们分离出了一种复合生物碱成分,结构极其复杂,数据库里没有完全匹配的记录。其中一种主要生物碱,与林顾问在便利店门口发现的‘时间差液体’中检测到的成分高度相似!可以确定是同源物质!”
她调出复杂的化学结构图谱投影在屏幕上:“这种生物碱具有强烈的神经抑制作用,能导致肌肉松弛和短暂的意识模糊,但不会完全失去知觉…受害者能感觉到痛苦和恐惧。更关键的是,”她指着图谱上的几个特征峰,“我们在其中一名死者(最早冻死的那位)的血液里,除了这种生物碱,还检测到了极其微量的…一种特殊的酶解代谢产物。这种代谢产物…只会在一种罕见的热带植物——‘血喉藤’(Sanguisuga vine)——的提取物进入人体后,被肝脏特定酶分解才会产生!”
“血喉藤?”张振皱眉,“什么东西?”
“一种只生长在东南亚湄公河三角洲特定湿热沼泽地带的剧毒藤蔓植物,”楚玥解释道,“其汁液含有剧毒神经毒素,接触可致命。但它的根茎经过极其复杂的秘法炮制后,能提取出一种具有强烈致幻和痛觉放大作用的成分,非常罕见,在黑市上被称为‘地狱低语’,是某些极端邪教或秘密组织用于折磨的禁药!”
东南亚!又是东南亚!血喉藤!这完美印证了凶手血液中检测出的东南亚寄生虫抗体!
“也就是说,”林墨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的会议室,“凶手拥有并使用了这种源自东南亚的、极其罕见的‘地狱低语’制剂。他将其混合在自制或来源特殊的肌肉松弛剂中,注射给受害者。受害者会在肌肉松弛无法反抗的状态下,清晰地感受并放大被割喉的痛苦和恐惧…直到死亡。这是一种…仪式化的折磨。”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凶手的残忍和变态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不仅杀人,还要让受害者在极致的清醒和痛苦中走向死亡!
“港口工人制服上的油污和盐霜分析也出来了,”技术队继续汇报,“油污是典型的港口重型机械使用的抗磨液压油,盐霜成分与滨海港区海风环境高度吻合。死者胃内容物检测出大量廉价啤酒和未消化的卤味…符合港口工人下班后路边摊饮食的特征。基本可以确认第三名被‘打包’送来的死者,就是滨海港的工人。”
张振一拳砸在桌子上:“查!集中所有力量,以滨海港为核心!尤其是第五冷藏库及其周边区域!重点排查:
第一, 能接触到蓝绿色工业防护服或类似塑料布的人员,特别是机械加工、设备维修岗位!
第二, 有东南亚(尤其是泰、老、越边境)长期生活史或近期频繁往来记录的人员!
第三, 具备制冷、机械、电气维修等专业技能的人员!
第四, 可能接触或了解‘血喉藤’这类罕见毒物的人员!调查黑市渠道!
第五, 社会关系简单、独居、可能具备反社会人格倾向的男性!
第六, 排查冷藏库近三个月内的所有进出记录、维修记录、值班记录!特别是改装三通阀的时间段!”
庞大的排查机器再次高速运转。滨海港区如同一个被投入巨石的蜂巢,警方人员穿梭不息,询问、调档、核查。名单在迅速缩小,从最初的数百人,聚焦到几十个符合多重条件的目标。
然而,进展却陷入了泥潭。
“张队,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有不在场证明!”小李拿着厚厚的报告,脸色难看,“便利店案发时,有监控拍到其中几个在码头装卸区通宵加班;网吧案发时,有几个在厂区宿舍打牌,有多人证明;冷藏库那边…进出记录混乱,很多是临时工,流动性太大,很难精确到具体时间点。而且…”他犹豫了一下,“那个关键的‘血喉藤’来源…黑市那边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东西太罕见太隐秘了,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张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线索明明如此清晰——防护服、东南亚背景、专业技能、港口环境——但就是无法锁定那个幽灵般的凶手!他似乎总能完美地融入背景,在作案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墨一直坐在角落,面前摊着冷藏库七名死者的初步尸检报告和现场照片。他反复看着那枚从死者手中发现的、印着船锚印记的黄铜纽扣的照片,以及那几道蹬踏划痕旁提取的深灰色金属粉末的分析报告。
金属粉末的成分最终确认:主要成分为铁、碳、铬、钼,并含有微量的钒(V)和钨(W)。这是一种高强度合金钢的磨损碎屑,常用于制造高负荷齿轮、轴承或…精密机床的刀具!微量元素比例,与网吧死者指甲缝里纤维上附着的金属微粒高度一致!几乎可以确定,这些粉末来自同一个源头——凶手工作环境中的金属加工设备!
“船锚…港口…”林墨的目光在纽扣照片和滨海港地图之间游移。突然,他拿起冷藏库一名死者(初步怀疑是出租车司机)的随身物品清单照片。清单上有一张被血浸透又被冻硬的出租车发票,上面的时间和地点模糊不清,但隐约能看出一个地名:“…港东路…废料场”。
林墨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滨海港区地图前。他的手指沿着港口区域快速移动,最终停留在港区东侧边缘,一个用灰色块标注的区域——“港东再生金属废料处理场”。
“这里!”林墨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灰色块上,“废料场!金属加工环境!符合防护服纤维和金属粉末的来源!位置在港区边缘,靠近第五冷藏库!人员复杂,管理相对松散,是藏匿和获取工具的绝佳地点!更重要的是,”他指向地图上废料场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这条路,可以避开主路监控,直达第五冷藏库的后勤通道入口!”
张振眼睛一亮:“没错!废料场!之前排查重点在港口核心作业区,忽略了这种边缘配套区域!立刻查这个废料场!所有员工,尤其是技术工种!重点查有没有符合我们画像的人!”
目标瞬间聚焦!排查范围急剧缩小到港东废料场及其关联人员。
几个小时后,一份高度可疑的人员档案被送到了张振和林墨面前。
姓名:孙国伟
性别:男
年龄:48岁
职务:港东再生金属废料处理场,重型破碎机操作员兼设备维护
背景:
● 籍贯:滨海本地,但父亲为越南华侨,母亲为广西边境居民。其本人年轻时(约20年前)曾在越南胡志明市一家台资机械厂工作近十年。五年前父亲病故后才回到滨海。
● 出入境记录:近三年无出境,但二十年前有长期越南居留史。
● 专业技能:持有高级钳工证、电工证,熟悉各类重型机械操作和维护,尤其擅长液压系统和金属破碎设备维修。同事反映他技术精湛,沉默寡言。
● 工作环境:日常工作中接触大量金属废料,操作重型破碎机,工作服为深蓝色工装(非蓝绿色防护服,但废料场内有用于特殊清理的蓝绿色工业塑料布和防护装备)。工作场所金属粉尘弥漫。
● 社会关系:离异多年,独居在港区附近一处老旧公寓。性格孤僻,几乎没有朋友。经济状况一般。
● 关键点:其儿子(15岁)患有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疾病,治疗费用极其高昂,需要长期服用一种特殊进口药物。同事曾听他酒后抱怨过药费压得喘不过气,甚至说过“真想弄笔快钱”之类的话。
● 不在场证明:
● 便利店案发时:自称在家睡觉,无人证明。
● 网吧案发时:自称在厂里值夜班检修设备,但同班另一名操作员证明孙国伟中途离开过约两小时(称肚子不舒服回宿舍),时间刚好覆盖案发时段!且该操作员后来说法有些含糊。
● 冷藏库抛尸/布置陷阱时间(跨度大):废料场夜间值班记录不全,他有很多机会。
“孙国伟…”张振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背景高度吻合!技能吻合!动机(缺钱)存在!最关键的是,网吧案发时那模糊的两小时空白!还有冷藏库作案的时间便利!
“立刻传唤孙国伟!秘密控制!不要打草惊蛇!”张振下达命令。
行动迅捷而隐秘。孙国伟在废料场巨大的破碎机轰鸣声中被便衣警察带走时,脸上只有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并无太多惊慌。
滨海市公安局,一号审讯室。灯光惨白。孙国伟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双手粗糙,指缝里还残留着洗不净的黑色油污。他低着头,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佝偻而苍老。
张振和林墨坐在他对面。林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仔细地扫描着孙国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孙国伟,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张振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压迫感。
孙国伟抬起头,眼神浑浊,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警官,我一个破干活的,能犯什么事?厂里机器坏了?”
“别装糊涂!”张振猛地一拍桌子,“7月15号凌晨,你在哪里?”
(便利店案发时间)
“在家睡觉。”孙国伟回答得很快,声音干涩。
“谁能证明?”
“没人。我一个人住。”
“7月18号凌晨,你在哪里?”(网吧案发时间)
“在厂里上夜班,检修三号破碎机的主液压阀。”
“中途离开过吗?”
孙国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闪烁:“…离开过。大概…夜里一点多吧,肚子疼得厉害,回宿舍吃了点药,躺了快两个小时才回去。”
“谁能证明你回宿舍了?”
“没人…宿舍就我一个。”
“你离开的时间是凌晨1点到3点。‘极速’网吧的网管刘斌,就是在凌晨1点40分左右遇害的!”张振的声音陡然拔高,“时间刚好吻合!你怎么解释?”
孙国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裤缝上的油渍:“我…我不知道什么网吧…我就在宿舍躺着…”
“不知道?”张振冷笑,将网吧死者刘斌的照片猛地推到孙国伟面前,“认识他吗?”
孙国伟瞥了一眼照片上刘斌惊恐扭曲的脸,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目光,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不…不认识…太吓人了…”
“不认识?”张振又拿出从刘斌指甲缝里提取的蓝绿色纤维照片,以及废料场内存放的蓝绿色防护服和塑料布的照片,“这种纤维,是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的!和你工作的地方完全一致!你怎么解释?”
“我…我不知道…厂里有这种衣服…很多人都能穿…”孙国伟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开始发抖。
“那这个呢?”林墨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刺入孙国伟的神经。他缓缓推过去一张照片,是冷藏库那具冻死尸体小腿上的微小注射创口特写。
孙国伟的目光接触到那小小的、边缘整齐的创口时,瞳孔骤然收缩!他整个人像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急促,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
“这是什么?你认识这种伤口吗?”林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速平缓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我们在三名死者身上发现了同样的创口。一种特制的套管针留下的痕迹。凶手给他们注射了一种特殊的混合药剂,里面有来自东南亚的血喉藤提取物,‘地狱低语’…让人在清醒中感受极致痛苦的东西…”
“血…血喉藤…”孙国伟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有诅咒的力量。
“你去过东南亚!你在越南待了十年!你知道这东西,对不对?”林墨步步紧逼,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你儿子!他得了重病!需要天价的药!你缺钱!所以你铤而走险!利用你的技术,利用你对港口的熟悉,杀人!然后模仿‘雨夜屠夫’来转移视线!冷藏库那个陷阱,也只有你能改装得出来!那些尸体,就是你弄进去的!说!”
林墨最后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孙国伟的心理防线在这一连串精准而致命的指控下彻底崩溃了!
“不!不是我!药…药是给我的!不是害人的!”孙国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泪水,他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变形,“是魔鬼!是那个魔鬼逼我的!他给我药!救我儿子的命!他让我帮他做事!不然…不然他就停药!他就杀了我儿子!那些尸体…冷藏库的门禁卡…是他给我的!那个管子…是他让我焊的!刻痕也是他让我刻的!他说只要按他说的做…就给我药!给我钱!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他涕泪横流,双手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张振和林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孙国伟…不是主谋?他只是一个被胁迫的工具?那个拥有“地狱低语”、了解五年前悬案、心思缜密如同恶魔的“找茬游戏”设计者,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他是谁?!”张振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死死盯着崩溃的孙国伟,“那个给你药、指使你做这些事的魔鬼!是谁?!”
孙国伟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光是想到那个名字就会带来灭顶之灾。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脖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目光惊恐地扫视着审讯室的角落、天花板,仿佛那个“魔鬼”无处不在。
“说!!”张振的怒吼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他…他叫…”孙国伟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医生’…他只让我叫他‘医生’…我…我不知道他真名…” 他猛地抱住头,蜷缩得更紧,“他有枪…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儿子在哪家医院…他知道我每天干什么…他就在暗处看着我…他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哪怕一个字…我儿子就…”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铃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市局大楼!紧接着,张振别在肩头的对讲机传来技术中心值班员惊恐到变调的呼喊:
“张队!不好了!法医中心!冷藏库运来的…一号解剖台…那具冻死的尸体…它…它动了!!”
“法医中心!一号解剖台!尸体动了!”
对讲机里传来的惊恐嘶吼,如同冰锥刺穿了审讯室紧绷的空气。孙国伟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只剩下纯粹的、被巨大恐怖攫住的茫然。张振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转为惊骇,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墨。
林墨的反应快如闪电。在听到“动了”这个词的瞬间,他眼中的震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仅仅荡漾了零点一秒,便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洞悉所取代。那不是尸变!是陷阱!是那个“医生”的致命后手!
“控制孙国伟!转移至安全屋!最高级别警戒!技术队、法医、痕检,立刻封锁法医中心一号解剖室!所有人不得靠近!穿防化服!可能有生物或化学陷阱!”林墨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通过张振的对讲机传递出去。
整个市局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巢,瞬间炸开!刺耳的警报响彻大楼,应急灯疯狂闪烁。特警队员如临大敌,迅速将崩溃的孙国伟架起,拖离审讯室。张振和林墨则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位于大楼地下二层的法医中心。
冰冷的金属走廊回荡着两人急促的脚步声。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掩盖前方解剖室区域传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恐慌。一号解剖室外围已经被荷枪实弹的特警封锁,穿着白色全封闭防化服的技术员和楚玥正严阵以待。
“里面什么情况?”张振对着面罩内置通讯器吼道,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楚玥的声音透过防化服传来,带着强作镇定的颤抖:“初步确认!不是尸变!是…是尸体内部被植入了某种微型机械装置!在我们将尸体从冷藏车转移到解剖台、温度开始回升后…装置被激活了!一号解剖台上的就是冷藏库那具最早被冻死的‘中心’尸体!它在…在规律性地抽搐!主要集中在胸腹部!同时…有微弱的电子蜂鸣声从胸腔内部传出!”
微型机械装置?温度激活?张振倒吸一口冷气,寒意顺着脊椎蔓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这是近乎科幻的恐怖手段!
林墨透过防化面罩的视窗,死死盯着紧闭的解剖室气密门。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冷藏库…冻僵的尸体…私接的三通阀制冷剂炸弹…刻痕“→林”…指向制冷机组…现在,尸体内部的微型装置…温度激活…蜂鸣声…
“是信号!也是倒计时!”林墨的声音冰冷刺骨,“凶手在冷藏库布置的陷阱是物理炸弹,目标是毁尸灭迹。而这个植入尸体内部的装置,是双重保险和精准的‘邀请’!它的目标不是爆炸,而是…释放某种东西!或者…发出定位信号!”
他猛地转向技术队负责人:“立刻屏蔽整个法医中心及周边半径五百米内的所有无线信号!包括民用和警用频道!快!防止它向外传输信息或接收遥控指令!另外,准备便携式X光机和内窥镜!我要看到尸体内部的结构!”
技术队立刻执行。强大的电磁屏蔽装置启动,走廊的灯光都出现了瞬间的闪烁。一台便携式X光机被迅速推到解剖室气密门的观察窗前。
防化服内的楚玥和技术员小心地将X光板塞到解剖台下。图像很快传输到门外林墨和张振手持的平板屏幕上。
画面令人毛骨悚然!在尸体的胸腔内部,紧贴着已经冻硬的心脏和肺叶后方,清晰地显示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结构精密的金属物体!它通过几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连接在胸腔神经丛和膈肌附近!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个装置内部,可以看到一个微小的、装着某种深褐色粘稠液体的玻璃安瓿瓶,以及一个同样微小的、闪烁着红光的电子计时器!计时器上的数字正在跳动:17:23…17:22…17:21…
“倒计时!”张振失声叫道,冷汗瞬间浸透了防化服内的衣物。
林墨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深褐色的安瓿瓶上。颜色…深褐色…粘稠…与冷藏库长椅边缘发现的污渍、网吧收银台水渍边的蓝绿色痕迹、便利店门口的“时间差液体”…瞬间在他脑中串联!
“血喉藤浓缩提取物!”林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或者混合了其他致命生物毒素的‘地狱低语’强化版!一旦计时器归零或者装置受到剧烈震动、强拆,那个安瓿瓶就会破裂,高浓度的剧毒气溶胶会瞬间释放!整个法医中心…甚至可能通过通风系统扩散出去!”
这是生化袭击!凶手“医生”的丧心病狂和缜密算计,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不仅用尸体传递信息,更将尸体本身变成了一个致命的毒气炸弹!目标直指警方核心的法医和技术力量!
“拆弹组!排爆机器人!快!”张振对着通讯器狂吼,声音都变了调。
“来不及了!倒计时只剩17分钟!机器人无法处理这种精密的生物装置!”林墨断然否决,他的大脑在极限压力下高速运转,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反复审视着X光图像上的每一个细节——装置的固定方式、导线的走向、安瓿瓶的固定卡扣、计时器的连接…
“导线!”林墨突然指着图像上连接装置的几根细丝,“看它们的走向!不是直接连接重要神经或大血管!而是缠绕固定在膈肌附着点和几根肋间神经的末梢分支上!这种连接方式,不是为了控制尸体做复杂动作,而是…为了感知!”
“感知?”楚玥的声音带着疑惑。
“感知温度!感知肌肉的细微舒张!”林墨语速飞快,如同冰冷的子弹,“尸体在低温下冻僵,装置处于休眠状态。一旦移入温度较高的解剖室,尸体肌肉组织会因解冻而出现极其细微的舒张和神经末梢的生物电残余活动!这个装置被设计成利用这种‘复苏’信号来激活倒计时!它的触发机制是…‘生命’复苏的假象!”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降温!立刻给尸体强制降温!目标是将其核心温度迅速降低到接近冷藏库时的水平!让那些细微的肌肉舒张和神经电活动停止!干扰它的触发感应机制!或许能暂停甚至重置倒计时!”
这是极其冒险的赌博!没有人知道降温是否有效,或者降温过程本身会不会触发装置的震动感应器!
“快!液氮!或者冰水混合物!快!”张振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林墨的推理!
法医中心有现成的液氮储备。穿着防化服的技术员冒险冲进去,用特制的喷枪,小心翼翼地对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喷射极低温的液氮白雾。
滋滋的声响中,尸体表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平板屏幕上,倒计时的数字跳动速度…似乎…真的变慢了!从每秒跳动一下,变成了两秒、三秒一下!最后,在数字跳到08:45时,彻底停滞了!蜂鸣声也消失了!
成功了!暂时!
压抑的欢呼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林墨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只是暂停!一旦温度回升,它随时可能再次启动!必须立刻拆除!时间依然紧迫!”
拆弹专家穿着厚重的防爆服,带着最精密的显微操作工具,如同进行一场与死神共舞的脑科手术,缓慢而谨慎地进入了解剖室。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林墨、张振、楚玥屏息凝神,紧盯着屏幕上传回的实时操作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拆弹专家的镊子如同最稳定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剪断了一根导线…又一根…避开了感应器…最终,那个致命的、连接着深褐色安瓿瓶的微型卡扣,被成功解除!装置被完整地取了出来!倒计时永远定格在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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