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宇文章书房——
宇文章上下打量着宇文瑅纪:“费城之事...洪帅信中有所瑅纪。你...亲眼所见?”
宇文章最关心的——儿子是否被那惨状压垮?心志是否坚定?虽然儿子回来之时他心中已有判断,但他始终不放心。
宇文瑅纪迎着父亲锐利的审视,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更加坚定:“回父亲,孩儿...亲眼所见,亲历战场...费城惨剧...刻骨铭心。”
没有回避痛苦,坦然承认。
宇文章眉头微蹙,正要追问。
宇文瑅纪紧接着道,声音不高却充满力量:“正因亲见,孩儿更知肩上之责。洪帅教导铁血,章师传授仁心,孩儿幸得恩师点拨,得窥高祖之理念,以武止戈之道。”
宇文瑅纪将自己的领悟道出,沉稳有力,没有丝毫迷茫。
宇文章听着儿子条理清晰、信念坚定的回答,眼中精光连闪。
他没想到儿子不仅没有被惨状击倒,反而从中淬炼出了属于自己的路。不似他当年,心灰意冷选择从政,他的心志远超他当年!
那份深藏的欣慰瞬间冲破了严厉的外壳。
宇文章猛地一拍桌子:“好!这才是我宇文章的儿子!洪老匹夫果然没有看错你!章先生教得好!高祖的遗志,正需要我等后辈去践行!”他看向宇文瑅纪的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可和骄傲,那是一个严厉父亲对儿子真正成长的赞许。
心里却想到:当年若不是先帝惨死,瑅纪应该也会在京州学院继续留着,甚至得见先帝一面......
“还有一事。”宇文章拿出洪伟涛寄来的信函。
“临阵斩敌四十七...你洪叔用‘虎雏’喻你,”
宇文瑅纪凝视着父亲的眼眸说道:“虎雏嗜血,却护不住费城的百姓。”
“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
随即,他在宇文瑅纪面前收敛了激动,恢复威严,只是语气柔和了许多:“道理明白就好,路还长,莫要松懈!你且出去,叫浅紫进来...”
宇文章心里想着:十七年前,若不是先帝,我也未见得能走出那次南征带来的阴影......
宇文章的思绪回过神来,落到安静侍立在一旁的苏浅紫身上时,那层严厉的冰霜瞬间消融殆尽!眼神变得温和慈祥,嘴角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语气更是如同春风拂面:“浅紫啊,这几日辛苦了吧?月儿那丫头整日就念叨着你,得空多来府上看看。”
“你伯母也是整天念叨你,给你准备的房间都让人收拾了好几遍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跟你伯母说。瑅纪性子闷,路上没少让你操心吧?”他笑着摇摇头,带着点对儿子“不懂事”的无奈和对苏浅紫“包容”的感激。
“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府里冷清,有你在,你伯母跟月儿也多个伴儿,也...热闹些。”宇文章看着苏浅紫的眼神,充满了长辈的关怀和一种莫名的温和期许。
这种态度,与面对宇文瑅纪时的严厉期许截然不同,是发自内心的接纳与亲近。
“伯父,师兄已经出师了,师傅让我跟着师兄一道。”苏浅紫被宇文章极为亲切的对待,白皙的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晕,心中温暖而安定,轻声应着宇文章的话,举止温婉得体。
“哎呀,是吗?!那臭小子都出师了,你也一道下山了...真好。”宇文章老脸的笑容更是灿烂。
厅堂外,炭火劈啪作响,宇文瑅纪听着父亲对苏浅紫毫不掩饰的温和态度,心中了然,也涌起一股暖流,但也免不了尴尬的挠了挠头,心里想着:我有父亲说的那么差劲吗?
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沉稳归来的儿子,被当做准儿媳般呵护的师妹,活泼的小妹...这顿年关前的家宴,在经历了风雨和成长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带着更深沉情感与期许的团圆。
宇文章那复杂的父爱,如同宇文瑅纪脚边的炭火,外表看似平静,内里却蕴藏着足以温暖整个寒冬的热度。
他对儿子的严厉是期待他成材,对苏浅紫的温和是早已将她视为家人。
这份不动声色却厚重的接纳与期许,正是这位军人,这个军人家庭最独特的温暖。
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数日——
午后的郡守府邸,虽然大年已至,府内是张灯结彩的,年味浓浓。
宇文章处理完公务,难得闲暇,在书房与温伯父密谈。
宇文瑅纪则是在庭院中精练武艺,苏浅紫跟宇文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书房门窗紧闭,炭火盆烧得正旺,宇文章坐在主位上,眉头微锁,带着一丝疲惫与凝重。
温光坐在下首,端着茶盏,姿态恭敬却自有风骨。
宇文章压低声音询问道:“光老,景公子近来的课业如何?子衿那丫头...心思似乎越发沉静了。”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切和更深的责任感。刻意放低的嗓音里既有长辈的温情,更有一种深切的、如履薄冰的忧虑——这份温情本身便是危险的源头。
温光放下茶盏,声音平和却清晰:“宇文大人,景公子天资聪颖,经史策论皆有进益,尤善权衡之道,隐隐有其父...遗风。只是...”
温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少年心性,有时难免追问过往,追问...身份。”
宇文章连忙问道:“光老如何作答?”此时的他,上身前倾,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收紧,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温光,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这份锐利是军旅的本能,更是对守护秘密条件反射般的警觉。
温光回道:“老夫只道是北方遭难的故人之后,身负血仇,需隐忍自强,以待天时。郡守大人庇护之恩,老夫与几位公子......铭感五内。”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既安抚了秦景的疑惑,又点明了现状,也有对宇文章的感激,也是无声的承诺。
宇文章神色稍缓,叹了口气:“委屈公子们了,子衿呢?”
温光眼中露出赞赏:“子衿小姐...性情外柔内刚,蕙质兰心。琴棋书画皆通,更难得的是处事沉稳,心思细腻,颇有...”
温光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母仪之风,子衿小姐深知处境,从不逾矩,对弟弟妹妹照顾有加,是瑞公子、羽欣小姐和雪小姐的主心骨。”
宇文章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悲伤:“她像她母亲...很好,年关已至,府里准备了些年礼,晚些让瑅纪随你送去,让...让孩子们也松快松快。”
虽然掩盖得很好,但是宇文章端起茶盏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茶水微荡,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对遥远未来的沉重期许,那一句“她像她母亲...很好”,尾音轻微发颤,十七年前,明帝劳军的那一天,真的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执掌天下最高权利之人、母仪天下之人对他们一群轻卒士兵嘘寒问暖。
温光感激躬身:“那老夫就多谢郡守大人厚意,瑅纪公子南中归来,英姿勃发,虎雏之名,老夫也有所耳闻,实乃栋梁之材啊。”对儿子的信任与培养,让宇文章决定让儿子去送这份年礼。
宇文章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随后又恢复了严肃:“他还需磨砺呢!”(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