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到了年关,王府里早已忙活起来。
廊下挂起了成串的大红宫灯,映得青砖地都暖融融的。
往年府上备年货向来都是老管家和段酒一手操持,姜翡不懂京城的习俗,便也懒得插手,除夕这天干的唯一一件活便是亲手剪了两枝红梅。
裴泾走进房中,姜翡正把红梅插进瓷瓶里,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去哪儿了?”
裴泾“啧”了一声,嘟囔道:“就走开一小会儿,真是时时刻刻都离不得人。”
他声音小,姜翡没听清,“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裴泾走到她身后,“姜府来了个人,问你是否要回府过年。”
姜翡道:“不回去,他们哪是真心盼我回去过年,不过是寻常问一句走个过场罢了,你信不信,要不是因为你,哪怕我人待在姜府,过年也上不了他们的桌。”
裴泾当然知道,也不知前些年她在姜府是怎么过的。
姜翡转过身,把手指凑到裴泾鼻尖让他闻,“我真要是回去了,他们怕是连顿安稳的年夜饭都吃不好。”
她指尖沾上些冷梅的香气,裴泾闻了闻,又低头在她指尖亲了一下,说:“我已经让把他们打发走了,并且告诉他们,你往后都不回去。”
“还是要回去的。”姜翡连忙说:“西跨院还有好些我的东西,留在姜家便宜他们了,等年后就去搬回来,对了,宫里没叫你去过年?”
“叫了。”裴泾道:“我给拒了,懒得去掺合。”
年三十夜里,王府格外热闹,仆役们聚在偏厅吃年夜饭,笑语声传得很远。
正厅里也设了一桌,本只有姜翡和裴泾两个人,姜翡把段酒、闻竹还有九桃也叫上了。
“今晚不用拘着。”姜翡亲自给几个人都添了酒,“就当自家热闹热闹。”
段酒端着酒杯的手都在抖,瞧见王爷没意见,才敢心安理得地喝下了。
姜翡端起酒盏,身子往裴泾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裴松年,新年快乐。”
这话裴泾没听过,但很好理解,今日的确快乐,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没正经过过年。
要么是被拉去参加宫宴,对着一群虚与委蛇的宗室亲贵,宴席散了,心里头始终是空落落的。
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听着别处的喧嚣声从墙外头传来。
裴泾垂眸看着她,见她眼里映着烛火,亮晶晶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声音放得很轻,“嗯,新年快乐。”
闻竹酒量浅,几杯温酒下肚,眼神就有点发飘。她猛地站起身,吓得旁边九桃夹的菜都掉了。
“王爷!”
这一声振聋发聩,裴泾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闻竹双眼通红,梗着脖子开口,“属下今日必须说!当年要不是王爷收留我和段酒!我,我哥就只能卖身当小倌养我了。”
众人:“……”
闻竹浑然不觉,声音又大又颤,说着就开始抹眼泪,“王爷没把我们当下人……”
“你的确是下人。”裴泾说。
“你住口!”闻竹厉声吼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裴泾牙根紧了紧,拳头都捏好了准备发作,姜翡连忙摸着他的背安抚,“算了算了,大过年的。”
闻竹说着转向段酒,拉住他的手道:“王爷!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小姐也是大好人。”
又拉起九桃的手,和段酒的手拉在一起,道:“王爷,小姐,祝你们百年好合。”
人虽然拉错了,但话是好话,裴泾忍着没发作,见姜翡面颊绯红,笑得咯咯的往他怀里窝,那点气也就散了。
九桃被闻竹这阵仗闹得脸红,手里还捏着半块枣呢,看着姜翡说:“我也要谢,谢谢小姐从来不打我骂我,还总给我吃好吃的。”
这边刚说完,那边闻竹又闹腾起来,甩开段酒的手就要往裴泾跟前凑,“我跟你说啊……唔。”
“别说,别说。”段酒捂住她的嘴把人往回拽,“再说下去等你明天醒来会想死。”
九桃点头附和,“还有可能醒不过来呢。”
裴泾看了眼闹哄哄的场面,又转向身旁笑得眉眼弯弯的姜翡,低声问:“吃饱了吗?”
“饱了。”
“那就走。”裴泾起身,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姜翡没问他去哪儿,任由他拉着往外走。
身后闻竹的嚷嚷声、段酒的骂声和九桃的劝说声混在一起,倒成了这个年夜里最鲜活热络的背景音。
裴泾牵着姜翡穿过回廊,这会子下人们都聚在偏厅热闹,王府里出奇地安静,只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笑声。
冰绡水榭内设了桌,矮几上温着一壶酒,竟是早有准备。
刚站定,天际便窜起一道火光,紧接着“嘭”地炸开,万千光点簌簌落了下来。
裴泾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看着烟火一束接一束绽开,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下头,吻落在她发间,顺着耳廓往下,最终覆上了她的唇。
姜翡微怔,随即抬手环住他的腰,和他在烟花下接了一个缠着酒香的吻。
吻着吻着,姜翡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裴泾在这吻中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想退开看清她的脸,姜翡却没给他机会,踮着脚追了上来,带着点说不清的慌乱。
怀里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像寒风里瑟缩的枝芽,连环在他腰上的手都在抖。
裴泾终于开始害怕起来,握住她的肩强行分开。
眼前的光景让让他心头抽痛了一下,姜翡的脸上满是泪痕,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掉,藏不住的慌乱和恐惧像潮水般在眼睛里翻涌。
“怎么了?”裴泾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可越擦,那眼泪掉得越凶。
一滴一滴全烫进裴泾心窝子里,把心都烫出了好多窟窿。
“怎么了?哭什么?烟花不好看?”
姜翡用力摇头,又扑进裴泾怀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死死环住他的腰,紧得几乎嵌进他的身体里。
“裴松年……”她的哭声闷闷的,“我好害怕呀。”
“怕什么?”裴泾抚着她颤抖的后背,“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系统默默看着听着这一切,只有自己知道姜翡在害怕什么。
她怕自己或许连下一个年都陪不了他,怕眼前的一切像烟火转瞬就熄灭。
这位宿主总是大大咧咧,像个不知愁的小太阳,可此刻看着她在裴泾怀里哭得发抖,系统才清晰的窥见她藏在心底的脆弱。
系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调出一行行数据,犹豫了一下,默默下了线。(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