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刀的喉结在月光下滚动两下,布包里的银铃突然发出细碎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
李宝后颈的鸡皮疙瘩顺着脊椎往上窜,他注意到谢一刀攥着布包的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明早看风水。"张远山的声音像块压舱石,他把罗盘往谢一刀怀里一塞,青铜表面的反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现在先绕山庄走一圈,我得确认水脉走向。"
吴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半杯凉透的茶,杯壁上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我带你们去。"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像根绷直的琴弦。
夜风吹得镜月湖泛起细鳞,众人踩着碎石路往湖边走时,李宝听见施丽娅在身后轻声抽了下鼻子——她该是闻到了湖水混着水草的腥气,和白天截然不同的腥,带着股腐木的陈味。
张远山走在最前面,罗盘在他掌心转得像枚银盘。
走到双岛桥时,他突然停住,鞋跟碾碎了片枯荷叶:"谢老弟,这两个岛,是建山庄时就有的?"
谢一刀凑过去看罗盘,月光正好落在盘面上,指针疯狂打着转:"当初挖湖的时候......"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吴老板说要仿西湖双潭,就留了两个土堆,后来种了柳树才成岛。"
"双岛。"张远山用罗盘边缘敲了敲石栏,"蛇头和蛇尾。"他抬手指向左边的岛,"东岛高,是蛇头;西岛低,是蛇尾。
中间的桥——"他的声音陡然沉下去,"是蛇身。"
李宝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月光把双岛的影子投在水面,桥影蜿蜒,真像条盘着的巨蛇。
吴伟的茶杯"当啷"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谢一刀的裤脚:"不可能......我找青阳道长看过,他说这是双珠抱月的吉相!"
"吉相?"张远山冷笑一声,罗盘"咔"地合上,"码头在蛇头七寸,筒子楼在蛇尾三寸。
七寸聚阴,三寸吸煞——"他转身盯着吴伟发白的脸,"你们每天往码头卸货,货车压着蛇头;筒子楼住客人,人气往蛇尾灌。
这哪是双珠抱月?
是养蛇吸灵!"
谢一刀的腿肚子开始打颤,他扶住桥栏的手在发抖:"那小曼......"
"她溺亡的位置。"张远山突然指向湖心,众人顺着看过去,那里浮着团黑影,像片被风吹散的荷叶,"是不是在东岛正对面?"
谢一刀的瞳孔猛地收缩:"你怎么知道?"三个月前那个雨夜突然在他眼前闪回——小曼穿着白裙往湖边跑,他追上去时,她正站在东岛对应的位置,湖水漫过她的脚踝,"她说月亮在水里,我拉她时,她指甲掐进我胳膊......"他掀起袖子,淡粉色的抓痕还在,"就在这儿。"
"阿福见鬼的地方呢?"张远山追问。
阿福是山庄帮工,上个月说看见穿白裙子的姑娘站在筒子楼后窗。
谢一刀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筒子楼后面......西岛正对面。"
"蛇头吞生魂,蛇尾吐阴煞。"张远山掏出张黄纸,用指甲在上面画了道符,"小曼死在蛇头位,怨气被锁在湖底;阿福撞鬼在蛇尾位,阴煞顺着楼体往上爬。
那对情侣......"他看了眼赵婉儿腕上的勒痕,"是不是死在筒子楼顶层?"
赵婉儿倒吸口凉气:"他们住302,窗户正对着西岛!"她声音发颤,"施姐昨天也说......"
"施姐怎么了?"谢一刀猛地转头,眼里血丝直冒。
李宝心里"咯噔"一下,赵婉儿这嘴又漏风了。
他不动声色挡在两人中间,指尖轻轻碰了碰赵婉儿手背——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施姐昨晚说听见铃铛响。"他盯着谢一刀的眼睛,"在她房间后窗,和小曼的银铃一个声儿。"
谢一刀的呼吸陡然急促,布包从他怀里滑落在地,银铃滚出来,在碎石上撞出清响:"她房间......"他突然蹲下身捡起银铃,"是不是筒子楼203?"
李宝点头。
谢一刀的手指深深陷进银铃的雕花缝隙,指节泛着青白:"那间房的后窗......"他抬头时眼眶泛红,"正对着西岛的老槐树。"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股湿冷的潮气灌进领口。
李宝看见谢一刀的肩膀在抖,像片被暴雨打湿的树叶:"我对不起她。"他声音哑得厉害,"她刚来山庄时才十九岁,总说想考导游证......我仗着是她堂哥,非逼她留在这儿帮忙。"他摸出兜里的烟,点了三次才点着,"上个月她生日,我喝多了......"
烟头在夜色里明灭,映得他眼角发亮:"我今天就去寺里请高僧,给她立往生牌位。"他把银铃紧紧攥在手心,"要是能重来......"
"能。"张远山突然拍了拍他后背,"心结解开,怨气自然散。"
吴伟蹲在地上捡茶杯碎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知觉:"可青阳道长......"
"你说的青阳道长。"张远山的声音突然像淬了冰,"是不是左眉有颗红痣,总穿青灰色道袍?"
谢一刀愣住:"你认识他?"
"积香寺后山的聚阴阵。"李宝想起半个月前在积香寺遇见的怪事——七个石墩围成圈,每个石墩下压着块带血的红布,"就是他布的。"
张远山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那是邪道手法,用活人怨气养阴兵。"他盯着吴伟,"你们建山庄时,他是不是说过'借水脉养福泽'?"
吴伟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说镜月湖是天然聚宝盆,只要按他的法子建码头、盖筒子楼......"
"聚宝盆?"张远山嗤笑一声,"他是把这山庄当养鬼盆!"
湖边的老槐树突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枝叶间奔跑。
谢一刀攥着银铃的手松开,铃铛掉在地上,声音清脆得刺耳。
"吴老板。"李宝弯腰捡起铃铛,月光下,银铃表面浮起层淡青色的雾,"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青阳道长的?"
吴伟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谢一刀突然抓住他胳膊:"我想起来了!
去年清明......"
夜风卷着湖水的腥气扑过来,把谢一刀的话撕成碎片。
李宝看见张远山的罗盘又开始转动,指针疯狂指向老槐树的方向。
远处传来夜鸟的啼叫,像是谁在呜咽。
筒子楼的窗户突然亮起一盏灯,昏黄的光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施丽娅的轮廓。
她的手按在玻璃上,指尖对着李宝的方向,慢慢画出个圆圈。
李宝心头一紧。
他记得施丽娅说过,昨晚她在窗上也看见过同样的圆圈,那是......
"李哥!"赵婉儿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头时,谢一刀正拉着吴伟往老槐树方向走,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拖得老长,像两条纠缠的蛇。
张远山的手按在他肩上:"先回房。"道长的掌心烫得惊人,"有些事,得等天亮了再看。"
李宝看着谢一刀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湖中心的黑影还在浮动,这次他看清了——那不是人,是团裹着水草的白裙子,裙角有朵绣了一半的牡丹,红丝线在水里飘着,像凝固的血。
银铃在他兜里震动,这次他听见了清晰的声音,是个姑娘的哭腔,混着水声:"谢哥,月亮在水里,可我够不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