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报站声,学徒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师傅的衣角
“师傅,刀剑枢站到了!是这站吗?”
修家电的老师傅摇了摇头,沉稳地说
“急什么?还没到呢!”
他用鞋跟轻轻勾住了学徒裤脚,又看了看窗外一团模糊的东西,忽然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学徒不解的说:“师傅,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笑呢?”
老师傅说:“哈哈,你是不知道!那堆钢筋架子就是以前的‘刀剑枢’雕塑,现在就剩个底座了。”
学徒眼前一亮
“那是...”
“哐当!”
公交车碾过减速带时发出一声巨响,车身随着刹车的惯性向前一倾,又缓缓滑向站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啦声响,玻璃窗外的站牌在视野里逐渐清晰——那是用红漆写着“刀剑枢站”的铁牌,边角早被风雨啃得毛糙。
“Huu!”
“Ci——Peng!”
一声气阀长鸣响过,公交车后门在金属摩擦的轻响中向两侧滑开。午后的热风卷着站台边香樟树叶的气息灌进来,混着斜对面水果店飘来的西瓜甜香...
“想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谷梁高扶着椅背站起身来,看向窗外!他很想知道,那[刀剑枢雕塑]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哎,这看起来,真的好破败哦...”
他看到,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架歪在花坛里,在西斜的阳光下像两把交叉的钝剑。剑身早已经被摧残的七零八落,暗红的锈迹顺着凹陷处蜿蜒,唯有剑柄处缠绕的铜环还亮着点微光;半块铭牌挂在环上,绿锈在阳光里泛着斑驳的色泽,依稀能辨出“刀剑枢”几个褪色的字样。站台边的老树影拖得很长,恰好落在支架的锈痕上,像给钝剑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谷梁高自言自语的说
“果然,这刀剑雕塑就只剩个底座了。”
他缓缓的坐了下来,后座的修理工老师傅还在跟学徒介绍这里的往事。
“我年轻那会儿,总见着这雕塑立在老厂区宿舍路口,是用报废家电提炼的铁渣铸的。”
老师傅用指关节戳了戳车窗,玻璃上留下块模糊的雾痕。
“铸成刀剑,说是要斩断旧年月的意思。早先剑尖正对着河边,后来旅游团多了,出租车就总扎堆停在雕塑底下——”
他忽然压低声音,拽住学徒的衣领,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
“你听着,要是有司机说‘带你抄近路看老城墙’,你可千万别信!前几年有个学生在这打车,直接被拉到城北废品区抢了手机!有人报警以后,发现那司机是绕着环城墙路开车,多收了二百多块钱车费!”
学徒捧着电路图的手顿了顿,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师傅您放心,我绝对不在这里打车...但是,为啥现在这雕塑成这样了?”
老师傅嗤笑一声
“呵呵!那当然,是被宰客的乘客砸成这样的!”
学徒有些不解
“被宰客?是啥意思?”
老师傅说:“这么说吧!前几年有个南边城市来的游客,被司机哄骗着走了荒僻巷子,绕路多收将近三百块车费。等下车时候他没来得及开后备箱,车就已经开走了。那游客带来的一箱特产还在后备箱里面,最后全都归司机了!这就叫宰客!”
学徒恍然大悟,情绪有些不满的说道
“哎呀!这不是故意多收钱,欺负老实乘客吗?这司机怎么这么坏哦!!”
谷梁高听着老师傅介绍“宰客”,心中很快就想起来星期六坐出租车的时候,有位阿姨说过司机被乘客持刀抢劫的事情。他开始试图把这两件事情连接起来
“宰客,司机多收钱,顺走箱子;乘客抢劫司机,用刀威胁...”
老师傅没注意谷梁高,只是拍了拍学徒的肩膀,十分平静的说道
“宰客这事,但凡是人群密集,出租车多的地方基本就避免不了的。像这种倒霉蛋儿,在那年头要多少有多少。话说回来,有些游客脾气挺不好的,被宰之后不仅破口大骂,还拽着行李箱往那雕塑上砸!那雕塑左边‘刀’的刃口就是那会儿断的,后面更有甚者用石头砸它...砸的多了,自然就会这样的!”
“现在..就剩半截埋在...水泥...”
他的声音被上车乘客的脚步声冲得断断续续,随后,车门关闭的声音也响亮的传来
“Peng!”
公交站台发出的最后一缕喧嚣被隔绝了。车身微微震颤,重新汇入午后斑驳的车流里。
此时此刻,谷梁高想要活动一下肩膀,他向上伸展双臂,再向后仰头。
“呼...嗯?”
他的头发不小心蹭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帆布包——那正是后座修理工老师傅的工具袋,边角磨出了发白的线头。
“欸,小子。”
谷梁高以为在叫他,便回过头去。但他发现,老师傅没有注意他,而是用枯瘦的手指隔着过道,指向车窗上方悬挂的[线路站点图]。那张塑料覆膜的图表边角已经卷起,红色的线路像蛛网般在米色底图上延展。
“下一站,是哪站?”
一旁的学徒连忙站起身来,凑近图表。他的指尖顺着线路慢慢滑动,喉结轻轻滚动着辨认站名...
公交车在路口转弯时,学徒已经挺直了脊背,指尖稳稳按在站点图的红圈上。他回过头去,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师傅,下一站是黄屋场站。”
他的声音落得很实,没有半分犹豫。阳光正从他耳后掠过,把工装领口的褶皱照得透亮。
“唔,黄屋场。”
老师傅原本要掏笔记本的手顿在半空,指节先在膝盖油污上蹭了蹭,才慢慢探进工装内袋。他摸出的不是铅笔,而是一张塑封边角磨毛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同款藏青色工装,站在满坡金黄的草丛里,身后是挂着“黄屋场生态旅游区”木牌的牌坊。
学徒重新坐了下来,看向这张旧照片,有些意外的说
“师傅,这是以前的黄屋场?”
老师傅点了点头
“是啊,以前是这个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甲刮了刮照片上随风翻卷的草浪
“这黄屋场的草,它不是普通的狗尾巴草,而是老辈人说的‘黄金茅草’!它的穗子能长到比巴掌还长,秋天的太阳一晒,就冒金光啊!”
学徒凑得更近了些,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照片上的草尖,连老师傅指腹常年握扳手磨出的茧子都看得清楚。
“Hun!”
公交车碾过减速带时,老师傅把照片往膝盖上按了按,若有所思的说道
“十几年前啊,这地方可是出名的旅游景点!漫山遍野的都是黄金茅草,山坳里还串着十二三个自然村,屋连屋、场连场的,老辈人就叫‘屋场’!春种时节,田埂上全是捆稻种的黄麻布袋;秋收时,谷场堆的稻垛比戏台还高,风一吹,连空气里都是稻米香混着草屑味。”
学徒似懂非懂的说
“听起来真是挺有来历的...”
老师傅指向窗外,远处站牌的明黄漆皮在树影里时隐时现
“看见没?那漆色就和以前景区的指路牌一个样。像黄金一样的...”
学徒试探性的说道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那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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