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学。
保卫部长把留校的所有男性名单交给老柴,35—45岁之间的只有7个,其中3个是宿舍楼管理员,而且都是夫妻同在学校工作,另外4个为炊事员,住在食堂宿舍。他们根本不认识王漫。
老柴仔细研究了名单后,决定亲自在校园内巡查一番。
走在学校里,老柴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高非明在图版上,按照抛尸地点所画的圆形的半弧,老柴边走边思考,从第一个抛尸点到最后一个抛尸点,如果再有下一个,那么会是什么地点呢?
老柴在校园里来回踱步了两圈,发现若以校园路为基准,第五个抛尸点很可能就在其左右两侧。左侧是通往大学城的轻化工程系必经之路,路的南边则是速生林实验场,四年间,快杨已茁壮成长至约七米高,轻易遮蔽了后方的建筑。
右侧则是王漫居住的504栋学生公寓,这是一座极具现代感的大空间开放式建筑。鉴于校园致力于森林型生态建设,所有建筑的高度均不超过五层,但体积庞大,足以满足使用需求。从校园路朝向504栋,几乎没有什么遮拦,居住在504栋的居民,只需轻轻一倚窗棂,便能将外界的景致一览无余。校园路中央挺立的白杨树,如同天然的分割线,将各个区域在视觉上明确区分。至于504栋前那片稀疏的草本灌木丛,其遮掩之力微乎其微,即便是林间跳跃的野兔,也难以逃脱人们的目光。
老柴站在504栋左前方200米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的视线不断地被扩大,然后他又向后退,到他的视线趋于零的时候停下。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洁白无瑕的纸巾,轻巧地系于一株灌木的枝头。随后,他步入504栋公寓楼内,沿着走廊,从一端缓缓行至另一端,如此往复,不厌其烦。
他回到那株系着纸巾的灌木边,再向左前方15度处看,又是一个垃圾中转站。
老柴走过去,垃圾箱的高度确实不适合人开启,他用力地开启后,垃圾箱里十分干净,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老柴绕回到另一侧,突然看见了那个对痕迹很在行的校园清洁工老曹头。
你好,老哥。老柴迈步上前。拉着清洁车的老曹头,动作迟缓地扭转过头颅,目光最终定格在老柴身上。
我记得你。他说。脚步却没停,他在一幢没有标志的小楼下的地下室站住,看来很像是个废弃的锅炉房。老曹头把车推进旁边的一个半敞开的棚子。打开地下室门,回头看着老柴说,你要是愿意就进来歇会,这些案子啊,我看是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
地下室不像老柴想象中那样潮湿,反而有股干燥的灰尘的气味,有过敏性鼻炎的老柴连续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我这屋子乱糟糟的,一个人住,也就不怎么讲究了。老曹头说道。
不,很干净,一看你就是个干净的人。老柴适应了黑暗,地下室很大,应该有一百多平方米,除了他们在的大厅,还有几扇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门。大厅靠近门的地方是一张老式的办公桌,上面净是铅笔刀一类的刻痕,一件套着印有北方大学棉布套的大沙发,床在靠近北边的墙边,是学生公寓里常见的那种单人床。不同的是,学生公寓里的是铁制的,而他的床是木制的,显得很结实。一个用卷柜改成的衣柜,旁边是一个29英寸电视。偌大的空间再也没有什么更值钱或更醒目的东西了。
我这地方简陋了点,不过我也不需要那些浮华的东西,没用。老曹头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悠闲地卷着旱烟。
这烟城里可不好买呀?老柴很在行地说。
现在呀,城里还有买不到的东西?农村人也精了,什么都拿城里来卖,就这烟?农贸市场有的是。
也是。自由经济吗。老柴看着老曹头感叹地说。
就是这东西不如过去的品质好喽!老曹头点燃了烟,淡蓝色的烟雾使得地下室里有了别样的温暖,也平添了一丝温暖。老柴不禁想起了那句顺口溜:烟暖房,屁暖床。
你这是一直自己住啊!
是,老婆在乡下,头两年也死了,我又无儿无女。四海为家,也挺好。一人逍遥,无牵无挂。老曹头风趣幽默,尽管眼神偶尔透出一丝阴冷。但长期独居的人,有些古怪也是情理之中。
你在学校的时间可不短了吧!
那是,30多年了。老曹头感慨万千地说,我刚来时还是个小伙子,如今却已风烛残年。
你对这学校是再熟悉不过了,听说过去有个叫林玉的被杀,一直没破案,你知道吗?
可怜啊,那姑娘可不错。老曹头的眼里有了柔和的光,只可惜呀,活活被人给害了。
听说还有些传言?老柴试探着问。
传说的东西,谁能说清,何况……该死的也都死了,不该死的自然就活着。老曹头把烟按在烟灰缸里,起来拿餐盒。
老柴看了眼表,快12点了,赶忙歉意地说:对不起呀,耽误了你吃饭。
没事儿,反正我这也很少来个人,你要是没事,就来坐,老曹头关了门,你们要是没这档杀人案,一辈子也到不了我这窝啊!
看着老曹头佝偻着远去,老柴倒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
黑猫夜总会。
白日里,鸡鸭街苍白无色,失去霓虹点缀与黑夜掩护,它犹如一位卸妆后的老妪,令人兴致索然,不屑一顾。
黑猫夜总会愈发阴暗丑陋,其门面夸张扭曲,仿佛小丑的鬼脸,令人作呕。
淳于北还是第一次在晴朗的上午到这里,到一个在夜晚就变成了妖魔的地方。她心中认为,此类场所无论昼夜,皆应彰显其独特魅力,成为城市的一抹亮色,而非眼前这般的废物堆。
门紧闭着。对于这类场所,在中午之前开门就已经是早的。淳于北示意组员敲门。
咣咣的砸门声引得很多路人观看,门甚至都被敲碎,可还是不见人影。淳于北不得不找出经理的电话,在前次和高非明来调查许丽的时候,她就有了经理的电话。经理的电话倒是开机,一听是淳于北,先前的不耐烦立刻换成了谦恭,而听到是为了王漫失踪的事找他,他立即答应,马上就到舞厅。
8月的冰城,更像一个繁华落尽的少女,矜持而不矫情,妩媚而不风骚,精神而不夸张,安静而不愚笨,她是活的、健康的、思考着的。淳于北之所以要回到冰城,就是因为她喜欢冰城的特点,唯有亲身体验过冰城的韵味,方能领悟一座城市对个人的深远意义。
舞厅经理的车嘎吱一声停在舞厅门前,下车后,一边热情地向淳于北打着招呼,一边解释说,员工们睡得晚,也年轻,睡觉死,你千万别在意。
没关系。应该是我们打扰了你。
经理打开门,淳于北跟着经理进去。没有收拾卫生的大厅凌乱无比,空气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恶臭,混合着腐烂与腥臊的气息,令人掩鼻。淳于北不禁抽了抽鼻子。
经理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股气息,脸上波澜不惊,毫无异样。淳于北示意组员把窗户打开。
我来我来。经理赶忙过去打开窗户。
不用了,现在在店里住的服务员有多少?淳于北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都住在这,除了那些小姐。经理很直爽。
王漫也是小姐吗?
不,她是领位员。要知道,王漫长得很撩人,又能说会道,个别喝多的客人说些不在行的也不往心里去。不像某些人,男人稍有言语或肢体接触,便如受惊之兔,仿佛贞洁受辱。经理很随意地说。
淳于北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里的人对女人的歧视和偏见,因此也没搭理他。
王漫不住在这里吗?
不住,她有老铁。再说了,王漫也不闲着,遇到合适的活儿,她也像其他小姐一样接手。经理的语气有着明显的轻蔑。
你是说她也出去卖淫?
算是吧。她不是我们的小姐,我们也不管。你知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事情闹大了,不是我们牵的线,你大可随心所欲。
你知道她跟哪些男人出去过吗?
经理为难地说:那我可不知道。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私下交易,互不干涉,各自遵循着行业的潜规则。
她最后一次来干活是什么时候?
这我不太清楚,我得问领班,我这有专门管理他们的人。
那就麻烦你给她找来。
好。经理立刻上楼。不一会儿,经理领下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不到30岁的样子,可是,卸了装后,说她40也有的是人相信。
王漫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的晚上,5点多钟吧。她给我打电话请假,说有急事,我也没问,反正她们的工资都按天跑。女人打着哈欠。
她平时和什么人来往得比较密切?
她呀,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她曾是学生妹,模样出众,一般人难以入她的眼。听说她的靠山是位开网吧的大哥,因此圈里的姐妹都对她毕恭毕敬。不过,听说她自己也找活干,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她金钱无感,却一心渴望攀附权贵,声称不愿陷入那种表面光鲜实则拮据的日子,梦想着一夜暴富,跻身富婆行列。领班鄙夷的眼神里夹杂着艳羡。
在你们这里,她有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
没有。她时而显得高傲,对我们不屑一顾,正因如此,她并未选择直接沦为风尘女子。更有传言,她与谁共度春宵都不索报酬,美其名曰交友。
淳于北眉头紧锁,满心厌恶,她不认为通过肉体交易能换来真挚友情,这种做法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利益交换,是更为隐蔽的出卖罢了。
最近你们舞厅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现象,比如来了非常陌生的客人,而且是单独来的。淳于北思考了一会儿问。
那可不好说,我们的客人非常多,每天都有慕名来的人,也有外地来的客人,至于你说的那样的人,也许每天都有很多。领班说的倒是实情。
好吧。淳于北合上本子,如果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是有了王漫的消息,包括有谁向你们打听王漫,请立即通知我们。
淳于北上车后,总觉得黑猫夜总会就像一个吞噬人的黑洞。可是,到底这个黑洞黑在什么地方,她无法做出判断。
顾乡大坝。
顾乡大坝位于冰城市西北,坝外是滔滔东去的松花江,坝内是一片错综复杂的棚户区,历史以来便是刀光剑影、黑帮横行之地。尽管政府严厉打击,见匪即捕,闻帮必除,但这些帮派却如同顽固的恶性肿瘤,深植于城市的肌体之中,难以根除,反而如同野火燎原,愈演愈烈,使得顾乡地区成为了黑社会活动的温床。尽管市公安局每年都对这一地区进行不定期的清查和打击,可是,案件依然层出不穷。
高非明正在往北方大学赶的路上,接到“110”报告,顾乡大坝发现一具不明身份女尸。高非明立即掉头赶往现场。
高非明到达现场时,所在区刑警大队已经在勘查现场,大队长向高非明走过来。
高组长,根据市局要求对所有不明女尸进行身份确认后报告你们,所以,把你请来,确认是否为北方大学失踪人员。
高非明向女尸的位置走过去。
尸体静静地侧卧着,身着鲜艳的红色连衣裙,面部被散乱的发丝半掩,面朝浩渺的松花江,仿佛一位沉思者,枕着弯曲的手臂,静静地凝视着奔腾不息的江水,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高非明戴上手套,把尸体面部的头发搂起来,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左脸像是被钝器击打,因此面颊有些塌陷。可从脸的总体形状看,高非明觉得与失踪的王漫有一定的差距。但是,由于谁也没有见过活着的王漫,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单从照片上的印象辨认,是极其不科学的。
高非明摘下手套,说,现在还不好确定,现场观察显示,死者所着衣物与失踪人员极为相似,年龄与身高特征亦相吻合,你们立即对尸体进行解剖,我安排失踪者的同学或老师进一步辨认,待身份确定后,再做案件受理分工。
对了,现场为松软沙土,可能会有脚印、车痕,注意保护现场。第一现场往往是我们自己破坏的,见到尸体就不顾一切,其实这恰恰把罪犯遗留到现场的最重要的东西破坏和掩盖了。我提议扩大现场保护范围,以尸体为中心,向外延伸至15米处,重新搜集与现场环境相匹配的各种痕迹。
高非明说完,顾自地沿着来的路线退出现场。上车后,他立即给正在北方大学工作的老柴打电话,叫他带熟悉王漫的同学到停尸房,配合分局刑警大队辨认死者身份。一旦确认为失踪者王漫,立即进一步确认死者的身体特征是否与劳荣枝和法子英犯下的四起案件中死者身上的特征相匹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