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孤城如舟

    天云城·城墙

    巨变陡生,不容喘息!

    苍穹之上,那道如同巨碗般倒扣、维系着全城最后生机的守护光幕,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起来!淡青色的光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一只无形巨手正在外部狂暴地揉捏!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清晰传来——只见光幕表面,几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如同冰面遭受重击般骤然浮现、飞速蔓延!每一道裂痕的出现,都如同悬在所有人眉心三寸的冰冷利刃,又狠狠逼近了一分!这唯一的避难所,这万千生灵最后依靠的救命稻草,眼看也要在这滔天凶焰下崩碎瓦解!

    “吼——!!!”

    “嗷呜——!!!”

    几乎是光幕开裂的同时,震耳欲聋、混杂着无尽凶戾的兽吼声骤然炸响!如同万千战鼓同时在耳畔擂动,瞬间压过了城内所有的恐惧哭嚎!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和腐臭的兽腥,如同有形的冲击波,穿透摇摇欲坠的光幕,狠狠地拍打在城墙上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神经!以叶孤城为首的修士们,无不脸色剧变,纷纷御风而起,扑向城墙边缘,向下望去——

    只一眼!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冷汗如同开闸洪水般瞬间浸透了后背衣衫!

    城墙之下,目光所及,视野的尽头!

    不再是残破的田野或郊野,而是一片蠕动的、猩红的、沸腾的海洋!数不清、望不到尽头的凶兽,密密麻麻地拥挤着、咆哮着、翻滚着!它们或四足奔腾,或振翼低飞,体型大的如同移动的山丘,小的也如同牛犊!唯一相同的是那一双双瞳孔中燃烧着的、纯粹疯狂与嗜血的血红!仿佛来自地狱的魔火!

    兽潮!真正的、足以淹没一切的死亡之潮!其规模之巨,远超想象,已彻底断绝了任何正面抗衡的念想!天云城被这狂暴的兽潮从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名副其实的四面楚歌,退路已绝!

    “起阵!撑住!”叶孤城的声音如同炸雷,第一个盘膝坐于城楼之上,双手结印,将体内雄浑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向脚下延伸至城基的阵盘枢纽!

    亡羊补牢,固所宜然!

    然而此刻,面临的岂止是“牢破羊逃”?分明是毁灭的巨口已啃噬到城基!但即便只是徒劳的挣扎,也远胜束手待毙的绝望!临时抱佛脚纵然微末,终究强过坐等被潮水吞噬!

    随着叶孤城的带头,城墙上、内城各个阵眼节点处,所有的修士,无论是家族长老、宗门客卿还是散修高手,此刻皆放下了所有顾忌与算计。在共同的灭顶之灾面前,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他们纷纷效仿叶孤城,盘膝而坐,全力运转功法,将自身或强或弱的灵力,如同百川归流,倾注向那维系着所有人性命的护城大阵!

    灵力洪流汇聚!

    “嗡……”

    光幕发出了更为明亮、更为高亢的嗡鸣!那几道巨大的裂痕在精纯灵力的修补下,如同被无形针线缝合,缓缓收敛弥合。光幕的青色变得更加凝实耀眼,整体仿佛镀上了一层薄金,暂时恢复了稳固。巨大的压力为之一松,众人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冷汗涔涔,仿佛刚从溺水中被捞起。

    然而,短暂的喘息之后,更加深沉的绝望感如同附骨之疽,迅速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目光越过凝实的光幕,那片猩红的、几乎充塞了天地视线的兽潮,依旧是那么恐怖、那么令人窒息!它们依旧在愤怒地撞击着光幕,每一次冲击都让光幕微不可察地黯淡一分。城内的灵气储备,众人的精力,都在被这无休止的消耗战急速榨干。

    出阵迎敌?

    这个念头只在极少数悍勇者的脑中一闪,便被冰冷的现实扑灭。双方数量的天渊之别、个体实力的巨大差距(其中不乏散发着令元婴修士都心悸气息的大妖),构成了一道根本无法跨越的天堑!那不仅是实力的差距,更是勇气与理智的鸿沟——无人敢踏出这一步。

    坐守待毙?

    无异于慢性毒杀,城破人亡只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生路,只剩下——求援!

    可……谁去?

    这个要命的问题,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因阵法稳固而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城头的气氛再度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冰冷沉重。短暂的团结过后,生存本能的利己算计悄然回潮。叶孤城目光扫过众多高阶修士——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各派掌舵人,此刻无一例外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有的低头假装调息,有的望向远处兽潮仿佛陷入深思,有的则干脆闭目养神……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生命对于任何人,都是唯一。让这些久经风浪、老谋深算的“人精”,主动承担这十死无生的任务?难如登天!能修炼到他们这个层次的,又有几个是甘愿为他人牺牲的“疯子”?

    叶孤城心中一片冰凉。他明白,指望这些人自动请缨,无异于痴人说梦。若自己亲自突围?城中无首,一盘散沙,天云城顷刻即破!这万万不可!那么……剩下的选择,屈指可数。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身边的几名亲信和……不远处的那个挺拔而年轻的身影——他的长子,叶惊云。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一股尖锐至极的疼痛瞬间穿透了叶孤城坚强无比的意志堡垒!

    让惊云去?!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去闯那连元婴老怪都未必能生还的绝境?!

    纵是叶孤城心如铁石,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在想到这个可能性时,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也几乎让他失控!那只曾指挥千军万马也稳如磐石的手,竟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两行滚烫的、蕴藏着无数未言之痛的热泪,毫无征兆地,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从这位铁血城主刚毅的脸颊上滚落。

    他猛地侧过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泪水,更不愿让儿子看到父亲这一刻的脆弱。然而,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城墙下方:那些在光幕庇护下,依旧挤在街巷角落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对城楼上“守护者”无限期盼的无数百姓。一张张茫然、稚嫩、苍老、绝望的脸……

    只因他是这天云城之主!只因他是叶孤城!这万千担子,自他戴上城主的冠冕那刻起,便已注定!

    “惊云!”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和微颤。

    叶孤城猛地转身,一把将那个尚带着几分青涩、却已有英气的年轻男子拉到身前。他的双手,如同灌注了千钧之力,重重地、又带着无尽留恋地拍在儿子依旧宽阔却略显单薄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贪婪地、又带着刀割般痛楚地描摹着儿子眉宇间的每一分轮廓,仿佛要将这骨肉相连的印记刻进神魂最深处!这一刻,或许真的就是永诀了……

    前路凶险莫测,九死一生!此时此刻,能倚仗的,唯有那虚无缥缈、被他们这些强者平日嗤之以鼻的——运气!

    “孩子……”叶孤城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沉重万分,“是为父无能!亦是你的不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目光扫过城下芸芸众生,“但到了今时……你睁眼看看!这城中,不止有你我的骨血亲情!更有这千千万万仰赖此城而生的父老性命!”

    他再次用力按着儿子的肩膀,仿佛要将所有未能完成的守护之责传递过去:

    “为父身为这天云城主,只要一息尚存,这肩上的担子……就绝不能卸下!孩子……不要怨为父心狠!若有一线可能……为父……宁愿自己去闯这刀山火海!”巨大的痛苦让他的声音再次哽咽,“可如今大敌压境……为父不能走……不能走啊!现在……能救这天云城千万生灵的唯一生机……便只有你了!”

    望着儿子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叶孤城几乎是咬着牙,将那句最残酷的退路说出:“此去凶险,莫要……莫要回头!若是……若是天云城破之日来临……你……就再也不要回来!想办法离开天云国……去寻你爷爷……替为父……为你爷爷尽孝……”

    一语道尽离别苦,一泪流干父子情!

    少年叶惊云的身体,在父亲如山般沉重的目光和那滚烫的泪水下,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着。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最初的恐惧和茫然,却在父亲这份痛苦而决绝的托付中,迅速被某种无法言喻的力量驱散、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之光,如同星辰初升般照亮了他的瞳孔!

    没有言语的回答,没有悲切的告别。

    他只是猛地挺直了脊梁,深深地、无比留恋地望了父亲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最终只化为一片沉寂的死战之意!

    时机稍纵即逝!叶孤城眼中悲恸之色化为决断厉芒,心念急转,阵法枢纽立时呼应!

    “嗡——嗤啦!”

    天云城头顶的巨大光幕,在一片兽吼达到巅峰的混乱瞬间,突然在某处角落极其短暂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虽小,却足以容一人通过!狂暴的邪雨气息与兽群的腥风猛然灌入!

    “走!!!”叶孤城一声暴喝如同雷霆!

    城下兽潮在光幕波动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更疯狂的血液!血红兽目齐刷刷聚焦于裂隙!

    就在这缝隙即将闭合的万分之一刹那!一道凝聚了全部精血修为的璀璨流光,如同划破绝望夜幕的流星,以超越极致的速度,从那缝隙之中决然射出!

    流光一闪即逝!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再回首,那道年轻的身影已在天云城外!方才的颤抖、恐惧,已被远远抛在身后那层护罩之内!留给他的,只有前方更加密集的兽群和重重险阻!以及身后天云城中,千千万万道无声凝望、寄托着最后生之渴望的目光!

    那道流光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丝毫回顾,带着一去不返的壮烈,紧贴着地面,以近乎搏命的姿态,义无反顾地冲向不远处的、那代表着唯一生路的——莽莽天云山脉深处!

    转瞬之间,身影已被如林的凶兽群和翻涌的黑雾彻底吞没,再无踪影……

    时间流逝:天云城被困第四日·城头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不断加剧的绝望中缓缓流逝。转眼间,已是叶惊云突围之后的第一日光景。

    漫长难熬的一天一夜。

    没有欢呼,没有号角,没有预想中撕裂黑云的宗派援军旗帜。唯有城外的兽吼不知疲倦,城内的希望之火却在无声地一点点熄灭。压抑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氛围,在光幕的隔绝下越积越浓,如同无形的铅块压在所有人的心口。

    叶孤城如同扎根于城垛的磐石,身姿依旧挺拔,伫立在视野最为开阔的西城楼最高处。目光越过下方翻滚不息的血色兽潮,竭力投向天云山脉的方向,眼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焦灼。

    四日!整整四日了!

    若以惊云不惜燃烧精血施展秘法的速度,足够一个来回!天云宗就在山脉深处,不可能毫无察觉!不可能!!

    除非……他的心猛地一沉,不敢再细想下去。若非天云宗当真遭遇同等大祸自顾不暇,那便只有一种更黑暗、更令人齿冷的可能——人心之险恶,或许远比城外这些噬人的凶兽更加可怖!

    与四日前相比,城下的景象更加令人绝望。兽潮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放眼望去,除了黑色、灰色、猩红色的狰狞鳞甲,便是密密麻麻的血红瞳孔!如同涌动的血色熔岩,将天云城彻底围成了孤岛,无穷无尽!每一次齐声的咆哮都冲击着光幕,使其光芒更加黯淡。

    护城大阵,已如强弩之末。光幕上的灵光流转滞涩,不时泛起微弱却足以揪心的涟漪。连日来不顾损耗维持大阵的修士们,脸上无不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萎靡,许多人气息紊乱,显然是透支过度。

    叶孤城感受着脚下阵法传来的微弱颤抖,如同感受到了这座巨城奄奄一息的脉搏。一股冰冷的预感清晰地告诉他:天云城,怕是……凶多吉少了。城破之日,极可能就是……今日!

    他所背负的沉重使命,此刻宛如一座崩塌的巨山压顶而下。比起那些所谓的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豪情,在真正的浩劫面前,显得何其苍白可笑,甚至……幼稚。

    他清晰地知道,在某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眼中,凡俗众生的性命不过如蝼蚁草芥,轻贱得随时可以碾碎,或许还能成为他们掌中取乐的筹码?所谓的因果报应,不过是困住懦夫的缥缈枷锁,真正的大能何惧之有?

    可在叶孤城心里,这方寸城廓,这城中千万烟火气,就是他存在的意义!他的责任,他的荣辱,乃至他的生命,都已与这方土地融为一体!曾几何时,有人劝他:“叶城主,以您叶家嫡长孙的身份,只要舍下这‘包袱’,回归宗族,前途岂是这偏远小城可比?”每每听到这些,叶孤城都沉默以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城门熙攘往来的凡人:早起开铺的货郎,赶着上工的父亲,追逐嬉闹的孩童,在巷口晒太阳的老人……那些平凡而坚韧的生命,那些琐碎却真实的生活气息,便是他眼中最需要守护的瑰宝,是他此刻不惜玉石俱焚的理由。

    “叶城主……”

    一个温婉中带着疲惫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叶孤城沉重的思绪。

    叶孤城缓缓转身,只见炼丹师协会会长沈璧君款步走来,她依旧保持着端庄仪态,但眉宇间的忧虑和眼下的青痕难掩疲态。叶孤城努力舒展紧锁的眉头,抱拳回礼:“沈会长有劳了。不知……那批急需的回气丹药……?”他声音干涩,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事发仓促,日夜催逼,本座亦是情非得已,非为刁难贵会。此间所耗珍材损耗,我城主府……若还有‘今后’,定双倍奉还!”

    沈璧君闻言,疲惫却清雅的脸上露出一抹理解与坚定的笑容。她毫不迟疑地从腰间佩戴的古朴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盒,双手郑重地奉给叶孤城:“叶城主言重了。璧君亦是这天云城的一份子,炼丹协会更是托庇于天云国而存。此刻危难,分内之事,何须补偿?城中存药,包括我个人所藏珍品,皆在其内,请城主放心调度,以护军民!”她顿了顿,目光望向那兽潮汹涌的天际,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试图点燃希望的语气:“城主……也请莫要太过忧心。惊云公子吉人天相,定已抵达宗门。天云宗矗立千载,强者如云,断不会坐视不理……援兵……定已在路上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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