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浓稠如墨、冰寒刺骨的阴煞死气如同活物般吞没楚星河时,撕裂一切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
冰冷的洪流灌入口鼻,涌进耳道,挤压胸腔,却没有带来预料中的窒息。它们更像是一股被强行驯服的、黏稠沉重的潮汐,被一股更为霸道、更为饥饿的力量死死约束住了方向——楚星河那死死嵌在龟裂地基上的晶骨右臂,此刻正紧握着那柄贪婪的符剑!
符剑不再是刺入地脉死气,而是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暴烈风眼,成为了这场毁灭洪流的唯一指定入口。狂怒奔腾的阴煞死气混合着玄冰碎屑、坍塌残骸,甚至是被撕裂的守卫血肉精华,构成一股无法想象的浑浊风暴,被符剑硬生生吸入剑身!
原本在倒灌能量中濒临崩溃的楚星河,此刻却诡异地获得了一丝喘息的夹缝——那足以撑爆任何生灵的毁灭能量,绝大部分被符剑强行征用了!他全身的剧痛并未消失,破碎的经脉依旧在能量的冲刷下不断撕裂、重构,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刀片,每一次心跳都令骨缝剧颤。但这种痛苦,已经退为一种模糊而持续的底层背景。
占据他整个意识、几乎要烧穿魂魄的,是那只死死握剑的晶骨右臂。它成了一个异常刺目的焦点。
臂骨中奔腾的金红血脉,此刻亮得像熔化的赤金岩浆,在白玉般的晶体中高速奔涌、冲撞!每一次奔涌,都带起皮肤下、肌肉间炽热、撕裂的锐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在反复贯穿。这股源自“星陨碎玉功”最核心本源的霸道生命力,正在与外界疯狂涌入的冰冷死气进行着最为原始的、惨烈至极的厮杀与……融合!
冲突的能量从臂骨一路传导至脊柱乃至全身骨骼。楚星河感觉自己的脊骨像是被放在天地间最沉重的磨盘里反复碾压、锻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碎裂。这不仅是能量的物理碰撞,更像是两种截然不同法则的冲撞——生的爆裂与死的沉沦,在符剑这个诡异的转换器催化下,粗暴地交织。
符剑自身的状态,则是这场冲突最骇人的缩影。嵌在剑格的雷核闪烁着疯狂的白炽光芒,频率之高,几乎连成一片令人心颤的刺目白光,仿佛一颗失控、濒临爆炸的心脏。剑身左右两侧温差已达不可理解的地步:握在晶骨手的那一侧,冰寒刺骨,表面凝结出层层黑灰色的阴煞冰霜;而剑尖所指的另一侧,却灼热得扭曲空气,散发出熔炉般的暗红辐射热。
这柄由多股毁灭能量糅合而成的诡异造物,正经历它诞生以来最剧烈的内部风暴。极限的不稳定在积累,贪婪的吸食在持续,某种更深层的蜕变……或者说灾变,正在临界点上酝酿。
井底的结构正在不可逆转地崩塌与湮灭。看守者凭借洞天境修为,在巨石和倾泻的死气洪流中勉力穿梭,狼狈不堪地退向唯一尚称稳固的斜向通道口。他看着楚星河那被黑色洪流半掩、晶骨手臂却依旧死死钉在原地、周身能量紊乱到足以让任何同阶修士看一眼就爆体而亡的身形,眼中惊惧与贪婪疯狂交织。
活捉?这念头在眼下无异于痴人说梦!带走点什么……他的目光扫过身旁一块被震落的、裹着守卫半截残躯的玄冰断柱……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远比任何声音更早触达灵魂的冲击波,从楚星河手中的符剑上陡然扩散开来!
那不是爆炸的冲击,更像是某种积蓄到极致的能量饱和前,发出的濒死哀鸣。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无限拉长。符剑剑身剧烈震动,雷核的超频闪动骤然凝固在一个明亮到无法逼视的光点上,剑身上彼此撕咬的冰火两极能量瞬间凝滞……
地底深处,之前被强行引动撕裂的地脉节点深处,发出一声沉闷到难以形容的……痛苦收缩。仿佛一头狂暴的巨兽被某种超越它承受极限的痛苦击中要害,全身蛮横的能量都被迫向内塌陷了一瞬。
这剧烈的能量坍缩引发了连锁反应。九狱司上空,那被地脉异动搅动得混乱不堪、沉积着厚重阴煞死气与冰屑尘埃的浑浊天穹,仿佛一个巨人猛地向内吸了一口气!无穷高远之上,常年被皇城大阵温和梳理、平和运行的天地元炁(气),在这一口强行吸扯之下,发生了极其短暂、极其尖锐的不规则褶皱!
这点褶皱,如同在平静湖面上投下了一颗极速的石子。
不,不是石子!是炽热烧红的砧铁,狠狠砸进了一片亘古寒冰的阴湖!
玄冰井正上方,那片被九狱司建筑遮挡住、只有残破穹顶可见的夜空深处,没有任何预兆,没有雷声先兆,甚至没有一丝电光前奏——纯白!
一种极度纯粹、极度炽烈、凝聚了庞大毁灭意志的纯白光芒,带着不容置疑、诛绝万物的堂皇意志,瞬间贯穿了残破的穹顶!仿佛天穹本身裂开了一道伤口,泼下了这滚烫的天河之水!
这道纯白的雷霆光柱精准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根本无视了层层坍塌的土石、玄冰碎块、喷涌的阴煞死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与物质的阻碍,骤然降临!其核心落点——正是楚星河手中的那柄疯狂震颤、已达能量饱和临界点的符剑!
这不是雷霆的轰鸣!是纯粹的撕裂与湮灭!是天道对逆乱法则的暴怒一击!
楚星河握剑的晶骨右臂瞬间成为这条纯白雷河的唯一通路!无法想象的、沛然莫御的滚烫能量如同宇宙之锤砸入凡尘!符剑瞬间被纯白淹没、吞没!那雷核在白光中像一个欢愉又痛苦的尖叫旋涡,疯狂旋转!剑身上纠缠撕咬的冰火两极瞬间被这至阳至刚、至纯至烈的天威之力粗暴撕裂、融合、打碎、重塑!
晶骨臂骨中的金红血脉在纯白雷霆贯入的刹那,发出了烧灼灵魂的哀鸣!那感觉,仿佛将血肉之躯直接投入恒星核心!骨骼剧颤,玉色的晶骨上瞬间爬满蛛网般细密的亮白裂痕!经脉仿佛被亿万根烧红的烙铁同时贯穿、搅动!身体的每一处窍穴都在喷涌着被强行电离、灼热的……不祥之气!
更为凶险的是,这股天罚雷威绝非温柔的外力!它瞬间搅动了楚星河体内原本勉强维系的微妙平衡,像一个烧红的烙铁插进了水火交融的油锅!来自地脉的阴寒死气、符剑吞噬的驳杂金气、自身功法的本源血芒、加上这狂暴注入的纯阳雷力——四种截然不同、彼此极端排斥的能量在他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里,终于发生了最彻底、最惨烈的终极大冲突!
“呃啊——!”楚星河再也无法抑制,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兽性咆哮的非人惨嚎,从他剧烈抽搐的喉咙里炸出!
雷狱之下,万法皆虚!
那道贯顶而下的纯白雷柱,并未仅仅满足于“点杀”符剑与楚星河。在符剑与晶骨手臂承受住第一波毁灭性冲击的同时,磅礴无比的纯阳雷威如同炸开的光之潮汐,以最蛮横不讲理的方式,瞬间席卷、冲刷、膨胀开!
轰——!!!!
震天裂地、扫荡八荒的炸雷巨鸣,此刻才姗姗来迟!那是雷霆法则对凡俗空间的碾压宣告!
刺目的雷光如同亿万枚太阳同时在狭窄的井底空间升起、爆开!这光芒纯白到极致,蕴含的毁灭意志将时间与空间感扭曲、拉长!残破的井壁?坍塌倾泻的巨石玄冰?粘稠汹涌的阴煞死气?
在这纯粹的、至刚至阳的天罚雷威洗礼下,如同遭遇沸汤浇融的冰雪,瞬间被蒸发、汽化、电离为基本粒子!没有过程!唯有结果!唯有湮灭!
雷光所及之处,空间被暴力“清洗”一空。所有建筑结构、能量乱流、死亡洪流,被蛮横地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残破的玄冰井消失了,连同它深深扎根、不断撕裂的大地伤口,被雷光粗暴地“烫平”!
在这横扫一切的毁灭光芒中,一道洞天境的灵力护体光芒如同脆弱的蛋壳,仅仅闪烁了一下抵抗的深紫,便被毫不留情地碾碎、破灭!
看守者那张布满惊骇与无尽不甘的脸庞,在纯粹的白光中被定格,随后被狂暴的雷威气浪彻底掀飞、吞噬!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身体在飞离前便已化作飞灰——在雷狱降下的第一瞬间,核心外围的恐怖电场与高能粒子风暴,已将他强悍的洞天境肉身从内部直接瓦解!
纯白的光芒向四周急速扩散,沿着先前地脉撕裂的网络通道,化为无数道恐怖的电蛇,疯狂钻入九狱司深处的各个监区!原本只是地脉逆冲造成的结构不稳与局部坍塌,在这至刚雷威的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干草堆!
轰!轰!轰!轰!
沉闷的殉爆声自九狱司深处各个监区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是庞大建筑结构在核心支撑被摧毁后,终于彻底垮塌的绝望悲鸣!烟尘、火光(并非阴煞之气被直接点燃)、崩塌的巨响混合着之前被屏蔽的人声惨嚎,从更深的地底喷涌出来!
而一切混乱的核心源头——玄冰井旧址,此时只剩下一片被高温融凝成诡异琉璃体的巨大碗状坑洞,坑底正中心,炽白色的雷光余烬仍在滋滋作响,跳跃着毁灭的电弧。
坑底的中心,一人一剑。
楚星河半个身子跪在琉璃化的灼热地面上,左臂撑着滚烫的地面,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口中都喷溅出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沫。他的身体像是被从里到外烤焦的破布娃娃,布满焦黑与裂口。皮肤上交错着漆黑的焦痕、猩红的烫伤与渗着电光的白色烙印纹路。
最骇人的是他那只晶骨右臂。原本温润如玉、金红脉络奔腾的晶体臂骨,此刻布满了密集的、蛛网状的亮白色裂纹。裂纹深处,一丝丝极不稳定的白炽电光如活物般流淌、跳跃。每一次电光跳跃,都让手臂乃至整个身体剧烈地痉挛一次。整条手臂散发着一种熔毁、过载后的毁灭气息。握剑的晶骨五指,如同烧熔又冷却后的合金,死死地、僵硬地抠住剑柄,仿佛长在了上面。
符剑斜插在他身前的地上,剑身上属于雷核的位置,那个疯狂的白炽光点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贯穿剑格的、深邃又玄奥的天然纹路。它比任何雷纹都要复杂,仿佛将九天雷霆的暴烈与某种宇宙秩序的森严同时烙印其上,流淌着令人心悸的、丝丝缕缕难以磨灭的亮白光泽。剑身不再是单纯的冰火两极分化,而是整体呈现出一种……沉凝的灰白色金属质感,带着一种劫雷淬炼后的、历经毁灭重生的……死寂与新生混杂的气息。
楚星河勉力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瞳深处,竟不再是纯粹的痛苦或暴戾,而是……一种奇异的、破碎的明悟?
就在雷劫临体、濒临彻底灰飞烟灭的刹那,那种超越魂魄承受极限的痛苦,反而如同最高效的熔炉,在濒死的幻觉边缘,将他脑海中所有纷乱的、关于符箓运转、能量对冲、天地元炁(气)生克流转……甚至前世零星破碎的知识碎片,强行“淬炼”在了一起!
无数玄奥而扭曲的符文纹路在他被雷光撕裂的意识海中一闪而过——那是天地雷劫运行的最基础法则线条,是最直接、最暴力的能量宣泄路径图谱!它们粗暴地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形成了一枚极不稳定、却又无比真实的……引雷符阵雏形!
“咳……呃……雷……”楚星河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气流声,目光死死盯着那柄浴雷重生的符剑。意识深处那枚虚幻符阵剧烈地旋转着,与这柄承受了雷劫洗礼的符剑,产生了一种血肉相连般的呼应!不,更像是……共生?一种经过雷霆劫火强行焊死的……危险又强大的连接!
“这……是……”他艰难地张嘴,焦黑开裂的嘴唇试图吐出一个字,却只换来一阵要命的咳嗽和更大口的污血。
他颤抖着,努力集中所剩无几的、濒临崩溃的意志力,将目光投向远处坑壁边缘——那名原本疯狂冲向他的守卫尸体早已被彻底汽化。而那个被噬元透骨钉封镇、蜷缩在角落的枯槁老者,却意外地……未被雷狱彻底锁定?或者说,他太微弱了,微弱到被雷威视为尘埃放了过去。
老者此时只有肩头以上露在坍塌石块的边缘,脸上布满了土灰与电击后的焦黑痕迹。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着楚星河那只布满裂纹的晶骨手臂,以及插在身前那柄散发着全新威压气息的符剑!恐惧?震撼?贪婪?复杂到无法形容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
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扭曲毒性的灵力波动,从老者那被钉死的肩头渗出,极其隐蔽地试图缠向不远处散落在地的、守卫尸体旁那柄黑沉沉的符纹短凿……
这丝微弱毒辣的灵机波动,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楚星河那破碎的意识海中,那枚刚刚烙印下的引雷符阵雏形,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与锁定!一种源自雷劫法则本能的暴戾与杀伐意志,瞬间被激发出来!它无视楚星河此时重伤濒死的状态,强行通过他那只几乎废掉的晶骨右臂,调动起符剑上新生的、远未平复的雷劫余威!
嗡——!
符剑仿佛被无形之手瞬间拔起!灰白色的剑身自动指向老者隐藏石堆的方向!一道远比之前自发逸散的电弧更加凝练、更加迅捷的白芒,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息间脱离剑尖,跨越距离!
那速度,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啪嚓!
一声清脆的爆响!老者藏身的石堆缝隙中,骤然闪过一团刺目的白色电火花!伴随着一声极短促、充满无尽痛苦与惊愕的闷哼……甚至来不及变成完整的惨嚎!
石堆缝隙中再无任何生命气息渗出。那丝阴毒刁钻的灵力波动,连同那只曾让楚星河陷入绝境的老魔神魂,被这抹劫后余雷般的电芒,彻底、干净地……抹除!
晶骨右臂上原本缓缓流淌的亮白电光,在发出这一击后,瞬间剧烈地跳动、暗淡了几分!手臂上那蛛网般的白色裂痕,似乎……又细微地延长了一丝。一股几乎要撕裂魂魄的剧烈反噬痛楚猛地从右臂冲入楚星河大脑!
“呃!”他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向前扑倒在地面,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深渊。只是倒下前,那只布满裂纹的晶骨右手,依旧死死地、无意识地、本能地握着那柄引发了天劫又吞噬了天劫的……异变之剑。
墨韵轩。
窗外皇城西北角方向,那道令人心悸的纯白雷霆贯穿而下的瞬间,整座四海拍卖行厚重的墙壁都仿佛成了筛子!桌面在跳,书架在抖,房梁发出**。虞夫人猛地扶住倾倒的玄阴寒玉髓镇尺——那死寂尺身在剧烈的震荡中突然“咔嘣”一声,沿着内部早已布满的裂痕彻底断为两截!冰冷的玉髓断面折射着窗外远方天穹残留的、令人惊怖的惨白雷光余晕!
影卫的身影在震荡的阴影中重新凝聚,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悸:“主上!玄冰井位置,刚刚……有天威降临!强度……超越皇城大阵日常运转上限!戍土塔灵光已转赤红!钦天监的神念……已完全覆盖该区域!三位洞天境统领的气息……被隔断了!”
“天威?!”虞夫人霍然抬头,指尖捏着那断成两截的寒玉镇尺,感受着那残余的、仿佛烙印在玉石本质中的一丝霸道雷殛气息,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太子……到底在九狱司底下养了个什么怪物?!
“李公公那边……”虞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刀刃刮骨的冰冷。
“密信已入外书房,‘血焰灵犀墨’的残迹尚在。”影卫快速回道,“我们设在东宫外的‘影雀’,一刻前捕捉到传讯纸鹤飞入的波动。李公公……已动身!”
虞夫人嘴角无声地绷紧。
轰隆——!
窗外更远处,沉闷恐怖的建筑坍塌巨响接踵而至!那是玄冰井引爆、天劫轰击下,九狱司深处大范围连锁崩塌的声音!
搅浑的水,成了决堤的洪!九狱既崩,雷劫灭世,这把火,终于烧穿了那层见不得光的污烂盖子!李公公的动向,便是这滔天波澜下第一滴被惊起的油星!无论他信几分,当他带着那用“西夷奇物”书写的密信踏进东宫……那口一直悬在太子头上的九幽“深井”,便再也捂不住了!
她缓缓松开手指,任由那两截断裂的寒玉镇尺掉落在剧烈震颤的书案上,摔得粉碎。
雷狱已降,皇都……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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