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庭院中的凉意。
墨尘正与阿猛、福伯等人在铺子后院,规划着如何扩大生产规模,一个不速之客,便带着满身的官府煞气,踹开了铺子的大门。
来者是云阳县的县尉,掌管一地治安与捕盗,位在主簿之下。他姓张,一脸横肉,腰挎秦剑,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长矛的差役,气势汹汹。
“墨尘何在?”张县尉厉声喝道,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工坊内瞬间安静下来,匠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看着这群官差。
墨尘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神色平静,对着张县尉拱了拱手:“在下便是墨尘。不知县尉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张县尉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猛地展开,“有人向官府举告,你墨氏绸缎铺,违规改建,私设工坊,炉火喧天,噪音扰民,严重扰乱市集秩序!按大秦律,当查封整顿!来人,给我把这铺子封了!”
“喏!”
身后的差役齐声应和,举起长矛,就要上前封门。
来了。
墨尘心中一凛。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而且选择的角度如此刁钻。
不是用商业手段打压,也不是用流氓行径骚扰,而是直接动用官府的力量,用“律法”的名义,对他进行釜底抽薪式的打击。
这背后,若没有他那位岳父大人赵文辉的默许甚至授意,绝不可能。
“且慢!”
眼看差役就要动手,墨尘再次出声,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县尉,举告我的人,可是吴氏之人?”
张县尉眼神一滞,随即蛮横地说道:“官府办案,自有法度,岂容你来置喙!你只需束手就擒,随我回县衙听审!”
“去县衙,自无不可。”墨尘点了点头,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但在此之前,我想请县尉大人,以及诸位官爷,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了一件崭新的“工装甲”。
张县尉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说道:“一件破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这确实是一件衣服。”墨尘走到张县尉面前,将那件“工装甲”递了过去,“但它,也不仅仅是一件衣服。”
他的目光,扫过张县尉身后那些站姿笔挺,但身上衣甲却多有破损的差役。
“敢问县尉大人,城中差役,每日巡街、追捕盗匪,是否常有磕碰损伤?身上的衣甲,是否因为频繁的动作而极易磨损?”
张县尉没有回答,但脸上不屑的表情,却收敛了许多。因为墨尘说的,是事实。
“敢问诸位官爷,”墨尘又转向那些差役,“你们追捕犯人时,随身携带的绳索、铁尺、锁链,是否时常无处安放,以至于在关键时刻,手忙脚乱?”
差役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感同身受的认同。
“而我这件‘工装甲’,”墨尘将衣服上的各个细节,展示给他们看,“肩部、肘部,皆有双层皮革加固,足以抵挡寻常刀剑的劈砍和意外的摔伤。其上的口袋与铜环,可以安放你们所有的随身器物,让你们在追捕格斗时,解放双手,再无后顾之忧。”
“它,是甲,亦是衣。是你们的护具,更是你们的利器!”
他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感染力。
那些差役的眼神,变了。他们看着那件衣服,不再是看一件商品,而是像士兵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兵器,眼中充满了渴望。
张县尉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是个粗人,但也看得出,这东西,对他的手下,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百工作坊’,愿以成本之价,为县衙所有差役,量身定制此甲。”墨尘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权当是……为我云阳城的治安,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看着张县尉,微微一笑。
“现在,县尉大人,您还要查封这个,能为您的弟兄们提供‘利器’和‘护具’的工坊吗?”
张县尉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封?他今天要是敢封了这个铺子,不用墨尘多说,他手下这帮弟兄,就能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不封?他又该如何向吴家,以及那位主簿大人交代?
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县尉,既然他不肯认罪,那便带回县衙,由本官亲自审理吧。”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赵文辉身着官服,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他看都没看墨尘一眼,仿佛他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墨尘心中冷笑。
好一招“秉公办理”。
先是派人查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见一计不成,便立刻将他带回县衙,那个完全由他掌控的主场。
这是要关起门来,慢慢炮制他。
“好,既然岳父……不,主簿大人有令,我自当遵从。”墨尘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这场仗,已经从铺子,转移到了官衙。
在去县衙的路上,墨尘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了街角一辆华贵的马车。车窗的帘子,微微动了一下,一张怨毒而又得意的肥脸,一闪而过。
是吴德发。
看来,今天这场大戏的真正原告,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公堂之上看他受审了。
云阳县衙,公堂之上。
气氛森严,“明镜高悬”的牌匾下,赵文辉端坐堂上,手握惊堂木,一脸的铁面无私。
堂下两侧,衙役分列,手持水火棍,神情肃穆。
墨尘一身布衣,站在堂下,与这官府的威严,格格不入。
在他的对面,站着趾高气昂的吴德发。
“威——武——”
随着堂威喊过,赵文辉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吴德发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大声说道:“启禀主簿大人!草民吴德发,状告墨尘,私设工坊,扰乱市集,败坏我云阳城商业风气!”
“哦?”赵文辉明知故问,“他如何扰乱,如何败坏?你且细细说来。”
吴德发添油加醋地将墨尘如何用“怪衣服”吸引“泥腿子”聚众之事描述了一遍,又痛心疾首地控诉自己的流云锦生意,因此受到了多么“恶劣”的影响。
听完他的陈述,赵文辉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墨尘。
“墨尘,吴老板所言,可都属实?”
“回大人,”墨尘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设工坊,是为了给匠人提供一个养家糊口的饭碗。我卖衣服,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不知,这坏了哪条风气?乱了哪条法规?”
“放肆!”赵文辉猛地一拍惊堂木,“你将丝绸铺,改成一个乌烟瘴气的铁匠铺、皮匠铺,引来大批闲杂人等在市集喧哗,此为‘乱’!你用低劣丑陋之物,冲击正常雅致的绸缎生意,此为‘坏’!本官看你,是利欲熏心,不走正道!”
好一顶大帽子!
墨尘心中冷笑。
他知道,跟这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大人,草民所为,非为私利,而是为公!”
“为公?”赵文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正是!”墨尘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双手呈上,“这是草民连夜绘制的图纸,请大人过目。”
一名衙役将图纸呈上。
赵文辉疑惑地展开,只见上面画着的,不再是那件“工装甲”,而是一套……更为精巧、更为复杂的铠甲样式。
它的旁边,还用小字,标注着各种数据。
“此为何物?”赵文辉皱眉问道。
“此为……‘戍卒甲’。”墨尘的声音,在公堂之上,清晰回荡。
“乃是草民根据‘工装甲’的理念,专为我大秦戍边士卒,改良设计的轻便装备!”
“它比寻常皮甲更轻便,防护却更周全。其上的口袋,可安放备用箭矢、伤药、以及三日口粮。穿上此甲,我大秦士卒在追击匈奴,或进行长途奔袭时,将如虎添翼!”
“草民不才,愿将此图,连同‘百工作坊’,一并献于官府!不求分毫之利!”
“只求大人,能允许草民,带领云阳城的匠人们,为我大秦边军,尽一份心,出一份力!”
话音落下,满堂皆寂!
吴德发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堂上,赵文辉手握着那张图纸,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图纸上那精妙的设计,再看看堂下那个身形单薄,眼神却亮得吓人的赘婿。
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设下的,是一个必死的局。
却没想到,对方竟反手,将这盘棋,做到了如此之大的地步!
他要的,竟已不是一个小小的云阳城!
他的目光,竟已投向了那遥远的……北境边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