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色如墨。
一队由十数辆不起眼的骡车组成的“商队”,在王翦亲率的一小队退役老兵的护送下,悄然驶出了咸阳城的西门。
没有旌旗,没有仪仗。
为首的,正是换上了一身寻常商人装束,将那柄巨大的裁布剪,用厚厚的麻布包裹起来,伪装成货物的阿猛。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由她亲自挑选,手艺最精湛,也最忠诚的“百炼堂”匠人。
临行前,在“龙骨坞”的密室之内,墨尘将两卷用油布密封的图纸,和一个沉甸甸的,装着足以买下半个云阳城的金票的钱箱,郑重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阿猛,”墨尘看着这位追随自己最久的悍将,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此去西蜀,路途遥远,人心叵测。你们的任务,不是去征服,而是去……扎根。”
“这第一卷图纸,是‘水力冲锤’和‘深井龙吸’的设计图。它们,是你们与蜀地豪强结交的敲门砖。”
“而这第二卷,”他将另一卷图纸递过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示人。它,是你们的保命符。”
“记住,钱,可以亏。人,绝不能有事。”
“若遇无法解决的危机,放弃一切,保全自身,立刻返回咸阳。只要我们还在,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阿猛没有多言。
她只是重重地,对着墨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跪拜大礼。
随即,转身,带着她的使命,带着整个联盟未来的希望,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通往天府之国的,千里孤途。
看着那支小小的商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墨尘久久不语。
他知道,他落下了一枚,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棋子。
但这枚棋子,能否在蜀地那片陌生的土壤中,生根发芽,他,只能等待。
接下来的半个月,咸阳城,风平浪静。
“考工格物司”,成了整个帝都最神奇的所在。
在墨尘的亲自主持下,“杠杆”、“滑轮”、“齿轮”……这些闻所未闻的“格物之理”,被系统地编撰成册,成了匠人们人手一份的“入门宝典”。
墨班博士的“机关堂”,在充足的资金和材料支持下,已经成功地制造出了一台,能将渭水之水,轻松提升三丈高的巨型“墨班泵”原型机。据说,那一天,连少府令钱开,都亲自跑来观看,当看到那清澈的水流,真的逆流而上时,他惊得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半天没爬起来。
而城外的“新生营”,更是成了咸阳城的一大奇观。
数万名流民和刑徒,在王翦的军事化管理下,被整编成一支支纪律严明的工程大军。他们用汗水,换取着饱饭与新生。整个营地,再无往日的偷盗与斗殴,反而充满了高亢的劳动号子和对未来的期盼。
墨尘的声望,在咸阳城的底层社会中,几乎被神化。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年轻的墨司丞,将会在陛下和丞相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地,将他的“格物之学”,发扬光大。
然而,在这片看似繁荣的景象之下,来自黑暗深处的毒牙,已经无声无息地,亮了出来。
这一日,清晨。
“新生营”的东区,一间普通的营房内,一个正在熟睡的匠人,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四肢变得如同面条般柔软无力。
起初,并没有人太过在意。
营地里数万人,偶有生病的,再正常不过。
然而,仅仅一个时辰之后。
同样诡异的“病症”,如同瘟疫一般,在整个东区,迅速蔓延开来!
一个又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纷纷倒地。他们不发烧,不咳嗽,唯一的症状,就是浑身酸软,四肢无力,仿佛一身的筋骨,都被人抽走了一般。
恐慌,瞬间笼罩了整个营地。
“是瘟疫!是天降瘟疫啊!”
“我们……我们是不是触怒了山神?”
“快跑啊!再不跑,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数万人的营地,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王翦虽然立刻调动护卫队,用最严酷的手段镇压,但面对这种未知的疾病,军法,也显得苍白无力。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墨尘的耳中。
当墨尘赶到“新生营”时,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东区被完全封锁,里面,躺倒了上千名面色痛苦,却又查不出任何病因的匠人。外面,则是数万名惊恐万状,随时可能发生暴动的流民。
“东家!”王翦双目赤红,声音沙哑,“请了城里所有的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只说是……中了邪!”
墨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中邪?
他从不信鬼神!这绝不是什么天灾,这是……人祸!
是针对他,针对他这数万匠人大军的,最阴险,最致命的一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
食物?水源?
他立刻下令,封存了整个东区所有的食物和水源,并从其他区域紧急调配。
但,为时已晚。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墨尘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影,匆匆从他身后赶来。
正是那位,由赵高“赏赐”下来,一直待在工坊里,负责给匠人“调理身体”的,太医院医官。
“墨……墨司丞,”他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状,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下官……下官斗胆,想……想去看看那些病患的脉象。”
墨尘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想,立刻点头:“有劳医官了!”
那名医官,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隔离区。他为一个倒地的匠人,搭上了脉搏,又翻开了他的眼皮,闻了闻他口中的气息。
忽然,他的身体,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猛地一僵!
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浮现出一种,比见到鬼还要恐怖的,极致的恐惧!
他连滚带爬地,从隔离区里跑了出来,冲到墨尘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浑身抖如筛糠,指着隔离区,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司……司丞大人……”
“这……这不是病……”
“是毒!是……是宫里头的禁药!”
“是……是无色无味,能让人筋骨寸断,七日之内,化为一滩烂泥的……”
“‘化骨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