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蛮族的贸易路线初步打通,就像为高速运转的罗氏坞堡这架战争机器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源源不断的皮货、药材被运回,再通过荀衍联系的隐秘渠道销往荆州腹地,换回了急需的粮草、食盐,甚至还有一些被严格管制的铁料。
坞堡的仓库前所未有地充实,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主公,这是上月的账目。”新晋的仓曹主事李束,将一卷竹简呈到罗辰面前,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也带上了一丝忧虑,
“各项物资出入愈发频繁,人口普查、田亩丈量、工坊产出、新兵军饷、农垦队酬劳……所有条目都混杂在一起,单靠我与几位账房先生,日夜不休,也难免会出疏漏。长此以往,恐生大患。”
罗辰接过竹简,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李束的意思。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记录方式还沿用着过去宗族管理的老办法,混乱而低效。
一个管家带着几个账房就能管好几百人的坞堡,但绝对管不好一个人口近万,且工、农、商、军齐头并进的庞大势力。
这天下午,罗辰召集了荀衍、陈虎、罗福、李束等所有核心成员,在议事厅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会议。
“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地盘也越来越大,但我们的管事方式,还停留在看管一个大宅院的水平上。”罗辰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这样下去,不用外人来打,我们自己就会被自己绊倒。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为我们这个‘家’,立下新的规矩。”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木杆,将坞堡的区域划分开。
“我决定,正式设立‘三曹’,作为我们日常行政的核心。”
罗辰的声音沉稳有力,“荀先生总揽全局,兼领功曹,负责人才选拔、考核与督查。凡我治下,能者上,庸者下,不问出身,只看实绩!”
此言一出,李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acts的激动。他本是破落县吏,若非罗辰破格提拔,恐怕早已饿死街头。
“李束,任户曹主事,”罗辰看向李束,
“你即刻着手,重新清丈我治下所有土地,核定人口,编订户籍。我要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亩地,多少张嘴,多少能战的兵,多少能耕的农。这些数字,将是我们日后所有决策的基石。”
“遵命!”李束躬身领命,声音铿锵。
“至于仓曹,”罗辰的目光转向老管家罗福,
“依旧由福伯你来掌管。但不再是简单的出入库,你要与户曹协同,制定出所有物资的调配计划,从军粮发放到农具换新,都要有章可循。”
“是,少主。”罗福眼中满是欣慰。
“这只是第一步。”罗辰话锋一转,
“光有管事的官,没有干活的吏,一样是空架子。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懂得算学、识得文字、能执行命令的基层人才。”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决定,在坞堡内,正式建立学堂!”
“学堂?”
这个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一向镇定的荀衍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族老罗秉恰好有事来报,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苍老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主公!万万不可!自古以来,读书识字,那是士族子弟的特权。您……您怎能将圣贤之学,传授给那些……那些泥腿子,甚至是黄巾降卒的后人?这……这是败坏门风,有违祖制啊!”
几位闻讯赶来的族老也纷纷附和。
“是啊主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教会了他们,他们岂不是要翻了天?”
“主公三思,此举动摇我罗氏根基啊!”
议事厅内,一时间吵嚷不堪。
罗辰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他的目光很冷,像冬日里的湖水,让那些慷慨陈词的族老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罗秉族叔,”罗辰淡淡地开口,“我且问你,我罗氏的根基是什么?”
罗秉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我罗氏百年的清誉,和血脉传承……”
“错!”罗辰断然喝道,声如金石,“我罗氏的根基,是坞堡里这七千多张要吃饭的嘴!是堡外那一万多亩嗷嗷待哺的田!是我们手中能杀敌的刀,和工坊里能打出铁器的熔炉!这些,才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根基!”
他走到罗秉面前,目光灼灼:
“我办学堂,不教他们吟诗作对,不教他们之乎者也。我只教他们三样东西:第一,教他们识数,让他们能丈量土地,计算收成,看得懂账本,这样我们的粮仓才不会被硕鼠蛀空!第二,教他们识字,让他们能看懂我的命令,能记录工坊的技术,这样筒车的奥秘才不会失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教他们忠诚!忠于我罗氏,忠于这片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土地!让他们知道,为谁而战,为何而活!”
罗辰环视一周,声音再次拔高:
“我的学堂,不问出身,只看天分!无论是谁的子弟,只要愿意学,用心学,学成了,就有饭吃,有地分,甚至可以当官!这,就是我罗辰的规矩!我就是要用这些泥腿子,这些降卒的后人,来撑起我罗氏的一片天!”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谁赞成?谁反对?”
陈虎手按刀柄,向前跨了一步,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位族老。
罗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罗辰那双十六岁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那是一种要将旧有的一切全部推倒重建的决绝。
他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在这个少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头,领着一众族老,默默地退了出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荀衍轻声叹道:“主公,雷霆手段,虽能立威,却也埋下了怨怼的种子。这些族老在宗族内盘根错节,日后恐怕……”
“我知道。”罗辰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改革,必然会触动旧人的利益。我没时间跟他们慢慢磨。所以,”他看向罗福,“福伯,我需要你做我的眼睛和耳朵。从今天起,成立‘监察司’,由你执掌。不必大张旗鼓,只需暗中留意,坞堡内外,有无阳奉阴违、贪墨腐败、暗通外敌之辈。若有,不必审问,直接将证据呈报于我。”
罗福心中一凛,他知道,少主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他深深一揖:“老奴,遵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