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轩新的问题

    北京的寒气似乎钻进了训练馆的每一寸地板缝。周子轩站在球台前,动作流畅、标准,落点精准,旋转刁钻。一板反手快撕斜线,贴着白边滑过,角度刁钻得让对面的陪练措手不及。下一板正手抢冲,弧线低平,力量速度俱佳,直接钉死在对方正手大角。

    林海站在场边看着,促狭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地挂在脸上。技术是回来了。那些被“莽劲”冲散的精妙控制、细腻变化,在日复一日的“扳正”训练中,一点一滴地被周子轩重新捡了回来。失误率降下去了,相持能力也稳住了。现在的周子轩,打得像个教科书般的优秀选手,冷静、理智、执行力强。

    可林海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不一样了。

    周子轩的眼神里,曾经被马克那句“中国人都是弱者”点燃的、如同实质火焰般的凶性和搏命的气势,不见了。那种不管不顾、每一板都要砸穿对手的狠劲,那种输球后依旧像受伤野兽般凶狠要求再来的血性…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专注。他打得很好,很“正确”,但林海却感觉不到球台对面那股曾经让他都隐隐心惊的、属于战士的“气”了。现在的周子轩,更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匠人,在精心打磨自己的作品,却少了那份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锐气。

    “好球!落点控制得漂亮!”林海依旧习惯性地吼了一句鼓励。

    周子轩擦擦汗,对他点点头,眼神平静:“嗯,海哥,按你说的线路打的。”

    声音平稳,没有波澜。没有那种“这一板打得真痛快”的兴奋,也没有“下一板我要更凶”的狠劲。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既定的工作。

    林海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像潮水般从骨头缝里涌上来。破心魔,激发血性,好不容易把一头沉睡的猛虎唤醒,结果这猛虎冲得太猛,撞得自己七荤八素,技术都丢了。等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这猛虎拉回来,教会它控制力量,教会它用脑子捕猎…结果呢?这虎的爪牙是磨利了,捕猎技巧是精熟了,可眼里的野性和血勇,却也跟着磨没了?

    轮回。一个让他心力交瘁的轮回。技术可以练回来,可那股好不容易唤醒的、能让人在绝境中爆发出超越极限力量的“气”,还能找回来吗?林海第一次对自己的方法产生了强烈的动摇。七个月…世乒赛的阴影越来越近,施耐德那座大山在远处若隐若现。一个技术精湛但缺乏锐气的周子轩,能翻过去吗?林海看着球台边沉默喝水的周子轩,第一次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

    德国慕尼黑:光滑石壁的回音

    慕尼黑的训练馆,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芬恩·施密特刚刚结束一组训练,动作依旧精准如钟表,每一个细节都落在“优秀”的范畴内。他拿起毛巾,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球拍胶皮边缘,连拍柄缝隙里那细微的汗渍都不放过。眼神平静,像两潭深不见底却毫无波澜的死水。

    观察窗后,林峰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化不开的凝重,几乎要凝结成霜。克鲁格教练早已不再掩饰他的不满和质疑,训练会议上的气氛一次比一次僵硬。施耐德的烟斗烟雾更浓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此刻更像一道无声的枷锁,勒得林峰几乎喘不过气。

    马克·施罗德结束了自己的训练,带着一身汗水和训练后的亢奋,走到正在仔细装拍套的芬恩面前。

    “嘿!芬恩!”马克的声音洪亮,带着德国人特有的爽朗,“今天打得不错!晚上一起出去?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啤酒屋,猪肘子烤得相当棒!比林海教练抱怨的那些又酸又硬的强多了!怎么样?放松一下!”

    马克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从中国回来后,他身上那种浮夸的傲慢被磨掉不少,多了几分沉稳和真诚。他是真心想拉一把这个像精密仪器一样的队友,试图用德国人最习惯的方式——啤酒和美食——去敲打那层光滑的冰壳。

    芬恩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马克。他几乎没有思考的停顿,用那种一贯的、毫无起伏的语调回答:“谢谢,马克。不过训练报告显示我今天的反手稳定性在最后十分钟有1.7%的下降,我需要加练一小时多球巩固。而且,高油脂食物不利于今晚的肌肉恢复和明早的训练状态。祝你们用餐愉快。”

    说完,他微微颔首,算是致意,然后拎起自己的装备包,径直走向角落那台老旧的多球发球机,开始一丝不苟地设置参数,仿佛刚才马克的邀请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马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去想拍芬恩肩膀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着芬恩那专注得近乎冷漠的侧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他试过了,真诚地试过了。可芬恩就像一块裹着厚厚绝缘体的电路板,任何试图连接、试图注入温度的信号,都被无声地弹开、吸收、湮灭。这感觉,比当初被林海在球台上暴打还要难受。

    马克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一身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憋闷,转身离开了训练馆。

    林峰站在观察窗前,将这一幕从头到尾收进眼底。马克那瞬间僵硬的背影,芬恩那毫无波澜的拒绝,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他早已绷紧的神经。

    崩溃。

    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理智碾碎的崩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峰。

    他试过了!所有的方法!高压、混乱、羞辱、诱导、心理干预…他像疯了一样,用尽了毕生所学,甚至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去尝试!可那块光滑的顽石呢?它纹丝不动!它完美地执行着“正确”的程序,像一个设定好路径的扫地机器人,精准地避开所有试图改变它轨迹的障碍!它甚至能“正确”地拒绝队友的善意!它不需要情感,不需要连接,它只需要“正确”!

    林峰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攥紧,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份无力感的万分之一。冰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近乎狰狞的、被逼到绝境的痛苦和愤怒。他猛地转过身,不想再看楼下那个如同精密仪器般重复着标准动作的身影,怕自己控制不住冲下去砸碎那台该死的发球机!

    目光扫过战术板,扫过那些令人绝望的稳定数据,最终定格在角落器材框里——那颗被芬恩擦得锃亮、却依旧布满不规则丑陋锈斑的三星旧球上。

    光滑的石壁…冰冷的机器…完美的程序…无懈可击的“正确”…

    林峰死死盯着那颗锈球,冰封的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愤怒的漩涡中,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蛇,冰冷而疯狂地探出了头:

    如果…所有的“正确”都无效…

    如果…温和的引导、刻意的混乱、甚至高压的逼迫都无法撼动分毫…

    那么…

    是否只剩下…彻底的毁灭?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彻底、残忍地击碎芬恩那赖以生存的“正确”世界观的契机。一个能让他亲眼目睹,他所信奉的“完美程序”在真正的混乱和不可预测面前,是如何脆弱不堪、甚至成为自身枷锁的契机!

    毁灭…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林峰看着那颗锈斑狰狞的旧球,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被逼到崩溃边缘的脑海中,开始狰狞地滋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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